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限幀動畫
年竹舒哭哭啼啼的。
經過她的講解，我們知道，她是受到周佑敏騷擾，所以現在很難混下去。「他說我沒有做編劇的才能！」年竹舒哭道。
她原先負責動畫組腳本。
後來被周佑敏帶去做電視劇。
但如今，台里也沒有打算，為她這麼個小女孩，得罪他這個知名編劇。
「動畫組？」我一愣。
「對哇！」老王也捏緊拳頭，興高采烈的。「張幕，我們不是需要人嗎？肖川他父親住院后，我們這邊一直缺人！」
「你會畫動畫鏡頭劇本？」我忽然問。
「我以前干過。」年竹舒說，「輔修過繪畫。」
「你現在沒下家？」我有點猶豫。
「對。」
「那要不要加入我們的動畫製作組？」我問道。
「啊？」年竹舒有些慌張，「我雖然畫過，但有的題材並不擅長，比方談戀愛的……雖然我是個女的。」
「人有擅長的東西，也有不擅長的，劇作家、設計師、鏡頭繪製人員也一樣。」我坦然道，「這樣吧，你試試看，如果你能達到標準，就來我們製作組吧！」
在老王詫異的眼神中，一疊稿件迅速地舒展平攤在桌面。我學過鏡頭語言，也會繪製鏡頭劇本，但目前這劇本的繪畫水平，怎麼說呢？至少比姜文強點吧，可也就只能和他比了。
鏡頭繪畫要求。
本來和繪畫專業不同。
我們要求的是大概框架，他們是曠古絕倫，千古流傳。
年竹舒進中誠電視台已經很長時間了。
她以前跟動畫組身後干。我隨便調出一部分人設結構圖和腳本，交給她，現場考察她的工作能力。
我們借用六樓辦公室，那裡有立式書櫃的掃描儀。
年竹舒通過數位板創作。
時間一點點過去。
她把稿子通過掃描儀調出來。
老王接過手，望著那些稿子，有點吃驚。他一臉茫然地望著我，看得上去有些惶恐。顧游山掃了一眼，便笑：「看來不需要我了！」
我點點頭。
之前我有拜託他找一些畫師來。
國內畫師水平，很難符合我心目中動畫師的要求。不是說水平不高，恰恰是水平太高了。
不是太寫意！
就是太詩意！
我這是做動畫，不是給他們搞創作的。
當然，也有一部分水平低的。
那就……
單純水平低……
人物習慣朝右偏，分鏡亂得一塌糊塗，完全沒有做動畫的感覺……
好容易找到不錯的。
說是央美畢業的，說是習慣水墨畫，要求每周交十張稿……
我只覺得頭疼。
可現在，這個難題解決了。
「行了！」我說。
顧游山借口要接方怡下節目，率先走了。王明后還有點瞠目結舌的。「這就成了？」他驚愕地說。
「恩。」
「你不再考慮考慮？」老王問。
年竹舒一聽他這話，又緊張起來。「再考慮什麼？」我看了他一眼，「馬上就開學了，趕緊把活動項目搞好，開學就省心了！」我拿畫稿塞給他。王明後接過後，低頭一看。「拿著，我們去找陳圓！」我說。
王明后急急忙忙跟來，我們扭開了門。
年竹舒忽然叫住我們。
「我要不要一起去？」年竹舒問。
「你想？」
「……」
「有什麼問題吧？」
「我是不是被錄用了？」年竹舒問道。她眼淚又快掉下來了。「你們說的畫稿……」
「當然！」我說。
「那我……」
「其實你去不去畫室無所謂，對接對象主要是我。」我說道，「對了，留個聯繫方式。」
年竹舒睜大眼，接著嘴角微微起了波瀾，然而，在她還沒有完成一個微笑前，眼眶就再也盛不住更多晶瑩的淚水，淚水如泉涌般流淌。她像是怕淚水砸傷地板一般，伸手去接著，讓淚水盛滿手心。
「行了，以後再聯繫。」我說。
「恩。」她說。
之後就是忙碌動畫製作的事。
陳圓工作室和我們熟悉。
所以再次找上門來。
這其中，多多少少有顧游山的因素。
我們一路趕到陳圓的畫室。他們也無精打採的。繪畫這玩意兒，就得經濟繁榮的時候玩，現在實體經濟衰敗，他們的日子不好過。可饒是如此，看到我們過來，臉上個個堆起笑容。
陳圓懶洋洋坐著，有些微卷的發梢沿著白潔的額頭落下，陰影下是高昂的鼻樑。她翹著二郎腿，有些漫不經心。脖子上掛著的則是細緻的銀項鏈，隨著時不時的轉換身姿微微晃動著。
「陳姐發脾氣了。」一開門，小安先跑來，偷偷跟我們說。
「又怎麼了？」老王問。
「不知道，就是不高興。」安然搖搖頭。
「不高興就把胡振漢叫來呀！」王明后不以為然，「這時候就該他受氣，你們解脫的，不然他不白白待在對門了嗎？」
「我哪敢指揮他？」小安噗嗤一笑。
「有什麼不敢的？」老王話語不過大腦。大多數人說話，聲音是從聲帶發出，從舌根躍到硬齶，在口腔內滾一滾，再出來。可老王是直接用擴音器說的。「你連顧游山都敢了，他有什麼不敢？」
「不要扯到顧先生身上。」安然臉一紅，「他！我也不敢！」
王明后不知道他倆搞什麼鬼。按理說吧，顧游山出門總帶著安然，明眼人一看，這兩人就是一對。可安然不承認，顧游山不否認。仔細想來，兩人從來沒有在明面上表態過雙方之間的關係。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叫——曖昧。
可他倆沒必要啊！
顧游山也不是個藝人，需要欺騙廣大粉絲什麼的。安然也是個本本分分的女孩——就是太本分了，以致於人際關係單薄！按段必勝的說法，這叫太天真了！他私底下有跟我談過他的看法，他不太看好顧游山和安然的關係，「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遇到一個經驗老道的情場高手，不吃虧的情況，只有電視劇中的情節！」段必勝如此說。
段必勝勸安然，別搭理顧游山。
老王的意思，別搭理段必勝！
「你們快進來吧！」安然有點不自在，她紅著臉招呼我們，「陳姐今天還在提你們！」
「什麼事？」
「動畫幀數。」小安回答。
我眉頭不由一皺。製作動畫，難免會提到幀數問題。國產動畫有個誤區，就是幀數越多越好，其實大的動作圖，細節做不好，幀數多，反而累贅，容易崩壞。
有的公司為減少損失，就用3d替代，但這方面，效果好的，更燒錢。
「幀數不能低於18幀。」陳圓說。
「沒必要。」我不假思索。
「那效果不好。」陳圓皺眉。
「成本不夠。」
「……」
王明后看我們交鋒，有點犯傻。「不是，什麼意思？」王明后問道。我也不含糊，直接跟他解釋。「你知道一秒鐘動畫需要多少幀嗎？」我問道。
「24啊！」老王說。
「那你聽說過限幀動畫嗎？」我反問道。
「……」
老王顯然沒聽過。
動畫的本質就是連著運動的圖。當每秒鐘有24張圖以上時，人的肉眼則能看到連續的影像，一張圖也就是一幀。通常動畫都屬於24幀動畫，或者是22幀動畫。可是後來出現了一位大師，這位大師的成就和名聲，無需我做出解釋。他的名字，叫作手塚治虫。
國人對這位大師的了解，多半是他的作品，類似《森林大帝》、《鐵臂阿童木》、《怪異黑傑克》、《新寶島》云云。但他在動畫史上有個傑出的成就，那就是限幀動畫。
原本一秒鐘的鏡頭，需要24張圖，可是在他手中，只需要8-12張，每張圖多停留幾幀，這樣大幅度減少動畫的製作時間，降低成本。當然啦，有的高速打鬥場景，降幀會影響觀感，但我們沒必要把所有的場景都做成一樣的幀數。
「除去打鬥場景和動作類場景，壓根不需要那麼高的幀數。」我說，「一部動畫的構成不單單靠著的是幀數，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鏡頭，運動速度和軌跡，畫面程度……甚至劇情和邏輯連接。」
「在恰當的時間引入恰當的畫面，足夠了！靜態的畫面，有時也令人震撼！」我點評道。
比方說《EVA》，那停止的64秒，多震撼啊？還省錢！
王明后顯然沒聽過這些。
他一臉茫然。
倒是周圍的畫室員工，臉上露出欽佩的神情。
「那只是你們沒有錢才這麼說。」陳圓插話。
「姐！」小安著急道。
「對，我們是沒錢！」我不否認。
「……」
「所以不做了嗎？」我說。
陳圓無法回答，她惱火異常。「還有很多員工需要工資呢！」安然小聲道。
中誠電視台投資這部動畫，說白了，就想收視率。它們在這上頭再安插什麼人的概率不大了，它的目標也很明確，賺錢，正經地賺錢——仔細想來，這反而是我們的優勢。
「限幀動畫！我們必須做限幀動畫！手動地把成本降下來！」我說，「雖然很難，我知道，但還請諸位一起齊心協力，把這個活計，妥妥噹噹地完成！即使沒錢，但這是行當內清白的活，還請大家能夠讓它燃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