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叫他走
雙方都堅持自己沒錯。
按洪編劇的意思，他不是偷人家老婆！戀愛時候自由組隊，只要不腳踏兩條船就沒事。他和那女的談時，對方已經對孫哲絕望了，發了簡訊說分手。只是孫哲不接受這事實，還糾纏著她不依不饒。
可按孫哲的說法——這都用不著說法了！撬人牆腳還有理了？這隻要女友還沒成為老婆，背叛就不算有罪了？而且，你找她時，壓根還沒分！
洪編劇辯了又辯，孫哲不想聽了，咆哮著掙扎著想起來，想把洪編劇就地解決了。
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摁在床板上，葛君一邊按一邊哭：「孫哲你怎麼搞的啊！警官說的還不清楚嘛？你是傻了還是吸毒了啊？」
孫哲根本就不聽他的話，眼睛直勾勾看著洪編劇。洪磊還想再嘲諷幾波，鄧導不耐煩地罵道：「你也少說兩句！」
事到如今，鄧導也煩了，他嘴裡念叨著：「我這麼大年齡了，還要攤著這個事！我真想趕緊退休！」
葛君一聽這話，哇的一聲又哭了，哭聲凄涼極了，嘴角還吧嗒地往下滴口水。
他離退休還久著呢，房貸還有幾十年！葛君歪著嘴流著垂涎哭一陣，又拿袖子抹眼睛一陣，孫哲就像失心瘋樣咆哮著，誰也勸不住，最後還是唐隊問的他：「你想幹什麼？」
孫哲這句話倒是能聽進去，不過給出的回答倒不令人省心，他說道：「殺了他！」
說一千道一萬，就算我們再怎麼同情孫哲，這時候我們也不可能真放開他讓他殺人。情理是在這裡。洪編劇聽到這話，看著他通紅的眼神，此時也生出一點后怕。不過他依然不覺得自己有錯誤，只是不敢再激怒孫哲，因而閉上嘴，目視前方，彷彿牆壁開了花。
「冷靜！」唐隊呼喚著孫哲的理智。
這一套似乎不太起效，反而葛君哎喲媽呀地哭得更厲害了。
「你拚命不要緊！你媽怎麼辦呢？你還有父母，你要是進去了，讓他們怎麼辦？」唐仲夕叫道。
這一句話稍稍有了點作用。孫哲聽到這話，稍稍抬起頭，斂住神情，不再大嚷大叫。唐仲夕見說服有效，繼續勸服道：「你爸媽就你這個兒子，他們還等你養老……」孫哲面露不耐煩，唐仲夕趕緊說：「就算他們有養老金，以後可以住養老院，可他們要是被人欺負了，該怎麼辦？你不在身邊，誰來保護他們？」
直到這時，孫哲才說了自打我們見到他后最冷靜的一番話。
他安靜的，手指摳著後背，用沙啞的聲音道：「你會照顧他們的。」
我：「……」
老王：「……」
在場眾人：「……」
這時候不得不佩服唐仲夕了，身邊有著這麼一個不省心的隊員。可孫哲的話陰森恐怖，又令我產生一種不詳的預感，我情不自禁去捕捉房間內其他人的神情。
洪編劇還依然保持著那樣的姿勢，坐在左側的椅子上，眼睛直視著一邊的牆壁。他的右邊，站著鄧導，這個老人滿臉煩躁，手指緊繃著插進花白的頭髮里。再往右挪，是個老式洗臉盆架，不知道洪磊是從哪兒淘來的，像古董一樣的供著。上面掛著一副字畫，繪的是黃鸝薔薇，翹著黑尾巴的黃鸝把腦袋塞進紫色的花蕊中。
以字畫為界限，右邊是床與辦公桌，孫哲被反剪雙手地坐在床邊，他左邊是葛君，右邊是兩個電視台員工.
我和老王站在員工的旁邊。王明后的臉上也顯露出驚詫的神情。唐仲夕站在孫哲的面前。龐德則癱坐在辦公桌前的活動椅上。
整個空間基調陰冷晦暗，映入人眼中容易產生毛骨悚然的錯覺。王明后緊張兮兮地聽著唐仲夕的話，額頭上冒著細細的汗珠，彷彿怕錯過任何一個字。
唐仲夕慢慢地說：「那小朱怎麼辦？」
孫哲一愣，說不上話來。
我心中更是詫異，心想這怎麼又冒出一個人，直到後來聽唐隊所說，才知道是他隊里的成員。唐仲夕道：「小朱他一直佩服你，雖然他嘴裡不說，總表現的不服，但我卻知道他心裡想的。」
王明后沖我比了個手勢，意思是，這位唐隊可真神人！
我轉回目光，見唐仲夕又道：「這次你出事，隊里少一人，以後開展業務肯定不順，用不了多久，團隊就會解散，到時候各撂擔子，各回各家……」
孫哲似有所觸動，不安地動動脖子。
唐隊又道：「我和夏侯不要緊，大不了重頭再來。可朱傑然年齡太小，又沒有經歷挫折，放養出去一定會得罪很多人。」
孫哲不耐煩地說：「那又怎麼樣？我和他關係又不好！」
唐隊見此發現說服無效，只得轉移話題：「就算不好也是隊友，以後你讓大家怎麼看他——以後你又讓人怎麼看你父母？」
孫哲聽到提及他父母，終於不說話了。唐隊再接再厲：「你要讓人怎麼看待一個殺人犯的父母？對，這世界有好人，有不會因為你犯了怎樣的錯就去針對你爸媽的人，可是別忘了，這世界就有那些殃及家庭的人！他們不會因為你的理由，或者你的遭遇，就會對你有怎樣同情和憐憫，他們只想找個借口欺負處在劣勢環境中的人！」
唐仲夕見孫哲把臉別到一邊，叫道：「好吧！就當好人和壞人都少吧！可這個世界上的人大多數是普通人，普通人會友愛關心親近一個殺人犯的父母？甚至那個殺人犯只是殺了他的情敵？」
孫哲的臉色變化了幾番，他呸了一聲，罵道：「他算是哪門子的情敵？活脫脫一個畜生！」
洪編劇被罵，似想張口反駁，卻在無意中瞟到鄧導冷冰冰的望向他的眼神，於是畏縮地把話重新吞回肚子里。
「對！他不是情敵！」唐仲夕順著他的話說，他又道，「可是旁人不知道，普通人不知道，他們根本不會為了你什麼想法就改變針對你父母的態度……我雖然能夠照顧你父母，但不可能永遠留在他們身邊幫他們解決這些眼光，甚至我不能改變普通人的態度！」
「……」
唐仲夕沒有理會孫哲的沉默無言，繼續道：「成年人，應該具備在被冒犯時，採取合理的懲罰力度的能力！」
孫哲反駁道：「無條件寬容嗎？」
唐仲夕打斷他的話：「我沒有這麼說！我只是說合理！這麼大人了，會因為玩具車被踩壞了，就滿地打滾，要挾對方永遠做自己的跟班？還是說，因為自己被父母誤會了，被痛打一頓后，便要求他們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
「你已經是大人了，是成年人了！要學會在沒有辦法合理處理某事時，預先不要造成更大的損失，不要讓你的父母傷心啊！」唐隊的語重心長終於讓孫哲稍微穩定了一點，沒有大喊大叫。
鄧導見勢趕緊說：「明白了，明白了！小唐啊，你這麼說，他肯定明白了！」
他又催促葛君道：「趕緊的，先把小孫和小唐送回去，今天鬧這麼一出，肯定鬧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快點，我給你們叫車！」
他給葛君使個眼色，意思趕緊把兩人分開，先制止住暴力，總是好的。
葛君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吆喝上，幾個人連勸帶擁，終於把孫哲給送上車。我們重新回樓找洪編劇時，正看到汪警官在路口的過橋米線鋪子處吃米線，陽光射在他的身上，他把胳膊伸得長長的，一溜兒米線穩穩地夾在筷子中間。
我只看了兩眼，吩咐工作人員把洪磊帶去中誠電視台。這是鄧導的意思。他之前打電話給郭台，把大致情況說了一遍。
「不用說了，讓他走吧！」在郭台的辦公室里，我，老王和鄧導還在受訓。
郭台不住埋怨，我們怎麼沒把事情搞好。其實，這已經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而洪編劇自打進入大廈里，就被事先接到消息的龐德領到樓下的辦公室里，等進一步的通知。相比起樓下心似油烹的等待，我們這些在辦公室里受訓的人也沒有好的心情，我和老王都成了苦瓜臉。
鄧導說道：「這事鬧的太不像話了，搶了人女友，這人品不行……幸虧這一次落在熟人頭上，還好說話。要是以後是哪個領導，或者稍微有一點裙帶關係的人身上，那就麻煩了！別忘記劉東副市長上次的批評，我們要深刻地接受教訓！」
「老鄧，洪磊我交給你這麼長時間了，怎麼現在這麼樣了？」郭台忍不住問。
「我哪知道？」鄧導忙推卸責任，「我還不是為他好？」他左思右想一通，唏噓道：「不過他寫的戲真不錯，人也有才能，就是太傲氣了點，心大！」他攤攤手道：「若是本本分分也好，不過就是多點努力，想做高點職務……可是人品一壞，走上邪路，那以後可就不好說了！」
郭台急道：「你以前不是這麼跟我打包票的！」
鄧導嘆道：「那我真是看走了眼，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兩人商討一番，終於敲下決定。台里不比劇組，人品和才華擱在一起，台里不是更看中人品，而是壓根就不敢輕易用沒人品的人！除非是一些有背景的，又或者是台里的元老功臣，才有可能在一些小錯誤上放開一馬，網開一面。可洪磊是個剛剛入職沒多久的年輕人。郭台不想留下這個隱患！劉小光雲婷事件的風波剛剛過去沒多久，陰影卻還未完全消散。
郭台沉默了一會兒，摘下眼鏡，捏捏鼻樑，疲憊地道：「你們出去，叫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