第二百五十二章 掛水
鄧導愣了幾秒,沉著頭左右思考一會兒,最後拿定主意,朗聲說道:「好!」
對哇!
醫生都說掛不掛水隨意了,那我們累死累活,憑什麼讓他好受?
鄧幸想通這點,心裡就愉悅多了。
他暗地裡還有一種考量,那就是這巴巴兒把李為迎往這一送,什麼事都不幹,那他這千里迢迢送人回家,也擔心受怕出過車禍,都顯得是在無事生非。可要掛上水了,做出診治記錄,別人也無話可說,其中更有一個莫大的恩情在裡頭。
鄧幸自然做的都是為自個考量的,所以說,人還是少貪杯好酒,若是不省人事了,別說天下好人少,這旁人都是為自個算計的。
鄧幸這種該算是好的,若是遇到心思險惡的,小命玩完也未可知!
此時夜已深了。醫生開過單子,注視著值班護士掛上水,就急匆匆回家了。
鄧幸守在門口看著李為迎掛水,又等了約莫半小時,李導夫人才急急忙忙過來。
她穿著一身輕紗布料,在夜色中輕飄得彷彿纏上一圈塑料袋。她滿面焦急,因為走得太匆忙,兩隻鞋子都不是同一顏色的,顯然不配套。鄧幸看她來,連忙站起,友善地寒敘:「大妹,你來啦!」
李導夫人看上去還很年輕,不到三旬的模樣,她緊張地哆嗦幾下,兩眼彷徨地四處亂逛,口中念叨著:「他!他!他怎麼樣了?」
「別急!先坐!」鄧導拍拍旁邊的椅子。
李導夫人不願意坐,仍在那彷徨四顧地巴望著,她沒處理過這樣的事,又是羞又是急,滿臉無限的苦色,像是只失了主的寵物狗,巴巴地望著。鄧幸見她聽不進話,只得拿手指往那邊一抬,乾巴巴道:「在裡面呢!」
李導夫人當即奔到門口,倚著門框看了會兒。果然李為迎正躺在那裡,手背上打著吊針,睡得深沉。因為一些藥水灌入,讓他臉色好看一些。
李導夫人扶著框兒又看了會兒,心情好受許多,這才緩緩回來,眼裡仍是無限的憂愁,可嘴角卻添上幾份喜悅,臉上流露是一些感激。
「謝謝你們!」李導夫人扭捏了幾下,口中道,「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哪裡,哪裡。」鄧導連忙站起來,他擦擦袖子上的泥,堆笑道,「都是同行當的人,互相幫一把有些什麼!休要說些感激的話!」
李導夫人自然不肯罷休的。兩人拖拖拉拉又說了許多客套的話,說得雙方臉泛紅光,彼此都很滿意。這些話語要一一講出未免有點累贅,因而不說了。到最後,鄧幸一把拉過我,把我介紹給李導夫人。
「看!這就是小張,是他最先發現李導的!」鄧幸介紹道。
李導夫人馬上拿她那又大又俏的眼睛望著我,面上都是不好意思:「我可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們家老李可就麻煩大了!」
我也說哪裡哪裡。
我心想,這人轉交了,總該可以安心回家了吧?
我望向窗外,只見黑魆魆一片,蟋蟀也睡著了。可還有今天拍攝的要素整理!
我心裡一個激靈,忙客套兩句,就要急著回去。
李導夫人可不放過,仍拉著我說許多話,聽我說有事,也不信。
「哪有那麼多事啊?你該不會是討嫌我!」她說著,便攥起我的手,就不放我走。
我又不好和青年婦女拉拉扯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迎合著說好多話,才把手抽回來。
鄧導也幫我說好話:「你別看這小子,年輕,心好!他今個也不是和我們一處的,只不過偶遇,這才打電話給我……」
李導夫人忙說:「謝謝你了,謝謝小張!」
她接著扭頭跟我說:「等我們家老李醒了,我一定要他好好感謝你!」
我嘴裡應著不客氣,心裡卻想,等他感謝?我還不如把他一人甩在大街上。
可這李導夫人從她表現上看,倒不是說說而已。緊接著她就開始問我家在哪裡,哪個地區的人,缺衣少食不,幹什麼工作……問得我滿頭黑線,鄧幸在一旁聽笑了,幫襯著和李導夫人解釋。
「你別看他不打眼,可不是一般人!之前中誠電視台叫我們合拍一部電視劇,我也只是給他打下手!」鄧導笑眯眯地說。
我冷汗立馬下來了,忙說是玩笑話。
「哈哈,別怕!」鄧幸大笑道,「這話說得也沒錯嘛!我一個老傢伙,還能在這個位子上待多久?不過幾年的工夫,也該退了!這時候給你們讓讓路,也算是打下手了……」
我趕緊拿話推卻,轉移話題,可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可以和鄧導溝通的事。
冥思苦想一番,腦袋中靈光一現,我忽然想起之前和鞠麗吃飯時,沈言說和鄧導相談,耽擱時間。便拿這件事起話頭,問他們之前玩得可盡興。
不料,鄧幸只是凝神皺眉道:「最近我沒和他見面啊?」
我吃了一驚,將信將疑。
「我騙你幹什麼!」鄧幸看出我的想法,絲毫不介意地大聲嚷,「前段日子,我夫人在單位里休了一段日子的年假,我瞅著這空,想著以後年齡大了,體力再也不夠了,便趁著腿腳還靈便時,兩人跑到張家界玩了一趟!」
他說著,攤開蒲扇大的手,望向我:「這事都可以考察的!你要不信,可以上我家瞅瞅,我夫人她有集郵、集這些票據的愛好,所以票根大致還在家留著。」
「你太太還集郵啊?」李導夫人奇道。
「是,多少年的老愛好了!」鄧幸道。接著他又拿他那雙機智的眼望向我:「再者說了,我騙你又有什麼意思?」
「我知道,我信您!」我忙說。
「你到底從哪兒聽到消息編排我的啊?」鄧導繼而不滿意地問。
我心想,這話可不是我從別人那聽來的,說這話的人正是沈言!
可轉念再仔細一想,又記不真切,那日吃飯人數眾多,各方說了許多話,真話假話客套話,加之時日已久,已經記不太完全了。我心中生出無限疑惑,也不敢確信就一定是他說的了。
「記不得了,有次吃飯,好像席間有誰說言哥和你一起去聚餐了。」我疑惑地說。
「唉!別無中生有,來個空穴來風啊!」鄧導嘆口氣。
「真有!就是一時記不住是誰!」我就把那日和鞠麗吃飯,沈言遲遲未到,說有事耽擱的情況說了一遍。「不記得當時是聽誰說,言哥去見你了。」我說,「但我敢保證有這麼回事!」
「都記不得是誰說了,還敢保證!」
「……」
李導夫人怕我們吵起來,忙打圓場:「人難免一時有個記憶不清的,想不起來,也很正常。不要吵了。」
鄧導忙說沒吵架,又問了我一些席間的事。我一一答了。鞠麗是新作的投資商之一,這個無需隱瞞,到時候看電視劇職稱表就能清楚。我又說了一些拍攝過程中的難題,對拍攝的困惑。
鄧導很詳細地解釋了。雖然他談不上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導演,但好歹從業幾十年,有些見解也很有獨到。內行人出主意不比外行人,多半謹慎小心,有些道理從事個幾年自然清楚,哪些可取,哪些不行。不比許多電視劇看多的觀眾,提的那大多是「殺雞取卵」、「拆東牆補西牆」的建議,令人啼笑皆非。鄧導寥寥幾句話,也讓我受益匪淺。
李導夫人見我們在那說個自在,心裡很沒趣,又很焦急。她聽到鞠麗沈言聚餐之事,忽然嗚咽地一哭,拿著手使勁往眼前一捂,悲啼道:「都怪賈千瑤!」
我:「……」
鄧幸:「……」
「她把我家老李叫去喝酒,怎麼不囫圇地送回來!」李導夫人胡亂擦了兩把眼淚,拿出手機,「沒有這樣的事!害我大半夜舍了孩子擔心受怕,我非要打電話罵她一罵!」
我和鄧幸一時全住了嘴,這事跟著罵也不是,勸也不像是能勸動的樣子,就……只能遠遠站著,遠遠望。
李導夫人一個電話撥過去,罵聲剛過去,哭聲就出來了。賈千瑤似乎也唬壞了,忙問怎麼了。她天性聰穎,憑隻言片語便知曉大致因果,問清楚醫院名稱,便開車過來了。
別看兩女人在電話里互相埋怨,可到現場,只有抱頭痛哭的份兒。賈千瑤擦了下眼淚,笑道:「姐!都怪我!原是我央著李導帶我去見面的,可半途聽到信兒,說有記者跟,我也沒辦法,不想捲入這些是是非非中,就和李導說了。李導體恤我,也知道我最近的難題,就說不搭我的車了,讓我先回來。」
她擦一下眼淚,擠出笑容,忽地珍珠般的眼淚又撲簌簌往下落了。
李導夫人埋怨她道:「都說是你勾搭上富商……」
「哪來的話啊!」賈千瑤捶胸頓足,「什麼富商,不過是個做洗漱用品的小開,朋友介紹的,吃了幾頓飯,彼此都不如意,自此不來往了……也不知道哪兒的風聲傳出去,有鼻子有眼兒地編得不像樣!別人不知,難道姐姐也不知道嗎?那些記者向來喜歡編造謊言,以前還編排我和李導來著,這可真正冤枉人!當初是怎麼回事,你可全都知道。那些媒體,不過是過去怎麼樣,現在又把尋著過去的式樣,重新來了這麼一遭!我可真苦啊!」
她說著話,眼淚撲簌簌往下落,一張秀麗的臉上濕漉漉的,惹人憐惜。饒是李導夫人是女人,可也同情她。
為此,她反過來安撫賈千瑤,用手拍著她的手背:「我知道!我可知道了!那些下三濫的記者太可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