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掌心的名字
那一天的拍攝很快就結束了,等我們補完小孩的片段,就要去深山老林中取景。影視城的拍攝也在準備中。
說服鞠麗的活動也迫在眉睫。
之前,洪磊來找茬,手持板磚追了我一路。段必勝曾跟我說,與鞠麗打好招呼,我深以為然,畢竟鞠麗在圈裡的名聲,咱們也很清楚。
他又說,李夢琴與鞠麗關係很熟,如果她出馬,事倍功半。
我:「……」
這時候我總要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我清晰地知曉,東風電視台和一個稍微有點才能的導演比,明眼人都知道站在哪一邊,我甚至能夠想象出,她可能會借著這種風氣把我挖入亞麗。否則,我要吃無盡的苦頭!
我掃視過監視器,檢查完錄像。然後急匆匆往停車場趕,因為李夢琴還要卸妝,所以,當我來到停車場時,她還未曾離開。
停車場就在休息室的對面,兩者被樹植給隔開。那是一排非常蔥蘢的小葉黃楊,嫩綠的葉子在陽光下散發著寶石的光澤。
這一切是不可思議的。我看到李夢琴領著助理從林蔭道大步走來,忙迎上去:「琴姐,能佔用你幾分鐘嗎?」
「難道是她又有什麼要求?」
李夢琴小小地吃了一驚,將手裡的電風扇塞回助理的手裡。我搖搖頭,她滿臉驚訝,但還是指揮助理上車放東西,和我在綠蔭道聊天。我們的旁邊就是小葉黃楊,蟬聲嗡嗡地響著,四下沒有風。
「不是。」我說。
一想到那些,我就頭疼,說來說去,還是我這個人不擅長溝通,如果是老王、周叔,或者其他什麼口舌便利的人,處在我這樣的場景,一定能把事情處理好。可我童年和普通人缺乏溝通的經歷,造就對這類事應接不暇。
可還是得要直面問題,人總是要成長。
「我就說嘛!她不會太過咄咄逼人的!」李夢琴面露微笑。
「另一件事。」我說。
「……」
於是我就把那天晚上的經歷說了一遍,包括小段對洪磊的猜想。至於當初洪磊怎麼從中誠被開除,這件事我含糊地一帶而過。
李夢琴是聰明人,不會刨根究底。
如果是大腦匱乏的傢伙,大概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地追問。我很慶幸,我不需要把孫哲的情況交代出來。更不用編造個半真半假的謊言,矇騙李夢琴。
在娛樂圈裡,沒有半個秘密的說法。「我有個朋友」不意味著說話者本人,但卻是揭開了當事者隱藏的面紗。這是讓蒼蠅似的記者和蛆蟲般的鬧事者唯恐天下不亂的餌料,引得他們嗅味而來,鑽入當事者的傷口中。如果不想讓「那位朋友」為難,最好的辦法就是三緘其口,一言不發。
「你的主意,是讓我去找鞠麗,談這件事?」李夢琴問。
「我也很慚愧。」我無法描繪當時她說那句話的情感,總之,這是讓我倆都很為難。
「……」
「雖然我認為,麗姐也會為劇組考慮,但這裡牽扯到我私人的一些問題。洪磊究竟怎麼做,我也只是個懷疑。他可能會危害電視劇的放映,也可能買水軍,買黑粉抹黑劇組,但歸根原因,他不是個心胸寬廣的人,他一定會打擊報復。」
李夢琴遲疑了下,她在斟酌著,過了一會兒,眼珠一轉,思忖道:「我倒是很樂意幫你做說客,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盡人事,知天命。」我很淡定地說,「只要琴姐你肯幫忙,就算不成功,也不甚要緊。」
「但是最好成功!」李夢琴笑道。
「這是自然。」
李夢琴沉吟著。她似乎在考慮什麼,最後道:「我肯定會幫你的。就沖著你沒借口找麗姐,要我載你一程,再在路上提出這樣的請求,我就該幫你!」
我心想,還有這樣缺德的法子!
李夢琴又道:「還有,你對待朋友也很儘力,如果我不幫你,那以後這圈子裡的人只會越來越壞……」
她撿起道路旁的一隻葉子,捏著它,隨意在手心擺弄,然後心煩意亂地把它扔到一邊。
「琴姐。」我說。
「還有一個人……」李夢琴忽然喃喃道。
「啊?」
「我再給你推薦個人,你也去找他。」李夢琴做出安排,「你安排桌酒席,請麗姐一敘,到時候我也去做陪襯,只要你把這個人請到,去做說客。我們兩人一起說好話,我相信麗姐一定會答應關照洪磊這個人物!他不一定能影響得了東風……」
「麗姐在衡量你與東風時,東風電視台也一定會衡量那名叫洪磊的編劇與麗姐,東風電視台也不是傻子,它會知道怎麼做的!」李夢琴微微一笑。
我稍顯一愣。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人,但此時李夢琴提出的主意,我只能說好。
「你把手伸出來。」李夢琴又道。
我依言而行,將手遞給她。
她左手捏住我的手掌,右指在我的手心寫下一個名字來。她的手指力度剛剛好,不痛但也不很癢,是微微能感受到的程度。
她寫完名字,拍拍我的手背,示意我收手。
她笑道:「你求他幫忙。如果他同意,請和我說,我們約這個時間,去找麗姐。」
我收回手后,略微有些吃驚。但抬頭看到她珍重而又擔憂的眼神,便緩緩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那好,就這樣說定了。」李夢琴長吁一口氣,笑道,「再會。」
她朝車輛那邊招招手,車內的女助理好奇地往外探出腦袋,似乎想打探我們在說些什麼。
李夢琴笑著和她說了兩句,重新坐回車內,然而她的臉上憂心忡忡,也不發一言。
車窗關上了。車輛也緩緩駛出,融入淡紅的暮色中。兩旁的礫石和樹梢的葉尖都熔成炭火色,這光亮越來越暗,忽然兩旁的路燈「唰」的亮起,刺得人眼睛發疼。我這是才確確實實意識到,夜晚已經來臨了。
我揉揉眼睛,繼續向李夢琴離去的方向望去,車子速度越開越快,李夢琴也離我越來越遠。
我放下手,陷入沉思。
李夢琴在我掌心寫的名字,我也認識,只是我沒想到她會讓我去找他。我知道他善於人際交往,並且樂意助人。可這件事著實和他沒有關係。牽扯進這件事中的人物有鄧幸,有大地娛樂經紀公司的人,甚至有中誠。所以,我從來沒有想到會請求他,雖然他似乎與鞠麗很熟,也為她的脾氣感到惋惜。
他不是我們劇組的人,也不是亞麗公司的。李夢琴甚至沒有提到沈言——亞麗公司的演員,也是鞠麗的丈夫。她和我一樣認同,沈言無法說服鞠麗,可一個女人的丈夫都無法說服她,那麼為什麼李夢琴認為他可以呢!
但是我最後還是找上了李夢琴在我掌心寫下名字的那個人。
因為我別無選擇,我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也想不出其他可能說服鞠麗的人。我想得很多,最終撥打了電話。但廖致知接到電話后,顯然大吃一驚。他聽說洪磊曾提著磚頭找上門,便不再遲疑了。他說:「哪一天?哪家餐館?我去!」
態度平和,令人感動。
他沒有流露出一絲遲疑。
我結結巴巴又說了許多感激的話。他的話聽上去很親切,關懷地道:「你做得對!劇組要注意安全,為什麼不報警呢?」
我又把監控的困難說了一遍。
廖致知聽罷,也長嘆一口氣。只能再次囑咐我注意安全。我並不覺得自身有多危險,身居高位,不被人嫉妒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劇組的事務牽一髮而動全身,容易影響影視劇拍攝。就拿我們劇組來說,即使不開機,憑藉場地租金和道具保管,每天的開銷能達到五萬多。如果在放映過程中被人使下絆子,劇組虧損,那麼多員工工資,企業盈利,都是巨大的問題。
必須爭分奪秒。
入睡前,老王的電話也打過來,他這段時間也在調查,洪磊買水軍請營銷號的證據也拿到手裡。
「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王明后吐槽道,「張幕,我已經找喬顧幫我打聽過了,也拿到部分營銷號的交易單子,請自重!截圖我馬上轉給你,你拿給麗姐看,看看能不能先給平台打聲招呼,先把這熱搜撤掉……」
王明后滿懷期待,他信心滿滿,可現實未必那麼令人如願以償。
因為之前以司機老金為首惹出的賬簿的事要找鞠麗彙報,鞠麗並未推卸邀約,只不過這裡頭有公事公辦的意味,所以全桌也有許多人,包括她的屬下和劇組的副導。飯店是鞠麗挑的,就在她住的別墅區外。
這片別墅區有些偏僻,入住率不是太高,其中包囊著獨立別墅和聯棟別墅兩個戶型,除了一些海歸、商人,還有一些退休的官員,以及三五個炒房戶——他們在市中心的地方有房居住,這邊都是空置的。為此,小區內安保管理不是太好,但人人家中裝有警報器,連接電線杆上大喇叭上,甚至還有些別墅外圍私拉上通電的防盜網,四處都是養巨型犬的。
我去后,便是這麼一副景象。
只見一棟棟房屋外頭,要麼是野草雜生,荒蕪可憐,令人觀之油然生出一股凄涼之意;要麼瓜果藤蘿,上映農家樂場景。就連綠化帶也被他們佔用開了地,種了些白菜之類的植物,小區內平日里還有幾隻雞在跑,顯得很歡快。但寂靜凄涼的氛圍顯著無疑,只有周末時分,平日在外居住的子女回來探親,通常吃上一頓午飯就走,人來人往,顯得更加熱鬧非凡。
可我們來吃飯的那天,雖是周末,但時值雨天,路面濕漉漉,街面也沒有幾個人。當然飯店裡面又是一番情景,煙霧繚繞,人聲鼎沸,扯著嗓子喊著的吹牛的,吆喝著別人吃菜的,就快把屋頂給揭了。
「來來來!」我們一進包廂,就有鞠麗的屬下在張羅了。那位叫作李勇的人,一下子鑽出大門,喧賓奪主地迎接我們:「太感謝了!哈哈,我醜話說在前頭,今天借這個機會借花獻佛,感謝下言哥和麗姐幫襯我媽媽住院,你們可不要介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