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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雪天

  「我挺討厭你的。」李為迎毫不客氣地點評,他掃了我一眼,漫不經心。

  這時候聚會已差不多到達尾聲了。

  我抬頭看到胖乎乎的店長將孟波引到收銀台,孟波掏出手機,掃了一下二維碼。

  「你太現實!又太有野心了!」李為迎道,一雙黃澄澄的眼眯起來,惡毒地望著我,就像一隻放肆在田野上的野貓。

  「彼此彼此。」我含糊說道。

  「……太有野心,而且有才能!你為什麼就不能像你的那些同齡人那樣,天真一點,懷揣夢想一點呢?」李為迎道。

  我沒有回答他,因為我無從判斷他這話究竟是褒義還是貶義,單從他滿腹怨言的話語上看,我應該對他的讚賞滿懷感激之情。

  可李為迎絲毫不掩飾他對我的仇恨,甚至怨毒。

  他強調地道:「如果你不介入杜亞的事,將來有一天從事這行,我可能會欣賞你;如果你像普通學生那樣,上學讀書,我也會以為你可愛,可惜啊……」

  他嘆口氣,搖搖頭。

  「看那些燈!」他又說。外面的燈光忽明忽暗。「年輕人就應該像太陽。」李為迎說,「有升起,也有落下的時候。他們應該勃勃朝氣、看萬物滋長……可你,就像那盞燈,在黑暗中無懼一切地亮著。」

  我敢肯定李導這是在誇獎我了。

  於是我也禮尚往來一趟:「我也挺討厭您的!」

  孟波匆匆回來,他剛付完錢,聽到我的話,瞬間渾身一僵。不料,李導放聲大笑。孟波正驚慌間,李為迎大踏步而來。他拍拍我的肩,臉上還沾染些酒氣。

  「我們應該合作!」李為迎說,「你不喜歡我,我也看你不爽!不過即使如此,我們也應該合作。杜亞那個混蛋,他想法挑撥我們的關係。」

  李為迎背過手,在門廳團團轉,他有些生氣。

  「想漁翁得利的人終究是小人,我絕對不允許!」他又猛然停住腳步,重新望向我,他身體向前傾,臉陡然放大:「我已經是個老人了,一個老人,即使看年輕人再怎麼不爽,也只能認同他。原諒,這是歲月賦給老年人唯一的權力。」

  他若有所思地說:「還有和解,我忘了。」

  其實還有很多,他都忘了。

  孟波的臉上重新有了血色,他跌跌撞撞跑來。他不清楚我和李為迎之間的恩怨,從之前的那部電影,涉及到亞麗院線、魏別、電影協會,以及其他的一些什麼上面,類似自尊、面子與人情。

  他邀我前來,只是為了還那天找房子的人情。雖然我們不覺得他欠下什麼,可他仍然這麼固執己見。另一個原因,他以為,我們與李為迎認識,就算互不了解,但沖著共同拍過電影的人生經驗,也能說出許多共同語言,不料,這麼苦大仇深。

  「李導!」孟波追上來,焦急道,「李導,等等!」

  「曖!」李為迎答應一聲,仍然背過手去,把臉擺到反面。他端著架子,並沒有離開。

  孟波急匆匆趕上,他遲疑一下,把他這次邀請的真實目的說出來。

  他在酒席間就想要表達這個意願,可一直沒找到機會。錢佳老師為一點點小事,和大家爭論起來,讓他錯失良機。而且在那時,他還有另一樁事,要找廖致知。

  「李導,還有兩個多月就要到春節了。」孟波琢磨一會兒,扭捏道,「春節時台里都忙!」

  李為迎點點頭。

  這道理大家都明白,電視台有自己一套土得掉渣的章程,維護日常工作的穩定運行。如果沒有發生類似《午間逗逗樂》主持人蔣文龍帶領大量員工跳槽那樣的事件,各家領導用的都是慣例,有的還是四五十年前的套路,問下情況,簽個字什麼的。

  可春節就不同了。國家法定休假假日,除少數員工值班外,絕大多數放假回家,闔家團圓。

  可這裡還有其他問題,電視節目在假期特別容易引發社會討論和爭議,網監人員和相關對應組,總是忙得焦頭爛額。

  更何況,這段時間的大部分工作要推翻重做。上到負責基建、製作、廣告的副導演以及新聞、文藝、電視劇的副編輯,以及下面的各類節目組,都要絞盡腦汁、嘔心瀝血,安排合適的節目上去,以應付與平日不同的春節假期。

  這種情況需要從大年三十一直延續到初七,和上班休假時間相同。更有甚者,會延續到十五元宵節這天,當然,這不包括中誠電視台了。

  「李導,我們特別需要您的幫忙。」孟波很誠懇地說,「您有經驗有名氣,這點事對您肯定不難!」

  「你說。」李為迎老狐狸般狡猾一笑。

  孟波有些支吾,賠笑道:「不知道您老肯不肯賣給台里一個面子?」

  他把電視台的名號輕輕抬起來,因為孟波知曉,單憑他個人,無法說動李為迎。可李為迎即使是國內第一流大導演,卻也不得不給電視台幾份情面,所謂人言可畏,影視作品又是靠著影響力吃飯的東西,所以導演就算不喜歡,也不會得罪。

  「你先說,不說我怎麼知道答不答應你?」李為迎並不鬆口,他不是傻蛋,桀驁不馴是他的偽裝色。

  李為迎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說:「小孟啊!我們見過面,也不是陌生人!我也不是那種不願意聽別人話的人,有什麼就直說吧!」

  「台里想請您去當一檔春節期間的節目的藝術總監!」孟波說道。

  藝術總監——這個職務處境非常奇妙,可以說非常重要,也可以說可有可無。

  李為迎飛快地轉動腦袋。

  如果說,一個部門裡有位掌管大局、不容他人插手、控制欲極強的大人物,那麼藝術總監只是個賣人情、掛羊頭的虛職,幫幫忙也無妨;可如果是假借「藝術總監」的名望,拉資請託,狐假虎威,那麼這「藝術總監」可就不好做了!

  更何況,李為迎是圈內一流的大導演,大牌在欄目組不敢耍脾氣,怕得罪他以後被封殺,沒戲拍,也不敢要高價;投資商更會沖著名頭給欄目組出錢。但他也怕,下面的人拿著雞毛當令箭,要知曉,台里大多實施領導責任制。

  這也就意味著,即使你無心犯錯,下面的人借著名號拉虎皮扯大旗,到時候犯錯的人沒事,你卻會吃不了兜著走。

  李為迎左右為難,他既不能一口否決,又不能不顧腦袋前程地滿口應承。

  這時玻璃門咔嚓一響,原來是趙強推開門,只見他手裡拄著拐杖,也戴起風雪帽,他見我們看他,很客氣地點點頭:「我先回去了!」

  李為迎忙迎上去,也說要走。

  「李導!」孟波在後面叫了一聲,語氣中或多或少有些焦慮。他這個人實在太好心了,在電視台也是彈儘力竭、盡忠職守的人物,因而他那辦公室,個個都做甩手掌柜,把活計交給他做。他也想多建點功勞苦勞,好早日升職,把老婆孩子帶過來,在此地安家立業,所以一攬子事全包羅。

  以前台里看他的確能幹,給了實權,他卻為了我和老王與郭台鬧翻,才就此失勢。直到今日,我依然對他既是感激又是慚愧。

  孟波站在原地,眼巴巴看著李為迎,李為迎趁機挽住趙強的胳膊,幫他推開門,口中說:「看腳下,小心!」

  而另一邊,卻扭頭大聲回復:

  「再說吧!」

  他沒有給出具體的回答,也沒有直接拒絕。

  孟波無話可說,他站在酒吧金碧輝煌的大廳里,外面是黑魆魆的夜,屋檐下晃著幾盞燈。紅彤彤的燈光就像火焰般,要從玻璃盞的燈罩中跳出來似的,它向外發射的光芒如同火舌,舔舐著茫茫的黑夜。

  一隻毛髮蓬鬆的野貓卧倒在燈盞下,它側著身,仰著頭,望著天空。

  李為迎扶著趙強大步向前走著,前方是綿長又模糊的道路。忽然開始下雪了,一片,兩片,五六片的,瞬間化作鵝毛大雪,它們落在街道上、樹上和屋檐上。

  孟波慢慢收回身,去關照其他人。蘇庸行似乎喝多了酒,暈乎乎地俯在酒桌上。廖致知在跟他說什麼,他似乎頭疼不想答,就勉強直起手臂搖了一搖。

  廖致知沒辦法,借了他的手機給他夫人打了個電話,掛完電話后對孟波說道:「我送他回去,正好順路!」

  再一問,的確和廖致知一條路的,不僅是他,而且連我也在同一方向。

  於是送醉鬼走的,又多了一人。

  孟波今晚還要回電視台加班,客氣了幾句,最終答應了。他滿心憂愁,面帶愁苦。

  廖致知不知道原因,以為他在擔憂蘇庸行,忙勸慰幾句。廖致知又打電話叫了一輛出租,我們扶蘇庸行上了車,孟波在車窗外朝我們招招手,車輛駛出。

  外面下著雪。

  今年有些早了。我望著今冬的第一場初雪。廖致知怕我寂寞,抽空和我說話,我們談了不少,蘇庸行系著安全帶,在車後座睡著,車窗外是不斷倒退的城市夜景,雪花點綴著。

  我的思維回到過去,以前上大學時,我時常扛喝醉的室友回來。

  那時候老陳愛玩,平時要麼和女友在一起,要麼去網吧開黑、酒吧喝酒——每次喝多了,都是我和姓趙的一起把他扛回來,老柴不樂意出門,都是他應付輔導員和系主任,他窩在宿舍里捏充氣娃娃,最多回來后從上鋪被窩裡探出腦袋,問一聲:「回來了啊?」——我當時是怎麼回復的呢?是答「回來了」的嗎?

  過去的記憶已經漸漸不明了。

  我只能記起一些零星的片段。

  我還有記得有一次王明后也喝多了,和老陳在同一個酒吧里,我和趙同學一起認領時,順帶把他也領回來。當時酒吧里的酒保還犯嘀咕,這一醉,醉兩桌,還不在一塊兒。那一天也是個雪天,我和趙同學一人背一個,氣喘吁吁往校園裡趕,途中還遇到程晴,她看到喝醉的王明后吃驚不小,幫忙扶了一路,一直到男生宿舍大門口。那是她出車禍的前幾個星期……

  啊,程晴。

  我的心又在隱隱作痛了。

  「到了!」廖致知忽然說,他打斷了我的回憶。他和司機說了幾句,就滿頭大汗地把蘇庸行往下搬。這時候蘇夫人已經守在小區門口了,正捏個手機,伸長脖子在張望。

  她看到廖致知把她丈夫扶下來,便忙迎上去,一起扶著他。廖致知也不可能讓她一個女人送這麼重體重的男人上樓,就一起幫忙扛。

  他叫我守在計程車旁,等把人送上去再一起走。因為我租的地方要比廖致知家遠,所以到他家后還小坐一會兒,這才回去。

  我以為我和廖致知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見面了,不料第二天便再次偶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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