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雨中美人
我傾向於方法派的演員。
但這不意味方法派的演員高人一等，僅是個人的偏好。我也認同，如果我是個紀錄片或者文藝片導演，我肯定會選體驗派演員。但在為影片整體的反轉，情節的推動，迎合故事的趣味性上，我有我的考量。
「不是誰都是車太賢，也不是誰都是全智賢！」老王嘆口氣，道。
我沒有說話。瓢潑大雨轉瞬即逝，等到雨停時，綠化帶的泥土被沖刷到道路上，如同泥潭洪水蕩漾。王明后翻翻手機道：「天氣預報不準！」
「怎麼說？」
「還有兩小時雨才停呢！」
「……」
保守起見，我和老王決定趕緊回家。小劉回老家了，好像是為了什麼表妹上學的事，聽說為了戶籍管理，需要在各個部門跑。老王說坐公交回去。
我們走到公交車站，一路上老王要麼吐槽電影，要麼感慨當代社會情感問題。
其實以我們的年齡來說，未必能懂多少人間情感，不過是年輕氣盛，氣性大作，所以才胡言亂語。
說到興起，王明后哈哈大笑。
忽然間，他的目光落在公交車站前，笑聲卻驀地停止了。他停下腳步，說：「看，張幕！」
原來是一男一女在吵架。我瞬間興趣索然，連目光都不願意施捨一個。
世界上最難糾葛的問題，便是情感，孰是孰非，難以分明，而且還忒喜歡牽扯上無辜人了。
我準備招呼老王，叫他別多管閑事。誰知道王明后興趣大起，一路小跑，直接奔到那對情侶面前了，堂而皇之地看他們吵架。
我也只能無奈地走過去，到底還要搭公交。那男的一點不自在的感覺也沒有，全程大吼大叫。
我掃了一眼那兩人，便打算將視線挪開，不管這檔閑事。
可不料那女子忽地抬頭，望向我們。她年齡約莫十七八歲，眉宇清疏，冰清玉潔，神情有點淡漠。這時候雨水已經停下了，雨水沿著她手中握著的雨傘瀝瀝往下落。
她就這麼看了我們幾眼。
這本不是多大的事。
只聽那男的嚷道：「你看什麼看？這小鬼你認識？」這話聽得令人有點皺眉，畢竟大馬路上，誰也不希望被牽扯到是非中。
老王並不在意，好奇打量：「不認識，就看看！」
不料，那女的卻盯著我們說：「我認識。」
「啊？」老王傻眼了。
「之前在KTV見過面。」她說道。
這下連我都震驚了。
老王也就罷了，我是不常去這類會所的人。與我而言，有那點功夫遠不如打點遊戲來得痛快，所以當這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女孩提到KTV時，我就在想，我究竟在什麼時候遇到過她。
但到這個世界，兩次去KTV都是跟黃老闆相關，接著我意識到一個問題：「你是振燁的人？」
我想起當時黃老闆帶的那麼多男男女女了，都是這麼大年齡的人。
那女的「恩」了一聲。
其實這也沒多大點的事。
人只要活著，就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我想著若是如此，最多說幾句話，點個頭，就算過去了。殊不知那男的跟發神經般，抬腿一腳，又驚又怒道：「你去KTV？」
就聽那女的「哎呀」一聲，顯得很痛楚。這一腳踢到的正是她身上。老王嚇了一跳，叫道：「你幹什麼？！」
那男的將眼一橫：「管你屁事！」
「靠靠靠！這不能忍啊！」老王驚住了，「文明點！」接著他扭頭對那女孩說：「妹子，你報警吧！打人的絕對不是好人，別在乎面子！」那女的沉默不語。
「警察也不會管這閑事。」男的說，「我奉勸你，少管閑事！我就小小地動一下手，又沒有把人打傷，你說我應該拿去被坐牢，還是可能被槍斃？」
他伸出中指，洋洋得意：「倒是你們，小心被我報復！」
王明后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飛起一腳：「我特么一個未成年還怕被你報復？」
男子：「……」
老王怒道：「老子犯法不處理，你行嗎？」
那男的氣急，反手就要回擊，拳風到處，虎虎生威。王明后雖然不是練家子，但生活中的鬥毆，大體上都是菜鳥互啄，沒什麼技術含量的。
老王身體一閃，對方一個站立不穩，立馬跌倒在水坑裡。
「張幕，你作證啊！是這小子自己摔的！」老王說。
那男的又恨又惱，從地上爬起來，叫囂狂罵著，向老王撲來：「叫你打我！」
老王罵道：「不打你，等著你打我嗎？」
說著，搶過女子手中的雨傘，朝他頭上劈頭蓋臉地往下一兜，打得他滿臉雨水開花。
那男子大叫一聲，跌倒在地，坐在積水裡。他惡狠狠道：「你們等著！看我找人修理你們！」
老王也不理他。那男子一咬牙，狠狠瞪了那女子一眼，爬起身來，轉頭就跑了。
「你沒事吧？」王明后對女孩說，「他不會真的找人？」
「不會。他膽子不大。」
「……那就好。」
王明後接著詢問她從哪兒認識上這麼個奇葩玩意兒。這女的神情冷漠，無動於衷。她沒有回答。她既沒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也沒有尋常女孩兒的悲泣垂淚，就這樣默默然站在那裡。這種情景反而顯得有些詭異，像是凝固般，讓人一時忘卻時間。
我心底有些無奈，開口問道：「姓名？」
「吳曼琳。」
「黃老闆的人？」
「恩。」
「上次見的面？」
吳曼琳也不回我，抬頭看我一下，乍一看有點驚艷，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拋出一句：「我和丁惠關係很好，她命更好！」
這話出現得莫名其妙。
但我也不方便將她就此拋下，跟老王一對眼神，說道：「要不叫輛網約車，送她回去？」老王倒是沒什麼意見。
振燁公司畢竟地處偏僻。
時常會被積攢的雨水堵塞，基礎設施不到家，如果我們放她這麼回去，好像有點不像樣。可要是詢問她家在哪，把人送回去，那更顯得不知好歹。
殊不知吳曼琳搖搖頭。
老王：「啊？」
吳曼琳說：「我回去了，謝謝你們。」
老王看我：「這？」
我：「你跟著回？」
老王痛罵一聲。
別看王明后氣焰囂張，但實際上是個好人。他聽這姑娘這麼一說，怎麼樣也不好再管了。只是說：「唉，天涯何處無芳草，妹子，以後的前途還挺長！」
他試圖寬慰著說幾句話，殊不知，吳曼琳淡然一笑：「我知道。」
「……」
「我們以後不會再聯繫了。」她又說。
老王一連串說好，吳曼琳輕輕一點頭，轉身離開了。我對這事總內心有點芥蒂，總感覺要不是我和老王橫插一手，人家小情侶也不至於分手。後來我把這想法跟老王一說，他說我想多了。
「人家說不定就是想分呢？說不定分了會更好呢？再者說了，就算以後過得不好，難道就能怪得了我們了？人生總這樣，有起有伏，誰能說得上，究竟是什麼原因？」王明后心態一向很好。
可接著，一件讓他心態不好的事又發生了。
吳處儒打電話過來，說他在金唱公司，叫我們過去一趟。老王連聲叫罵，終於連公交也不搭了，和我一起急急忙忙往那邊趕，因為金唱公司就在附近。
具體談論情節也不用多說了。
這圈子咋樣，咱們都很清楚。一些繁文縟節，利益衡量，必不可少。
胡吹海侃幾句，我們總算把事情解決了，這才恍恍惚惚出門來，走時他們連車也不派一輛。老王在人家公司里客客氣氣，說話也漂漂亮亮，可出門后，就為這事罵個不停。
「我活這麼大就沒受過這麼大的罪！」老王罵道，「他們沒車嗎？不會送嗎？不會叫出租嗎？是一家正經開的公司嗎？還想不想賺錢？」
「二少爺，這不是你家，少生點氣！」我不以為然道。
「靠！張幕，你站哪一邊？」老王嚴肅道，「這是公司的基本禮儀問題。」
「要不你回去跟人說，你們公司不禮貌？」
「……」
「不說就少抱怨！」我說，「早點回家早休息，想那麼多幹什麼？」
老王還一路罵罵咧咧的。
走到路口時，忽然停了一下，又道：「這不是剛才那女的嗎？」
我一下子愣了。金唱公司在一處廣場旁，附近是一條交縱的西式商業街，內里還有個教堂。這地方冷冷清清的，偶爾有一兩人，格外顯眼。我果然在郵局前面看到她徘徊的身影，她低著頭，緊蹙著眉，眉宇間卻攏罩著一抹似怨非怨的憂愁。
「不是，這猶如命運般地展開？」老王驚呆了。
「我總感覺有陰謀。」我說。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你才找不到女友。」
「請你記得，你有女友……」
「……」
我和老王面面相覷，一下子沉默不語了。這玩意兒太巧合。說真的，許多東西就那樣，生活畢竟不是電視劇，雖然告個別，說一句「後會有期」，但其實大概率以後遇上不到，畢竟不是什麼只有寥寥幾人的山野鄉村。
現在這互聯網社會了，人不可能像過去那般音訊全無，但也不可能再建立起什麼事關生死的感人義氣。
像這種偶像劇一樣的情節，怎麼看，怎麼覺得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