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娛樂圈的女人

  「啊？」我輕輕叫了一聲。

  「怎麼，你忘記了我？」黎冰兒柔弱的、帶著些狡黠的聲音傳過來。

  我沉默一會兒，朝老王揮下手。老王立時明白我的意思，閉緊嘴巴，好奇的把視線投過來，似乎奇怪是誰給我打的電話。

  我們剛才吃過的餐館，據說是墨西哥式的，外牆塗成綠色。兩扇窗戶鑲嵌在高樓上，光亮就從那裡溢了出來，似乎晚霞也映在上頭。那種金紅的晚霞，飄蕩著朦朦朧朧的美，它是那麼的不切合實際，也是那麼的夢幻。

  黎冰兒就是那麼夢幻的女人。

  但是……

  我重重嘆口氣。

  黎冰兒見我沒答話，柔柔弱弱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她笑吟吟地問道：「你現在還在中誠嗎？」

  「啊？」

  「我來幫你！」黎冰兒又說，「你要不要求我呀？」

  「嗯？」

  「嘻嘻，開玩笑的。」黎冰兒又嬌媚欲嗔、慢聲細語道，「我就是想幫你，就是想感謝你！你要是不讓我幫，我就生氣了！」

  我登時一身冷汗下來了。

  天底下有兩件事極其可怕。

  一種就是女人想盡方法找茬；另一種就是女人千方百計想要幫你——其中，後者比前者更可怕。

  我連忙倒退兩步，冷汗漣漣。老王怪異地望著我，他不能理解。

  此時我感受到另有一雙冷冰冰的眼在凝望著我，彷彿要把我投擲到詭譎算計的旋渦中。

  「怎麼樣，你說？」黎冰兒道，「我是在感激你啊！謝謝你把我的妹妹送回家，謝謝你讓她平安地到家！」

  「到時候再說吧！」

  我匆匆掛斷電話，一頭冷汗。

  在這炎熱的夏日，著實有點狼狽。王明后掃了我一眼，好奇地問：「她說什麼？」

  我搖搖頭，沒說話。

  「靠！問一下怎麼了？」

  「她想來給我們打工。」我勉強道，仍舊心有餘悸。

  「這不挺好的嗎？」老王說。

  「好個鬼！」我辯解道，「她又不是專業演員！」我擺弄著手機，心裡不是滋味，似乎有層網，籠罩在我的身上。這層網如同大梵天王懸挂在屋頂的網羅幢，每一個孔里都嵌著一顆夜明珠，日夜不休地照耀著我。一道輕柔的聲音穿梭網孔，仔細聆聽能聽清楚它。

  「她就是個大騙子！不然，早晚有一天，你會被她害死！」黎小雨的警告聲在耳邊響起。

  我心裡不是滋味。

  我自覺不是那種隨意能被孩子糊弄的人，可不得不說，當時在高鐵站分離時，黎小雨的警告尤為令人心悸。

  黎冰兒給我的觀感又不太對勁。

  她不像我曾經那些可親可愛的女同學，她像一陣風，又像一道霧，還想是炫舞而起的塵埃。

  王明后不是我肚內的蛔蟲，自然也不明白我的百轉千腸。

  「張幕你太過分了吧？人家一個女孩子難得主動上門，你把人給拒了，像什麼話？！」老王道，「再說她哪一點不合適？」

  「哪裡都不合適。」

  「少廢話！我說你給人道個歉，請她過來，我們就可以少面試點員工了！《萬萬沒想到》有什麼女演員，不就一個小美？隨意一點，把問題給解決了！」王明后說。

  「先去藝校面試女演員！」

  「想什麼呢？你不是說她挺漂亮的嗎？」王明后說，接著掏手機，「我搜一下——靠！這就是神仙下凡，敲定了！敲定了啊！張幕我跟你說，就敲定她了，不然我跟你急！」

  「還是先看招聘試鏡。」

  「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多缺資金，多缺人脈啊？願者上鉤，總有傻子登門，咱們就該像旅遊風景區的牛麵館，能宰一個就宰一個！憑什麼不要她？」老王說，「而且，你不是見過她嗎？黎冰兒以前也拍過戲！」

  「那是廣告宣傳！」

  「就算是廣告宣傳，可也算是拍過啊！」王明后陡然狂怒，一陣咆哮，「這機會不是什麼人都有的！你回去，回去把她給我叫回來！」

  老王滿臉恨鐵不成鋼。他的顧慮和期望我也懂，可是我一旦回想起黎冰兒那張漂亮的面容，就心神不定。

  在西方，她就是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在古代，她是吳道子的畫。那雙圓碌碌濕漉漉的眼給多少人遐想呀？

  我閉上眼，刻意斂去她的神情。於是她那張臉晃蕩兩下，隱沒在金紅色的夕陽中，空中的那些光芒都匯聚起來，她的臉模糊了。

  「我會找李洛！」我嘆口氣。

  「啊？你和李洛啥關係啊？」王明后驚訝地問。

  「……」

  我面帶苦澀，擺擺手，示意老王再給我點時間想一想。

  「我和李洛沒關係！」我說。

  我不想惹一堆麻煩。黎冰兒給我的感覺，求容取媚，像是會惹出事端。我翻滾著手機瀏覽著從老王電話簿里倒出來的電話號碼。「我對有男友的女人不感興趣。」我低頭說道，「我不會插足別人的戀愛。」

  「如果是程晴呢？」王明后問。

  「你還記得程晴？」我猛然抬頭。

  「……」

  「我以為你忘了呢！」我譏諷道。

  王明后做了個拉鏈的手勢，把嘴巴合上了。

  我聯繫上李洛。李洛聽后，忙不迭答應下來。

  之後我們忙碌印刷廣告，招貼告示，又收了很多求職訊息。

  等到面試挑選演員的那天，我和老王繞了一大截路，偷偷溜進唐晶所在的學校。老王一路上心驚膽裂，臉色鐵青，害怕得會當場倒地身亡似的。現在大學院校整得跟國家保護基地似的，外人不可入內，出行不便。可我們還是得要努力裝出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樣。

  「我們是來干實事的，怕什麼！」老王昂著頭給自己打氣。

  布告已經發了，學生也看到了。

  是死是活就看今天的成果了。

  我們一路往前走，四下一片闃靜。這校區有段歷史，道路陳舊，地磚也開裂，兩旁被挖了溝渠，似乎在整修水管電纜之類。這是各大院校共有的通病，一到暑假就修修補補的。溝渠兩旁是幾人高的銀杏樹，綿延到宿舍樓前，還未至深秋，翠綠一片，心形的葉子在風中招搖，沙沙作響，細聽下宛若安撫人心。

  學院正值暑假，沒有多少學生。零零星星幾個人，也多是考研黨和利用暑期打工的。

  我原本沒指望要到多少人，可等我們走到階梯教室門口，推開教室大門后，也不由驚住了。人群把階梯教室擠得擁堵不堪，我看了老王一眼，他有點懵。現在招聘都是直接靠微信聯繫了，老王說，有三十多人來聯繫他。可這大大小小，將近兩百號人啊！

  「你來了啊！」李洛蹦蹦跳跳過來。

  老王掃我一眼，不由掩面扭頭。下面的人鬧哄哄的，不少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我們。

  「咳咳！」老王說，「都來了，那就按報名的名次試鏡吧！」

  他之前根據報名的名單，列了個excel，不僅通過微信發回，現在還另拿出列印出來的，貼在黑板上。下面立馬就有人員擁擠上來，有後知後覺的，有現場問能不能再報名的。老王很耐心地一一給出回答。

  「無關緊要的人員還請出去！」老王盯著下面人群，有點頭疼，「怎麼這麼多人啊？」

  下面學生嘰嘰喳喳。

  這裡面不單單是看到通知的學院學生。

  有不少是攜親帶友、結黨拉伴，看熱鬧的；還有一些是畢業幾年的社會人士，平時接不到活，想尋個機會。

  「好好！大家都安靜，台詞就這幾張紙，大家挑選著念，拍個照，回去背！」王明后又把幾頁紙貼到黑板上，學生們一窩蜂湧上來。

  「噗！這台詞有點神啊！」

  「對。『早戀影響學習。你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女學生說：『老師，我考了全班第一。』對方又說：『考得好又怎麼樣？你跟那些玩泥巴的小屁孩在一起，有什麼戀愛可談的？』，女學生說：『老師，這是我男朋友。」，然後這個王大鎚又說：『長得帥了不起嗎？他能給你未來嗎？你們倆在一起會有結果嘛？』，女學生問：『老師，你談過戀愛嗎？』……」

  「還有這個，王大鎚給人治病，那句，『官人，你死得好慘啊！』，太好笑了！」

  「噗，『疼疼疼，哎呀呀呀』！」

  「……」

  《萬萬沒想到》的作品原本就風趣詼諧，除去一部分時代痕迹嚴重，以及部分與這個時代不符合的，可以被大眾廣為接受的，還有很多。

  我們把它們湊成一堆，也盡數夠用了。

  黎冰兒吃吃地笑著。

  她凝視著我。

  我把王明后拉旁邊跟他說了一些顧忌。看過原版《萬萬沒想到》的都知道，孔連順老師在裡頭扮了幾個女角色，從某種意義上，這令這部劇更具有笑點。「但你也知道現在大環境，今天這個改，明天那個改，男扮女這問題，搞不好就給封了上映不了……」我壓低聲音說道，「我覺得我們得要搞個備選！」

  「靠！」老王忽然意識到這點，「必須搞！」

  我倆面面相覷。

  這是我們第一次獨立自主拍片。

  有很多不明不白之處。

  我和老王都覺得頭疼，可必須裝作很懂，但內心很不自信。

  黎冰兒見我們談話，悄悄走來。

  她立在我的身前，搖搖倩腿，粉白的裙擺在她的小腿晃動。她前傾上身，撒嬌般和我說話，荒謬離奇地問：「你要不要我幫忙？我可以做評委的！」

  「……」

  我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老王反應迅速：「不用！漂亮妹子坐著休息就好，放著事兒，讓我們來！」

  他這人天生就會說話，看得我眼饞，這就是高情商的表現。這世道不公平！

  黎冰兒聽了果然很高興。

  她做了個鬼臉，四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跟著鬼哭狼嚎。有幾個人更是又妒又羨地瞪著我們。來面試的人群中，也不乏女性，她們倒沒怎麼叫嚷，只是眼神中多增加了幾抹酸意與恚恨。

  這時候李洛活潑地跳過來，好奇望著我們，沖我招了下手。我跟老王說了兩句，甩開他，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