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運氣與機遇
我沒想到老王會把球拋到我這一邊。
我沉吟片刻,給出答案:「石頭剪刀布。」
「猜丁殼?」徐英鵬一愣。
「運氣是實力的一部分。」我滿口胡扯,「電影票房很重要,有時候撞得檔期不好,血本無歸!」
運氣很重要!
比方《黑金》,撞上《泰坦尼克號》,票房死得忒慘!
《泰囧》也是二次上映后才大火。
「有道理!」徐英鵬略一沉吟。
「是吧?」我心裡想著,是死是活,隨便怎樣,把這場鬧劇打發了,至於賠錢,賠是不可能賠的,我們又沒有錯,更沒有錢。
而且賭博這玩意兒是違法的,賭債可以不還,法律是不承認賭債的。
高導畢竟也不是道上的。
也沒辦法強迫咱們。最大的可能,便是事後隨意找個借口,糊弄過他們財務部門。
「你有把握?」老王沒我想得這麼多,低聲問我,「咱們能贏嗎?」
「能!」我說。
「有道理!」徐英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運氣是實力的一種,比就比,你們派誰來?」
他說完此話,猛一抬頭,斜身看向我們,問我們派誰上。
「老王!」我冷靜地說,將王明后推上去。
「靠靠靠!怎麼是我啊?」王明后不想當代表,他不願意玩。其實比賽運氣這東西,他不怎麼有信心,而我卻信心充足。
「你運氣比較好點。」我不假思索道。
王明后暗罵出身。
他其實運氣真好。
兩輩子都是富人投胎。
要不是我從來沒見過閻王老爺,我都懷疑他是人家近親屬啥的,這運氣也忒好了吧?
王明后雖然嘴裡罵罵咧咧的。
但他也對自己運氣有自信,於是撩起袖子,問道:「誰呢?對面是誰?」
徐英鵬被他氣勢逼得倒退一步,但總算硬起頭皮,鼓起勇氣,道:「我!」
他已經不相信片場的人了。
就算比運氣,也不如自己親自上場好,總不至於手勢后出,被人再算計一把,輸了比賽。
「行!」老王瞟他一眼,甚是坦蕩。
這姿態倒是令徐英鵬很不安,他覺得老王又要耍手段。
以我對老王的了解,他如果耍手段能贏,在這個時候一定會用,可是他腦子不好,常常想不出那麼多主意,所以就橫衝直撞,直接用運氣,來證明他命運的橫行霸道。
我其實挺無法形容的。
老王雖自稱無神主義論者,可他並未表現得像我那樣堅定。
所以,當運氣成為衡量勝利與失敗的條件時,他也能輕易接受。
此時,他自信滿滿,站在樹蔭下,掄了幾下胳膊,氣焰當頭,不可一世。
徐英鵬被這種氣勢給擊中,半晌說不出話。他默默望著王明后。
圍觀群眾毫不知覺,只是微笑著,饒有興趣地觀察他們。
徐英鵬叫來工作人員,幫忙喊預備開始。
那工作人員糊裡糊塗,分不清好壞,看也不看導演一眼,樂滋滋幫忙。高風氣得臉色都變了,一言不發,只能愣神觀察進展。
「我跟你說,我會出拳頭!」徐英鵬微笑說。
「那行!」老王隨口答道,「我會出布!」
「我不信。」徐英鵬說。
「那你可以試試。」
「試試就試試……」
兩人還在磨嘴皮子。
我瞬間腦袋都大了。
這類比試難不在賭運氣,而是事先的試探,心理戰,反心理戰,讓人猜測,對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從而打垮別人的心理。
我其實挺討厭這種比拼,這便是原因之一。
兩人視線相交,被請來的工作人員也沒閑著,他走到兩人中間,手臂高舉,喊了一聲,向下一劃。
「預備!——開始!」那人嚷道。
一陣狂風拂過,榆樹影子在地面上劇烈地搖動起來,樹梢間的麻雀叫了一聲,跌倒在滿是灰塵的土地上,驚愕地翻過身子,嘩啦啦振翅飛走。
「靠靠靠!這是有鬼嗎?!」王明后說。
「你真這麼認為?你也是這樣理解的?!」高風導演道,他神情也有點緊張。
「我贏了呀!」老王又說。
「可你沒出布!」徐英鵬說。
「你不是也沒出拳頭嗎?!」王明后也說。
最後結果,老王出了剪刀,對方出了布。
這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高風臉色有點難堪。
陽光肆虐地射下,寬長的空地上的小沙石更顯清晰,四周還瀰漫著一股橡膠的味道,大概是哪個棚子在施工,那些劣質木板燃燒后的焦臭和化學氣息刺鼻沖人。
不遠處是籬笆和軟鐵皮隔開的光裸土地,這類拍攝,都在遠離城市的地方,附近素質談不上多高,垃圾就堆放在一邊,用木板鐵棍壓扎著,附近還凌亂散著些黑色與泛黃的白色垃圾袋。
高風有點心急,他知道,這要爭論起來,那又沒完了!
他現在有點後悔了。
不就點攝像器材的錢,朝投資商軟磨硬泡,也總比揪著這小年輕好啊!得罪人不說,還拿不到錢,惹了一身事。
想到這裡,他有點煩,沖我招招手。我小跑過去,高導跟我說:「這事就這麼結了吧!」
「早就該了!」
「也是。」高風點點頭。
他轉頭朝徐英鵬拍拍手:「輸了輸了,我們都回去吧,都散了!」
徐英鵬還不服輸,他揪著老王評理,非得要再來兩把,在剪刀石頭布上搞個三局兩勝,老王試圖掙脫,兩邊又是一陣爭論。
吵鬧聲中,只聽人群中不知誰一聲驚叫,原來不遠處一伙人浩浩蕩蕩殺了過來,看上去流里流氣的,跟社會混混差不多。
「是剛才那匪徒的同夥?」高風嚇了一跳。
「不是吧?不是吧?」人群立馬就亂了,有女的當即一叫,還有幾人迅速四散開來,他們一有舉動,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紛紛奔跑。畢竟戲好看,命更重要,這種打架鬥毆還是交給場工比較妙!
但場工也不是啥都敢啊!
剛剛那匪徒單槍匹馬,隻身一人,他們才敢上去制服。哪裡像這些——一二三四五……哪裡有這等勇氣非凡?
眾人齊刷刷倒退一步,奮力逃命。
高風也嚇了一跳,轉頭就跑,可他跑不快,不比樸素的勞動人民,他這體格,用好話說,微豐,所以手腳略慢,一下子跌倒在地。
好在他位高權重,總有人不怕死的,賭命來救他,以博得好感。見他癱坐在地上,立馬有四五個不要命的,上前來拉著他,若是這些人膽敢和匪徒拼上一拼,不至於有大危險。
倒是那個叫徐英鵬的,看上去傻大個一個,但仍然站在眾人之前,不慌不亂,沖那群人厲喝道:「幹什麼的?」
「呃,找人的。」對方中有一人回答。
我聽這聲音耳熟,還不待我想起什麼,老王突然就指著那人叫起來:「你、你……不是那個閻葉嗎?」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他。
閻葉帶著他那群小弟浩浩蕩蕩殺了過來。他出現在這,必然是包陽陽之故。我瞥了小包一眼,包陽陽抖得跟篩子一樣。
「不是,你怎麼在這?」王明后驚道。
「看朋友圈。」閻葉拿手朝包陽陽點點。
「什麼情況?」老王驚了。
他也看向包陽陽。「這小子發朋友圈,標了地點,說附近發生命案。」閻葉無精打采地說。
我們齊齊看向包陽陽,恍然大悟。這就是現代媒體!一有事,第一件事就上網發朋友圈。閻葉和包陽陽是小學同學,小包膽子也小,不敢退同學群,只能傻乎乎待著。
他也沒把閻葉給屏蔽,人家想看他朋友圈,容易得很。
「我看了城市公安的微信,被抓的那個人我也知道,就過來看看……」閻葉說。
「看什麼?」老王警惕地盯著他。
「沒什麼。」閻葉噎了一下。
「還想欺負人啊?」老王說。
「也不是。」閻葉說,「警察批評教育過了……」我們都不說話。「我爸走得早,我媽找了個后爸,也不管我,成天就打我。」閻葉說,「小時候沒學好唄……做錯了事。」
他咳嗽一聲,低下頭,也沒多說,我還有點莫名其妙的,老王忽然明白了。他問道:「你是來道歉的?」
閻葉笑了笑,看上去有點靦腆,沒說話。「走吧走吧,別打攪人了!」老王說。
王明后後來說,這問題很複雜。
他不相信一個人能隨便改好。
「這是個難題!」老王強調道,「小包同志是個什麼樣的人?好人!太懦弱了!這就有個問題——一個懦弱的老實人,如果遇到個狡詐的壞人,那只有吃虧的份!」
可他當時又不能直說,怕萬一對方真打算痛改前非,他這話就成了捅傷別人的刀口了,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攆人。
就在老王和閻葉對話時,高導也被人扶起來了。他見我們認識這群人,就勉強挪過來,問情況。
我們大致很含糊地說了一下,就說是包陽陽的老同學,從朋友圈裡聽說出了事,過來看一眼。
「哦哦哦!」高風一聽這話,瞬間又矮了一截,「這樣啊,那挺不錯!」
他說著這話,拉了幾句家常,又有氣無力了。「飯以後吃!我請!」高風拉著老王的手,含混地說,「就因為那混混,我幾個儀器摔壞了,我得去盯著點……還有拍攝計劃,還得要重新制定,今天耽擱太多時間了,對不住!都是我們的人的錯——那個……」
他東張西望掃了一眼徐英鵬:「那個……誰,你給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