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緋聞流言
我心想,壞了,該不會警察忙著把那女的抓了,忘記我們一開始進入大辦公室,看到的在工位后倒地的男子吧?
當時顧游山說這個男人也許是生病。
可如今落下如此滔天的大事,救護車也是白跑一趟,他們只把那個行兇案件當作是他們救援的目標了!
郭台見我沒回答。當即提起話筒,撥打了個電話。他在通話中說了幾句,又將電話掛斷。「我實話跟你說了吧。」郭台嘆口氣,臉上疲憊的神情更重了,「你說的那男的,已經死了。而且不僅他,連帶蔡福松,現場發現了三具屍體。」
我:「……」
我現在說我壓根不想知道真相,是不是太晚了?
郭台也不含糊,直接把話擺明白了:「去年,我們台里出了事兒,有個叫劉小光的,牽扯到一件古董案中。他借著做古董節目,四下搜刮古董,然後賣到國外去。」
「那蔡福松呢?」我問。
「有傳聞,蔡福松賭博,最近缺錢。」郭台微一頷首,道,「他與他太太和劉小光都很熟。」
「……」
「這件事,你們就別外提了……」郭台嘆了口氣。
我恍恍惚惚離開辦公室,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郭台是說,蔡福松很可能因為賭博缺錢,所以不知從哪裡知道劉小光的事,因而威脅他。而劉小光暗示了他太太,蔡福松出軌的問題。
郭台的危機遠沒有結束。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的兩個記者,把現場的照片發到網路上,雖然打了馬賽克,但影響是顯著的,傳得沸沸揚揚。就連我爸媽也知道這事了。
死者住在我們小區里。
我幾次從小區入口穿過,聽到樓下閑人聊天,說的都是出軌的事,話里話外都是惋惜。
郭台為此被上級領導找了很多次,而丁恵也找到我。「出事了!」丁惠見到我,就慌張地說,她眼眶一紅,差點哭了。
「啊?!」我因為之前的經歷,嚇了一大跳。
「我是不是不該把年小姐的事跟安然姐說啊?」丁惠說道,她有點慌張,顯得泫然欲泣的感覺,「那一天,顧先生和年小姐關係明顯不正常呀!可是,我們都知道的,顧先生不是和安然姐在談戀愛嗎?」
我聽她這麼一說,瞬間懵了。
不是,這事我早就忘了!
「你說了?」我愣住了。
「恩!」丁惠用鼻音道。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啊?」我腦子有點懵。在我看來,這完全沒必要。
「難道我就該看著兩個女孩受騙?!」丁惠眼眶一紅,「她們做錯什麼事了嗎?」
我瞬間啞口無言。
我最後嘆息道:「丁惠,你是個好女孩。」
丁惠一愣,她沒想到我會說這樣的話。她直直望著我。眼圈仍然紅著,但眼神中的膽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勇敢。
「你沒有做錯。」我說,避開她的眼神,「我不像你那麼有勇氣,這點你要比我優秀得多。」
因為丁恵的多嘴。
安然知道了。
段必勝急急忙忙來電視台找顧游山。我們找到他時,他在中誠大廈的廊橋中,也是我和老王初次見到他的地方。他隔著玻璃窗往下望,看不清楚情緒。
「現在怎麼辦?」段必勝急急忙忙地問。
「什麼怎麼辦?」他漫不經心。
「小安姐失蹤了!」段必勝強調道。
「……」
顧游山笑了一下。「只要不死人就可以了吧?」他說,「她不一定想不開,而且,即使想不開了,也不全然是我的責任。這麼大年齡了,也該考慮下父母家人。」
「……你這個傢伙!」段必勝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他跺了下腳,焦急地繞回來。他一天都在給別人打電話,從甄哥、陳圓到胡偵探,每一個人都忙著找安然,胡偵探甚至託了朋友,在沿河沿湖的地方四處尋找。
安然不接電話,也不回消息。
「我算是看明白了!」段必勝收起手機,「越是壞人,越喜歡說大道理……你說你這樣,和拋棄你母親的那位,有什麼區別?」
他這話是問顧游山的。
段必勝深深嘆了口氣。
「我為什麼要和他有區別?」顧游山反問道。
「你——!」
段必勝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時候手機鈴聲又響了。「哦哦,是甄哥!」段必勝狠狠瞪了顧游山一眼,接通電話,「你在哪裡?好,我馬上去接你!」
段必勝掛斷電話,招呼我好好照顧丁惠,接著就跑下樓了。丁惠看著他的背影。「誰啊?」我問。
「甄哥……」丁惠說,「可能是我們公司的甄一凡!」
「……」
「我也是猜的。」丁惠說,「他是我們老闆的親戚,人事科的,阿勝一直都喊他甄哥……」丁惠也只知道這麼多。甄一凡為什麼要來,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她就一點猜不透了。
我沉默片刻,和她並肩站著。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蒼茫的月色下,茫茫的樹木野草黑魆魆得有些悲痛恐怖,如同張牙舞爪鬼怪。一點點路燈的橙光下,聽得幾聲火車鳴笛的聲音。中誠電視台離火車站較近,偶爾順風時,就能聽見這種拉長的如同哭泣的嗚咽聲。
顧游山掏出打火機,咔噠一響,火光冒了出來,他點著香煙,邊抽著香煙邊望著窗外。
「怎麼辦?」丁惠有點緊張。她兩眼惶恐地四下遊離,然後捏了一下我的胳膊。她的語氣中充沛懊惱和無助:「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放心吧。」我說,「這和你無關,你沒做錯……」
「但是……」她有點焦急。
我搖搖頭。她看到我的動作,終於把話吞下去了,眼裡還滿是惶恐。做壞事的,難免會有僥倖心理,我總以為,早發現比晚發現好,至少會有更多的時間彌補。「就算沒有你,今後也會有其他的人出現,來指出這個錯誤。」我說道。
我剛想寬慰幾句,只聽樓道那邊響起動靜。
那跑步聲和我前幾天在辦公室內聽到警察走動的聲響很像,都很堅毅,坦蕩自信。我嘆口氣,退到一旁。接著就聽到門板砰地一響,顯然是有人跑得太快,撞上半掩的緊急出口的雙扇門。
「顧游山!」那人喊了一聲,語氣憤慨。
我嚇得往旁邊一跳。
段必勝忽然竄過來,站定旁邊。
我掃了他一眼。
「你叫他來?」丁惠問段必勝。
「我有沒有叫都沒有意義。」段必勝回答。
「你就不怕他們打起來?」丁惠又問。
那人,應該說甄一凡已經衝過來了。他幾乎摔倒。顧游山沒理他,而是冷冰冰望著門板,胳膊下垂,煙也不抽了,猩紅的煙灰就散落滿地。
「你做事,就不能講究點良心嗎?!」甄一凡吼道。
「偶爾。」顧游山回答。
「偶爾?」
「不然呢?難道你能一直沉溺用一種態度對待社會萬物?永遠的精力充沛而樂此不疲?」顧游山強調道,「我已經很講良心了!就如你們說的,也許我用情不專,但至少有點,我對人,是去愛。而大多數人只是利益的享受主義者——他們只有被動的『被愛』的能力。那兩名女性也是如此。她們會感到失落,也僅僅是,這種『被愛』不獨屬於她們,消失殆盡了。」
顧游山說這番話時望著窗外。
甄一凡也目瞪口呆。
我嘆口氣,心中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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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偶爾有不聽的。
那也叫魚兒不上鉤,總有上鉤魚。
甄一凡氣得要命,他擺弄兩下衣擺,狠狠地瞪著顧游山。他滿頭大汗,一張臉也熱氣騰騰,油膩得眼鏡架幾乎要滑脫下來。
「我管不著!」段必勝輕一搖頭,朝丁惠說道。
丁惠則傻乎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要管得著了,才壞事了!」段必勝嘆口氣,又道。
「為什麼啊?」
「因為做好事的人,就算偶爾做了小的壞事,也能及時改正,不至於讓自己偏離了大方向。」段必勝說,「可是潛心鑽研壞事的人,哪怕是很小的惡事,也會繼續凝視下去,越做越多,最後釀成大禍……你只有做過同樣的壞事,才能懂他們,也才能勸服他們。像我們這樣從來不做壞事的,自然管不了他們咯!」
「是呀,我從來不做壞事的。」丁惠笑了一下。她的笑容里有很爽朗、很振奮人心的東西。
那種東西,是顧游山這類人永遠不會擁有的。
段必勝偷偷地笑了,他望著丁惠。我有點不耐煩,心想,我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參與這場原本與我無關的活動。我的目光落在走廊的盡頭,光線黯淡,空蕩蕩的。
月光落在大理石上的光也濕漉漉的,冷冷的,泛著一抹詭異的藍。
「你說什麼?」甄一凡大吼大叫。
「難道不是?」顧游山說。
「小安很可愛!」甄一凡說。
「是的。」顧游山很隨意地說,「當然,起先見到她時,我也覺得她挺可愛的,就跟所有可愛的生物一樣,貓啊狗啊的……可愛的生物很多,和它們在一起也很愉悅,但是看多了也會煩膩。」顧游山強調般說道:「人也一樣……我只是膩煩了。」
「但她是人!」甄一凡大叫,「她不是貓,不是狗,而是人!」
「但那又有什麼不同呢?」顧游山不耐煩道。
顧游山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令甄一凡暴跳如雷。他一語未發,揮起拳頭,直直向顧游山衝去。兩人扭打開來,拳頭對拳頭,腳對腳,直打得雞飛狗跳、氣吞虹霓。丁惠嚇得「啊」地一叫,慌忙躲避身子。甄一凡似乎並不是顧游山的對手。他被掙脫開來,被狠狠踹上一腳,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丁惠忙上前去扶他。他擺擺手,癱坐在地喘著粗氣。
「要不要管他們?」我看得都呆了,轉頭問段必勝道。
「只要沒死人,就別管他們!」段必勝倒是氣定神閑,給出這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