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關門放小胖
每個開旅館的都得要和消防打交道,這是一種慣例,只是有的旅館是有點小意思,而有的則遵紀守法。
這酒店的消防器械擱在一樓的樓梯后,小胖衝過去時,樓梯后高高懸著的小窗內晃過一陣樹葉,沙沙作響。
樓梯道有人想搶上去看戲的,被我一股腦攆到大堂與屋外,我也擔心,如果真起什麼衝突,這刀劍無眼,鬧出什麼意外就不好了。
我這麼一插手,廣大人民群眾瞬間都不樂意了,紛紛表示對陳晨的鄙視和憤慨以及對邪惡勢力的憎惡。人聲鼎沸得把樹木震動,樹上積攢的雨水一陣陣落在地上,經過太陽一上午照射已經半乾的水泥地又再次濕了。
「快把陳晨找來!」立馬就有人喊起來了。
「對,快把他找到!」又有人接應。
「別讓他小子跑了!」還有腦子精明的,忍不住叫道,「我們去後面堵著,他住的屋子樓層不高,別到時候跳牆從後院溜了!」
「……」
有膽子小的,不敢打鬥,卻想出份力氣的。他們幾個大小伙一起鬨,便一起攬肩搭背朝著院子的後面去了。那兩根白楊樹枝幹挺拔,在陽光下反射得白花花的,綠蔭又是一片晃動,後院傳來嘈雜的雞飛狗跳的凄慘叫聲。
那店主面上露出又凄苦又無奈的神色。
他怎麼會沒有房間的備用鑰匙?
我們在租用時,就說好談妥過,消防和安全都一一檢查過,他這麼說,不過是事先和陳晨打好招呼,平日里金錢往來也都是場記在提點,給他行個方便罷了。哪曾料想會鬧出這些事呢?
現在就算是拿出鑰匙,那也太丟臉了。
當即,他垂著雙手,撅著顫抖的嘴唇道:「鬧歸鬧,可千萬別鬧出人命啊!」
人群中又是一陣嬉鬧爭吵,兩女孩已經被化妝師扶著進大堂去了。
化妝師幫她們兩人要了兩瓶飲料,這種姑娘們平日饞得厲害,可樂果汁之類,因為減肥需要半點不能沾,經紀人看管得很嚴。
可現在難得有個機會擺在她們面前,兩人卻露出與它彷彿是仇人的眼神,一聲不吭,更不可能沾上一滴。
「不至於。」我穿過人群,重新踏上樓梯。
店主馬不停蹄地陪著我一路往上小跑,我扭頭對他道:「我只是想把他叫出來問問話。」
小胖噗嗤噗嗤揮舞著消防斧上來了,圍觀眾人這個怕跌著,那個怕挨到,少不了又是一陣蹭筋擦骨,紛紛沿著樓梯扶手往下倒去。樓下隱隱約約傳來點人聲,有人在說風涼話。
「不會吧?他們那些領導有一套說一套,肯定互相勾結著,不會替我們這些演員說話。」
「呿!少說兩句!」
「你膽子那麼小幹嘛?討好領導也要看場合。」
「你也少說兩句,別一唱一和的!」我聽一個大叔嗓音的人在勸,「導演這不是叫人拿消防斧了嗎?這世道,總要給咱們平頭老百姓討個公道!」
那大叔又說了兩句,咳嗽兩聲,把那「揮淚斬馬謖」的猜忌給懟回去。
劉遠搓著手,站在樓下,他的眼睛很亮,透著一種聰明勁兒。
他半試探的對大叔說:「您說,我們應不應該把他找來,對下情況?該不會冤枉了場記?這兩姑娘或者自個吵架,牽連上他,其實和他沒關係?大叔,陳晨怎麼樣都是劇組的場記,我們平頭老百姓,怎麼樣也不能得罪他啊!」
世界最不差陰謀論的。
劉遠這話剛一出口,一些沒什麼背景的小人物就在嘰里呱啦地抱怨開了,我在樓梯上,隱隱約約聽到他們兩三句推測,差點沒腳一崴,心想這些人怎麼不去參加戰忽局啊,怎麼不到處在外宣揚國外政府被外星人控制了啊?造謠生事到直接領導身上,這是不怕判刑還是不怕拘役啊?
「你們不像年輕人!」大叔鏗鏘有力的聲音遠遠傳來,「世界上還沒到四處不講公理的境界!這天塌下來的,還有地撐著;何況這天還沒塌下來呢!」
「大叔,您說的這是多少年前的社會了……」
「哪個年代都是如此!」大叔說,「因為膽小,害怕和權威對上?那真理只會越來越少,我們的子孫後代,可是要吃苦的呀!」
下面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其他好事的人群也把樓下窗戶圍得密密麻麻,想來陳晨也跑不掉。
我、小胖和店主已經守在房門邊上了。我對小胖使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地一豎眉頭,抄起消防斧就往房門上一砸。
「轟!」
不成想這一下還沒砸掉,看來小胖這一身肥肉,還真的只是肥肉啊!
我朝小胖投出意味不明的眼神。這胖子面上也掛不住,當即交換持斧子的手,往自個手心裡呸呸兩下,還想再來。不料那屋內聽到動靜,早已經渾身顫慄、魂飛魄散。陳晨沉悶的聲音隔著房門鑽了出來:「誰啊?這麼大聲音……唉,我剛剛睡著了,怎麼外面鬧那麼大響聲?」
這聲音可一點都不像是剛睡著的。
小胖嘿嘿笑兩聲,重新問我道:「大神,還要砸嗎?」
「砸!」我說,「沒開門就砸!」
陳晨還不待小胖答應,忙說:「我出來!我出來!你們別砸了!」
小胖放下手。然後屋裡冒出點響聲,拖鞋在地板上晃蕩的聲音清晰顯著,他來到門邊,旋轉著門把手,又手忙腳亂好一陣兒,才把門把手扭開。
小胖持著消防斧在門邊嘿嘿冷笑。
陳晨心驚膽跳,顫著聲音道:「喂喂喂,喂別揮斧子啊,這是故意殺人,要判刑的!」
小胖自然也不是傻子,也不會因為這幾句話或者我的吩咐,就當真把他劈了,只是立在一旁,遮掩不住滿臉燦爛的笑容。
陳晨擠出來,帶上門,把滿屋子的煙味、泡麵味和垃圾味阻攔在門框后,電光石火之間,我看到屋內滿地的垃圾和手機胡亂疊在一處,以及扔在地上的被子。
「嘿,我身體不大舒服。」陳晨發現我們沒說話,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所以剛剛從片場走了,先回屋休息下,唉,身體不大好,總不至於就為這點事,喊打喊殺吧!」
「廢什麼話!」小胖滿臉不耐煩,「身體不舒服不會請假啊!」
「……」
「說你呢!說你呢!」小胖說道,「別以為隨便就找託詞了,沒996沒讓你去醫院開病假證明,就跟領導打個報道就那麼難嗎?不服,壓著你去劇組,繼續996啊!」
陳晨滿臉掙扎。
良心話,我們這劇組不比人家996好啊!早六點晚十點,化妝卸妝片場準備誰想混娛樂圈先要學會不要命啊!
陳晨強調:「我就翹個班!」
小胖猛扭頭:「大神,你怎麼說?」
陳晨:「……」
我沉吟片刻:「先把推屋子裡鎖起來吧,然後招呼下面的人,叫他們把那兩女的請過來,當面對質。」
陳晨:「………………」
陳晨:「這不是!不是!不是——這怎麼回事?哎喲喂!別推我啊,我自己進、自己進!哎喲我的媽呀你可輕點!」
小胖粗暴地把陳晨推進房屋內,也不走開,守在樓梯口大叫,讓化妝師把那兩女的給叫來。陳晨幾次想要闖出來,不幸小胖手持消防斧屹立在門口,門神般威武。陳晨試了兩次,最後還是覺得不要以命涉險,悻悻然往後退了。不多時,下面走上來幾個人,化妝師在,那兩女的在,不過看神情曹秀和高盼都不怎麼情願,後面還跟著一串小尾巴,以劉遠為首的一大批劇組工作人員都守在樓梯口,聞得聲音,紛紛探腦。
我守在房門口,請他們進去。
陳晨在內喊道:「你們這可是犯法的啊!」
我奇道:「怎麼犯法了?」
「非法拘禁罪!非法拘禁罪!」陳晨痛心疾首,「這把別人控制住了,困在一個小房間里不給走,就是非法拘禁罪!你們不是警察,沒有權力控制別人人身自由,大神,我知道你們肯做事,但有時得要用用腦子,學學法律……」
「二十四小時。」我說,低頭看看手機時間,然後給陳晨展示一下。
「哈?」陳晨愣住了。
「非法拘禁罪有個時間要求,得二十四小時。」我很客氣地和他講法律,「不過如果你不想令我們來個想象競合,數罪轉換一罪,那麼你最好配合一下,你也不希望和自己相處了有一段時日的同事最後以故意殺人或者故意傷害入獄吧?」
陳晨:「……」
「當然!」我十分誠懇地回答,「我更相信你不願意待在醫院病房中或者太平間里。」
陳晨:「……」
「好了,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談談了嗎?」我語氣客氣地問候。招呼小胖進屋,然後緩步進入房門,屋內零零散散幾個人不知所措地望著我,我隨手合上門框,將樓下窺視的目光全部阻攔住。陳晨的目光也倍顯無辜且絕望。
陳晨:「……當然,當然!」
他不想打官司,也不想被自殺和被心臟病發作。
「難怪別人都說,進劇組和進傳銷組織一個德行!」陳晨心想。
可就算再心不甘情不願,到了此刻,陳晨也不能老實對待。他沮喪地低著頭。兩女孩對他怒目而視,化妝師義憤填膺,同仇敵愾。陳晨見擺脫不了了,只得走進內里,挪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小胖仍然手持消防斧,神情嚴謹,可見關門放小胖這一舉措,的確行之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