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故事的長度和選題

  「長說明它是優秀作品啊！」老王說。

  「難道你就不擔心這麼一部長壽作品在你手裡頭腰斬了，你便成為千古罪人？」我反問道。老王被噎住了。「而且拍這麼大長篇，郭台會讓我們播放嗎？作品長度，也是一門技巧！」

  一般來說，劇作越長，影響力越廣。所以動輒就有幾百集的長壽電視劇、情景喜劇，也有《海螺小姐》、《哆啦A夢》、《蠟筆小新》之類的作品。包括國內特色——死長的網文小說，也沒有逃離這種營銷套路。

  但風險巨大。

  因為集數越多，風險越大。

  五十多集，是最適合電視台的集數。

  「可郭台不是讓我們接檔《午間逗逗樂》嗎？」王明后想到原因。

  「沒錯。」我說。

  「可如果這樣，動畫只有幾十集，放映完了，怎麼辦？」他又問。

  「那再播一遍唄！」

  「……」

  「誰告訴你動畫不能重播的？」我說。

  「……」

  更何況，郭台只是為了規避蔣文龍跳槽的風險，並不是愛好動漫。「蔣文龍帶走的那批人，大多數都是搞創作的。」我跟老王解釋，「他們不是搞廣告、搞營銷、跑新聞的那批人，而是創造娛樂價值的那一批。娛樂綜藝，中誠本來就不是很重視，所以，當出現這麼大的跳槽事件，娛樂人員緊張，他們找不到接替的人。」

  「……」老王吞吞口水。

  中誠目前是在一個非常複雜的環境中，它一面在精簡，將創作組的，和具體幹活的編導、編劇分離出去，將欄目組外包；一面又在臃腫，往運營流量人事部門加人。「它大可以現在就找外包的，頂替《午間逗逗樂》的檔期。」我說，「可郭台不是個傻子！他意識到了，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

  「所以他肯定要再招收這麼一批人。」我說，「秋招已經過了，而且這批新人還要經過培訓。所以能讓他們上台，頂替蔣文龍帶人跳槽的損失，至少要等到暑假！」我嘆息道：「郭台大概會在那時要回檔期，所以我們不必做大長篇作品了。」

  王明后想了一會兒，點頭稱是。

  RB因為有它特定的動畫文化，所以十一集的季播番很有市場。可在國內，這叫剛嘗點味，故事就結束了。「即使是神作也需要時間讓群眾廣知，以《反叛的魯路修》為例，真正開始火起來是在第5集左右，第一部總共25集，也就是說它有20集的時間來提升和鞏固自己的地位；而它之前的5集，基本上相當於白送的……可是你敢說，天底下有幾個《魯路修》那樣的作品？」我扳著手指給老王算。

  「這倒是！」老王想了一會兒，點頭。他跑到路邊，買了幾個大蘆柑，邊剝邊聽我說。

  「大多數作品，在第八集時才有點火候。」我說，「所以哪怕那邊，也喜歡在第八集上搞點騷操作，『自古八集出福利』，也不是全然沒道理的！」

  老王聽了，目瞪口呆，往嘴裡塞了個橘子皮：「不是，說得好好的，你開什麼車呀？」

  「滾滾滾！」我說。

  「呸呸呸！」老王拚命吐著橘子皮。

  「周邊手辦、光碟還有漫改與同人志，加之有輕小說的加持，如虎添翼，這在RB形成了個ACG氛圍。」我說，「季播番在ACG環境下，才有可能大筆盈利。可國內並沒有這種氛圍。更何況，亞文化，永遠不是文化。它會帶來很大的問題。上層會允許圈出一塊遊樂園，讓觀眾打打擦邊球，可想要形成一條商業街，藉此盈利。那是將一國之文化，民族之生死置在懸崖之上。」

  「啥意思？」老王又買了一瓶礦泉水，給自己漱漱口。

  「就是早晚面臨整改。」

  「……」

  「國內目前只適合五六十集的中長篇動畫。」我毫不猶豫給出答案，「也許將來有一天，也能有類似《海賊王》、《火影》、《死神》之類的動畫，但絕不是現在。《家教》、《銀魂》更別說了，它們有太長的日常篇了，大致需要30集左右的時間……觀眾願意看，那是因為這些動畫有漫畫連載積累的人氣。因為國內沒有與之匹配的漫畫行業，所以即使偶爾出現了一部大長篇，那也是集聚太多人的心血，耗費得要比國外要多，並且很難形成動畫體系！」

  當初《海賊王》、《火影忍者》、《死神》等民工漫動畫的長年累月地連載，是因為他們有原先的作者支撐，長達十幾年的連載給他們積攢大量的人氣基礎，所以，即使每周播放一集，劇情有些拖拉，也不足以讓整部作品毀為一旦。

  可國內沒有這條件。

  也沒有創造這條件的人。

  「八集入戲，五十集結束。」我說，「夠撐兩個月了。對郭台來說，足夠了。」

  這是最優的選擇了。

  老王也承認這點。

  可至於拍什麼，我和老王產生了分歧。老王喜歡《fatezero》和《鋼煉》，而我提醒他，前者涉及到其他國家歷史文化，有可能打官司；後者，想都別想，國內大環境肯定不會給他過審。

  王明后也想通了這問題。

  然後他就傻了。

  那能拍什麼呢？

  特么的那些動畫的歷史，壓根跟中國不一樣啊！你說在咱們這，搞一個須佐能乎、伊邪那美，這不擺明把自己往火堆里推嗎？

  王明后沉默了。

  他剝了個蘆柑，又扔了塊蘆柑皮。路過的大媽大嬸對他指指點點：「看，什麼素質！」

  老王：「……」

  到了路口，我準備回家。王明后說要到我家去商討，他家有煩心的小終，所以，他不樂意見到他。我們這些學生放寒假，家長可不放。爸媽依舊上班，張屏不知道哪兒去了。這小子有股子拼勁，做的事也總不跟我們說。

  我們討論了許久，都覺得郭台把一個燙手山芋扔給我們了。

  3D動畫資金不夠。

  但日式動漫，大體那三點：努力、友誼、勝利。而且國情不同，武士道、陰陽道、宅男**啥的，這些東西在我們這行不通啊！我們也沒什麼甲子園，中學體育比賽更不會吸引人，家長首先就給斃掉了。恐怖的不行，打鬥類的也難，再設計點鸞顛鳳倒的情節，不僅僅是郭台要找我們喝茶了，直接社會死啊！

  以後走在馬路上都被人指指點點，就不是扔蘆柑皮那麼簡單了。那些三姑六嬸，會望著我們嘀嘀咕咕：「看，就是那倆小子，對，那倆小子盡不幹好事啊！」

  還要不要讓人活？

  要不要活？！

  王明后表示他不想思索了。他拿過遙控器，對著電視屏幕摁著，看完電視劇看綜藝，看完綜藝看做菜，到了六點多，爸媽回家，見到老王，殷勤地勸老王留下來吃飯。王明后也不含糊，爽快答應了。他回家也是對著冷牆冷地面和一個糟心的弟弟，所以總不愛回去。張屏回來后，眾人圍著飯桌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菜是有葷有素，大冬天的，自然是熱鍋，另起了一鍋湯，搞了些蔬菜涮著吃，看上去像火鍋，卻大有不同，底料沒有那麼多，但別有一番風味。可能張屏無所謂，但老王和我一樣，以前大學時吃食堂吃膩了。不是說食堂的飯菜不好——我爸媽烹飪技巧也不那麼高超，說白了，還沒食堂好吃呢！可在家的感覺總和食堂不一樣，那叫一個舒坦！

  吃過晚飯又看電視，老王聽到樓梯有動靜，悄摸摸開門看了一眼，只悄悄探頭一下，趕緊把房門關上了。然後他繞到沙發這邊。

  「不是大小姐？」我問。

  「哪能呢？」老王挺自豪，「就是她！她腳步聲我聽不出來？」

  「那你怎麼不出去？」

  「這不是她媽還在那嗎？」

  「……」

  王明後端端正正坐著，彷彿他未來的丈母娘會突如其來地閃現，用稀奇古怪的眼審閱著這麼個小人物。其實按道理，老王並無需這麼擔憂的，他家有的是錢，所以會有無數的丈母娘喜歡他。他側耳傾聽，許大小姐上樓了，不多時，手機響兩聲，是大小姐的電話。王明后看了一眼手機，跟我爸媽打聲招呼，說要回去。我爸媽客氣挽留幾句，叫他注意安全，王明后答應一聲。

  「她叫我幫她買夜宵！」王明后偷偷跟我說。我拍他一下，朝門一指，他屁顛屁顛往門口走。走幾步，發覺不對，回頭望我：「你這怎麼跟訓狗似的？」

  「你想多了！」我說。

  老王哪有辦法啊，大小姐指揮他，他拒絕不了。他到樓下外頭大排檔買了一堆東西上樓，烤羊肉串烤牛肉烤排骨烤雞翅烤雞心烤雞雜烤魷魚烤麵筋豆腐果土豆藕海帶玉米——還有兩隻烤螃蟹。他跑到樓上，發了個簡訊，門縫迅速拉開。許大小姐一冒頭，挑了幾樣，就招手叫老王走。她不敢拿太多，不然要用塑料袋兜著，到時候一扔垃圾，鐵定被她媽發現了。不像細釺子，還能折成幾截，混在扔得亂七八糟的廢紙里。

  「剩下的呢？」王明后拎個袋子。

  「拿走！」許大小姐揮揮手，她連門都沒讓老王進。

  王明后沒辦法，只能孤零零下樓，走到我家門口，輕輕敲下門。開門后，他說要不燒烤給我們吧，大晚上的，他一個人吃不了那麼許多。我招招手，叫老王拿回去給他弟，說實在的，他們兄弟倆關係真有問題，需要好好談談。老王又說了幾句，我百無聊賴地聽著，兩眼掃到他那塑料袋上。

  忽然間，靈光一閃，我說道：「老王，我想到了，做什麼題材的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