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三杯酒
「現在打擂台,太早了。」鞠麗皺眉,「炒熱氣氛,也會被立馬忘掉!」
劇組做宣傳有著一定的套路。
通常開拍后,每兩周買一次通告,真正集中起來做宣傳,是在敲定上映的兩周前開始,每一天發無數條,直到前三天,每小時都要關注。正如鞠麗說的,現在把這條消息放出來,和洪磊來個正面硬剛的對決,不利於後期宣傳,反而敗壞名聲。
「如果到時候爭吵起來,總有被煽風點火誤會的觀眾。」我說。
「誰在乎?」鞠麗是肯定不在乎的,她皺起眉,那濃重的直眉在扁扁的臉上透下陰影,「只要火起來就好了,別忘了,我們是商人……」
「那難道您不顧言哥的前途嗎?」我忙插話。
「……」
「相比我們這些導演、這些幕後工作者,一出事就罵演員的情況太多了。」我點評道,「這部劇的劇本您也看過了,經過宣傳經營,我有把握它會大火,可遭此一撥,只怕事與願違,言哥本能靠這部戲再上一個台階,最後卻被流言蜚語影響前程。」
我這番話自然有些危言聳聽,但並不完全沒有道理。沈言李夢琴這些演員,自然要比導演編劇對輿論更感擔憂。
當一部劇劇情可圈可點時,人們罵的是演員;但劇情爛到極限時,人們痛罵的是包囊演員在內的劇組全體人員了。
鞠麗行思坐想,心裡也知道我說的是肺腑之言,只是面上下不來台,便冷冷道:「那也未必!」
這話說得令人十分不爽。
那邊魏別已經隨之冷笑了,還不待我說話,廖致知適時插話,道:「阿麗呀,凡事總謹慎小心好!」
鞠麗冷哼一聲,並不做回答。
「我知道你官大排場大,為人很正值,可外面的人不這麼以為!」廖致知語重心長道,「他們要是知道了,只當作你非要佔強,要面子,利益熏心不顧阿言的名譽前程!」
鞠麗瞬間委屈,她聲音顫抖:「誰會說這樣的話!」
「誰都會說!」
「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我知道。」廖致知勸解道,「可其他人會誤解……「
「你當我是怕那些閑言碎語的人?」鞠麗顫抖著身體說。
「可你總要為阿言想一想!」
「……」
「有的事,不是單純看道理,還看感情!」廖致知強調道,「就算你再有理,可又怎麼樣呢?觀眾喜歡阿言,不是在於他有多高的學歷,多麼能說會道講邏輯,而是他給觀眾帶來很多情感上的寬慰——宇宙留給人類太多以目前的科學水平無法解釋的難題,戰勝這種未知帶來的恐懼和不安,除了我們孜孜以求的精神外,還需要彼此的鼓勁、安撫、憐憫、憧憬……我們需要這種感情來彌補,它們已經遠勝過已有的知識的邏輯。」
鞠麗並不認同他的觀點。可她也沒反駁,這個時候沈言已經在好奇地問李夢琴發生什麼事了。琴姐伸手擋了下,笑著拒絕回答。
她輕輕捋了捋頭髮,抬頭對鞠麗道:「麗姐,能不能給我點方便。」
「……」
「我現在年齡大了,又結了婚。」李夢琴微笑道,「有點經不太起這些流言蜚語了。」她琢磨著開口:「如果不是非有必要,我想遠離這樣的炒作……」
鞠麗有些沮喪。她的面上忽然生出一股疑惑,彷彿在想:「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她從未懷疑過自己,堅持自我,固執己見,可在這樣圍攻堵截之下,也難免有點頹然。她思考了下,面露猶豫,然後退縮了。
我們見此只覺得情勢大好,添油加醬,又是一陣鼓動,終於把鞠麗說動了。「既然如此,也沒有必要現在打擂台了。」鞠麗環顧四周說,「哪天抽空,我找他們東風電視台的領導說一說,把這個情況向他們表達下,看他們怎麼處置。」
她說這話委婉之極,但背後的意思大家都已經明白了。
洪磊找水軍找黑子,東風電視台絕對心知肚明,不過各大電視台之間利益相關、爭奪已久,互相往對方電視台內部插卧底、打輿論戰也絕非一兩次了。只是表面上和和氣氣的,大家外頭不做表露罷了。
鞠麗這下子手持證據找上門,對方自然抵賴不掉,按老套路,那就忙推卸說不知,把洪磊給處理掉了。
鞠麗也不可能咄咄逼人地叫他們做出妥協和賠償。
這算不上得饒人處且饒人,只不過是一種慣例!這情況太常見了,已經形成規範,大傢伙兒都是這麼處理的。
廖致知聞言,望向我,意思是讓我拿主意。我自然連聲說好。
我也不願和東風電視台打官司,不說我這人搬不倒一家電視台,以卵擊石沒意思。再者說了,東風電視台不是針對我個人,行間爭鬥本來就多,愛好一一計較的,還不如買個電子秤,回去稱稱每日的買菜。這樣說不定還能找到點缺斤少兩。
我唯一不爽的,就是洪磊這都欺負到我頭上了,再不還手,都快憋屈成孫子了。
我心知肚明,無數條稻草總能壓得死人。
鞠麗這通招呼一打,短期內洪磊可惹不了事了。長期看,他如果不能通過不惹事而在行當內有所建樹,大概東風電視台也不太願意再有這麼個人了。
我們這邊正聊著,那邊沈言終於聽得一知半解,忙勸慰鞠麗不要惹事。
「能打聲招呼就解決的問題,打招呼好了。」沈言勸道,「不要得罪人,我知道你好心,可有時候也要忍忍你那脾氣……」
鞠麗聽了這番勸,哭笑不得,她張口欲言。這時沈言忽然拍她的手臂,指著桌子對面說道:「不聊這個了,正巧李勇有點話,想當面對你說!」
直到這時,剛剛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失了。廖致知趁著沒人關注的時候沖我眨眨眼睛,我知道,事情辦成了。
鞠麗順著沈言的手指望了過去,只見李勇隔著桌子站起來。
李勇取出三個空杯,在桌面排成一排,然後取出一瓶白酒,就著杯口滿滿註上。做完這一切,他舉起一杯酒,對著主座上的鞠麗一抬手,說道:「我這段時間在外地忙,許多事兒都錯過了,雖然有句大俗話『不知者不為罪』,但我也知道上班不比賦閑簡單,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麗姐沒有追究我的責任,但我就不能藉此逍遙快活,忘了根本,在此我就自罰一杯,先干為敬!」
說完這話,他就抬起酒杯,一飲而盡了,眼皮子眨都未眨。
我聽到鞠麗挪動椅子的聲音,在座眾人皆拍手稱好,在座的只有小胖旁邊的一位二十來歲的女性,卻仰著脖子凝神皺眉。
事情辦妥,我已不發一言,小胖更是嚇得縮回腦袋。他把自己的脖子努力塞進在路邊買的西裝裡頭,夾著尾巴低頭吃菜。
其實整場酒桌上,就小胖和魏別兩人最為悠閑,他們對著餐盤自顧自的吃著,只不過一個吃得飛快,將光碟活動進行到底,就怕餓著自己;而另一個,依舊慢條斯理,閒情逸緻,彷彿文人墨客。
那邊李勇已經在敬第二杯酒了,這杯酒還是一仰脖干。眾人又是一陣歡呼,此起彼伏的狂笑聲飄蕩在包廂內。我因為事情已經成了,心情不錯,也沒插口打斷這熱情洋溢的氛圍,隨著大眾起鬨兩句。
李勇血氣上頭,一張臉漲得通紅,朗聲說:「這第二杯酒,我敬言哥!」
說到這裡,他抬頭望了一眼沈言,神情激動:「我在言哥手頭做事,言哥對我很體貼,這大家一向都知道的!」
接著他哈哈大笑,半開玩笑半抱怨說:「看!言哥這都把我慣壞了!知道的,說是兄弟情誼;不知道的,就把我李勇當做不知好歹仗勢欺人的歹人了!……我這人不太會說話,大致就這個意思,大家知道就好,恩,第二點就這樣,說完啦!」
李勇又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
眾人又是陪著一陣大笑,歡快的聲音在四周蕩漾。這真是古怪的場景,分明和他們無關的話語,可眾人都似乎從中聽出樂趣般。拍著掌的,笑的,吵的,鬧的,層出不窮,大伙兒都很歡快。沈言面上帶著笑,就連鞠麗這樣古板嚴謹的人,唇角也不住地上揚。
我滿面錯愕地環顧四周,不知所措,忽然一聲響,又驚起我的彷徨。廖致知推開椅子,猛地站起來起鬨。他指著李勇笑罵道:「別給臉還不要臉了!看沈言平日對你可多好,現在還埋怨上了!」他對沈言說道:「快!使勁地指使他!不然別人又要怪你了!」
沈言笑著搖搖手,沒說話。
李勇一聽,大笑地一攤手,說道:「要的,要的!不過你這個使奸耍橫的傢伙,盡在這裡挑撥離間,以後我一定要找個機會,治上一治!」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其樂融融的氣氛無需再次細說了。
李勇看大家笑得差不多了,這才緩緩將第三杯酒端起。他坦坦蕩蕩地朝眾人望了一眼,原本還在鬧的人也漸漸消停下來,都看著他,靜聲聽他說話。然而這一次,他沒有直接一飲而盡,而是高高舉著,環視著眾人道:「第三杯,我是要敬大家,敬所有人!要是沒有各位的抬舉和關愛,也就沒有李勇我這個人的今天!」
眾人哪裡哪裡地謙虛著,可他依然不曾停歇,他朗聲道:「大家靜一靜,我還有話說。」
包廂內所有人停下來,聽他說話。
李勇高聲道:「我這人最看重義氣,不過忠孝節義,也是老祖宗留下的,咱們也要跟進時代,不照搬照抄、搞那些封建迷信,也要講點道理……我醜話放在前頭,誰把我李勇擺在兄弟的位子上,我也把他當兄弟;可誰要是搞圈子裡那種有違道義的玩意兒,我可不把他當兄弟——忠孝節義,忠字在前,也別怪我不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