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群山風景區
我和老王都心知肚明。
但告不告訴包陽陽,怎麼告訴,這又是個難題。老王朝我努了下嘴,我搖搖頭,兩人都猶豫沉默,最後決定先找到人再說。
「怎麼著,也先把那幾萬塊錢給要回來!」老王說。
包陽陽不反對。
老王只能買票入內。
售票廳的票背後都有景區地圖,從我們的位置出發,直達山頂,然後再化為兩支,復而轉向,一條到通往東門,另一個的出口在北門。
「你們就往上頭走,走得慢的,不過一個小時,像我們這種慣跑的,三十分鐘綽綽有餘了。」
老王連連答應,接著問了一句:「如果我們上去了,人已經從其他門走了,怎麼辦?」
「你們究竟有什麼事啊?那麼急著找她?」大叔問。
「呃,一同學,家裡有點事,就怕想不開。」王明后說。
那大叔沒多問了,面露同情。
他望了包陽陽一眼,招呼他把照片藍牙發給他。「我給另幾個門看守的發一張,叫他們注意一下。」大叔說。
老王聽了,連連道謝。
包陽陽趕忙把照片發過去了,我們這才上山。
「你們注意點安全,今天山上搞緊急救援應險訓練,有幾個記者跟著,你們到時看了,規避一下,別給他人添亂!」大叔說,「我剛才跟那女的說了,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這類山區偶爾會有訓練任務,能撞見也算是走了大運。
老王答應一聲,就往前走。
現代人體力也挺差。
如果不是運動生,爬這麼高的山,那基本上幾步一喘。我們沒走十分鐘,老王就上氣不接下氣了。包陽陽還好,攝影師要求體力,平時扛攝像器材,也練出肌肉。可老王實在走不動,非要催我們歇歇。
「你休息得越久,越累!」我說。
老王不信我的話,連聲催促。
不得已,歇了幾分鐘,抬頭再看。只見那山脊蔥翠,繚繚繞繞,金光耀頂,樹下潮濕陰暗,怪蟲鳥鳴,遍布其間。那說不出名字的怪樹,叫不出名字的花兒,分佈遍灑,猿猱洒脫,豺狼匿跡。更有瘴氣似霧非霧,環繞其上。
老王瞬間心虛:「要不我們回吧?」
「啊?」
「報警!」
「……」
「別看著我!」老王說,「有事得要麻煩警察叔叔啊!誰知道這女的忽然來這山上幹什麼?再者說了,欠債不還,難道不找警察?」
「那是法院的事!」
「靠靠靠!」
「討債的就一點,把錢要回來就成了。」我說。
我們商討一番,要不老王在山下等,我和包陽陽先上去。「這不顯得我更慫嗎?!」老王叫道。
他這人也矯情。當初他們那宿舍就干過缺德事,嫌棄送外賣的只給木筷,就去食堂的個人承包的料理店裡偷拿了一隻勺出來,一宿舍共用。
老王看不上他們這樣,但他一不檢舉二不彙報,內心糾結了一學期。畢竟打小報告,被人不恥,這事說出去被人笑話,還有一點,懶字上頭。
現在也一樣。
王明后嘴裡嘟嘟囔囔,啰里啰嗦,但最終還是決定爬上山。
「一百九十八!」他嘀咕道,「門票還一百九十八元一人呢!」
雖說景區電視台一家親。
過去有記者證的人,去景區把證件一搖,就明晃晃免費入內了。搞得那些明明不是記者的人,私底下也給家人辦了幾張證。由於記者證的頒發,大多是電視台自個的考試和認證,加上這亂七八糟的管理,造就真正有需求的新人記者一證難求,不搭事的倒是佔了名額。
王明后在景區門口就拚命給孟波打電話,看能不能免費入內。只可惜,老孟電話一時沒打通。
「學生證不是能打折嗎?」我問。
「靠!我忘了!」老王吐槽。
國內學生有諸多福利,只是大多數沒有條件四下跑。老王一時興起,埋怨聲就出來了,這群山風景區道路剛剛修好,但景點還未開發。那些塗了丹青鐫刻字體的巨石還擺在山下路邊,有些要移植過來的樹木用草繩連泥捆著樹根,丟到一邊,擋住道路。工期未定,售票先開,這價格怎麼樣也感覺不公道。
老王邊埋怨邊往上爬,腿腳瞬時就利落了。
他這人雖然不窮,但在算計錢上,也絕不比別人少上半分。他埋怨之際,把票根背後的旅遊景點地圖翻看,不由頭皮發麻,這玩意兒著實結合了橫行和縱向兩種識別方式,既要不離方向,把各小景點的方位標得明明白白;又要表示距離,讓兩者之間的差異顯得不那麼離奇。
這當屬千難萬難的舉措,要知曉山脈走向縱橫交錯,高地起伏;兩條山脊之間或許只有不到兩百丈的跨度,可這上山下山,愈過千米。
老王橫看豎看,又走上幾步,卻被這千奇百怪的地圖給嚇得說不出來。這山脈環山澗而生,上頭又有藤蘿崖壁覆蓋,著實清奇不俗,雅緻清幽。
「想什麼?就一條道!」我吐槽。
「沒錯!」包陽陽也說。
我們快步往上走,老王一邊哎喲哎喲在後面叫著,一邊給眾人打退堂鼓,比豬八戒還豬悟能,他不停小聲說:「這要掉到山崖下怎麼辦?」一路啰里啰嗦,這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再好的朋友,爬一次山,都有可能絕交。
這玩意兒不是打遊戲那麼簡單。現在旅遊景點修建得都很漂亮,比農村那些小道路要好,平坦非常,走了好幾處空地,每次老王說要到了,其實都是些公廁、應急通道、抗災應急中心。
包陽陽心中有事,滿腹疑慮。他滿腦子都在想谷巧為什麼要躲著他,不還他錢。明明能開一家店鋪,那自然是有閑錢了,和拿錢救濟的大有不同。
他不發一言,快步急行。約走十分鐘,到一平台;再過十分鐘,又一平台。老王驚言道:「到了!」每每謊報軍情,讓人厭惡。
這山路是不得不說的陡峭,老王邊走邊罵,痛訴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觀,恨不得再來一場地殼板塊大運動,或者一場宇宙大爆炸,把這些山脈全數吞沒了。當然這實屬白日做夢,斷不能成真。
三人又走了一段時日,只走得日懸當中,口乾舌燥,才到山頂。這山間氣溫與山腳大不相同,林木穿梭,瘴氣瀰漫,水滋滋濕漉漉,手臂汗毛都洇上一層霧氣。可到山頂,又不一樣了,陽光灼烈,曬著下面一大塊禿平頂。此處修有涼亭,又有販賣機,可舒服程度卻大不如山道途徑,只讓人覺得難以忍受,唯有豁然開朗的視線,才能為之一快!
站在山頂朝西望去,城市一角映入眼帘。高樓聳立,堆砌擁擠,有金屬光澤則陽光下迸出炫目光彩。又有薄霧環帶,如輕縷煙塵,仙子衣帶,星河蕩漾般靜卧在間。
老王喘了幾口氣,還想說些什麼,被我攔下。
「看!」我說。
老王順著我示意的方向望去,一眼望見谷巧依欄而立,面朝山崖,向下俯望。她那曼妙身姿,如歌如夢,彷彿煙霧般,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見了。
王明后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包陽陽急了:「還、還錢!」
我:「……」
老王:「……」
谷巧終於回過頭來,包陽陽一看她神情,畏縮地向後一退,彷彿被蠍蟲毒物給蟄咬一口般,老王見他慫樣,瞬時氣不打一處來,沖他腦袋一下,催促他快點。
包陽陽這才面帶惶恐,凄凄慘慘叫道:「谷巧!」
谷巧忽然驚恐地大叫一聲,在這荒山偏僻之處,宛若怪鬼猿猱般,著實令人恐怖!她叫道:「你別過來!」說話間,面孔因為恐懼而扭曲,由此把那些美貌都拋之一邊了。
「啊?」老王發傻。
「你要過來,我就跳下去!」說著,谷巧就翻石柱欄杆。這荒郊野外懸崖絕壁,此行此舉,的確是危險行為。
老王驚得說不出話來,倒是包陽陽終於硬氣一回。
「你要跳就跳!」包陽陽說。
「你等等……別啊!」老王急了,勸道。
「她不敢跳!」包陽陽說。
「你看我敢不敢!」谷巧說著,便往後挪了一步,半大個身子懸空,情況岌岌可危。
「喂喂!你冷靜點!」老王急了,勸慰道。
但這女子似乎全然不停他的消息,反而態度冷靜,對包陽陽說:「我之前看過了,這裡沒有攝像頭,如果我掉下去,必死無疑,警察追究起來,一定會懷疑你們!」
「這不廢話嗎?」老王急了,「你這是自己跳的,又沒有證據,怎麼定我們的罪?」
「但我朋友會把信息發到網上!」
「……」
「網路大V會幫忙轉發!」
「……」
「你們難道不清楚?只要一個人死了,活著的人就總有錯!」谷巧態度很傲慢,「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還錢……也別說我把錢看得比命重要,本來就是!我投胎不好,這條命就算拿走,我也不可惜,只是沒有錢,太讓我難受了——我愛錢,那筆錢怎麼都不會還!怎麼樣?」
王明后聽得目瞪口呆,他轉頭對包陽陽說:「這神經病啊!」見包陽陽不回答,他又補了一句:「你怎麼總是遇到神經病?」
包陽陽說:「不知道。」
谷巧說:「你再不走我就跳了!」
包陽陽氣不打一處來,老王一直在旁邊勸好話,說害死一條人命,結果被捅到網上社死,不太好。
「雖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要尋死,但事情鬧大,總歸不好,還是報警,讓警察叔叔出面……」在老王眼裡,警務人員那是萬能的,但包陽陽不這般看待。
包陽陽搖搖頭,沖著谷巧喊道:「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