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蔣文龍出走事件
有贏就有輸！
這是天下最大的公理！
所謂雙贏，只是一種幌子，一種騙局。
贏的，只是站在同一陣營。
比方說寧虛，比方說「硬柿子」，又比方說顧游山與洪建，還有整個中誠電視台。
我們這些人都是站在同一個陣營下的，收取大量的廣告費，這些廣告費能折算成紅利。郭台給我們每人都包了大紅包。
但同時，輸家的錢，也如水一般流淌出去。
中誠電視台收視率高了，那同期的其他電視台節目就難以維持。所以東風、百盛、耀視對中誠的態度都談不上好，甚至能算得上怨毒。
我在中誠幾次遇到「友台」的員工，他們看我們的眼神都不怎麼友善。期間，台里發生了一件大事！
蔣文龍跳槽了！
蔣文龍帶著大批員工跳槽了！
蔣文龍帶著大批員工跳槽到百盛電視台了！
蔣文龍是中誠娛樂綜藝節目第一人。
在整個國內的娛樂綜藝區域內，他都算得上赫赫有名，能排得上前五名。
當然啦，中誠風格偏嚴謹，所以工作重心從來都不是娛樂節目，能扛得起大梁的，也只有他了。他一離開，對中誠的傷害是巨大的，甚至很難拿出適當的應急手段。全電視台都陷入一種微妙的、複雜的情緒中。
龐德直接搶過晚間新聞最後收拾東西的畫面破口大罵，這上了熱搜。
可私底下孟波卻跟我說：「要我，我也離開！」
「……」
「龍哥他老婆病著，台里也太不體諒了！」孟波嘆口氣，說道。
他跟我們解釋了下原因。
「你們才來，不清楚，就是蔣文龍他老婆的事。前一段時間，龍哥他老婆得了病，患的是乳腺癌，急著用錢。這化療開支可不小，後來效果不好，又搞什麼放療，進特殊病房，用的許多葯都不能報銷。龍哥籌的錢不夠，和岳父岳母在外面搞了個小飯館，平時帶電視台做節目的人去那裡吃個飯，算創收……結果被個不長眼的給舉報了，上面要調查，台里要處分，他差點從節目上下車了，幸虧洪建在裡面斡旋，忙了好幾日，才把這風頭給壓下來。」
孟波一拍巴掌，同情道：「還是錢的問題！」
我：「……」
孟波：「沒錢還是不行啊！」
他非常心疼蔣文龍，據說在人離開后，他還去蔣文龍家探訪了一番，送了不少禮。蔣文龍拉著他的手哭訴了許久，勸他一起走。孟波仔細思索一番后，拒絕了。他覺得在中誠工作挺好的，沒必要。
他勸龐德不要追究了，兩人在電視台新聞部外面的走廊吵了一架，引來很多人的關注。台里對蔣文龍出走諱莫如深，可網路上卻扒得七七八八。
郭台很不能接受。
在他看來，這就是叛徒！
蔣文龍是很困難，這不假，但這種過失不是中誠電視台造成的！
他認為，蔣夫人的事，就該全盤交給醫生處理，用不著蔣文龍天天煩心，醫生沒說的葯一個個查，亂七八糟的中藥隨便吃——你蔣文龍是醫生嗎？學過醫學嗎？比人家五年本科兩年研究生的醫生更有出息嗎？扯淡！
郭台對他的舉動很輕蔑，覺得這是一種反科學，反人類的做法。再者說了，蔣文龍不是有岳父岳母嗎？幫忙照顧一下，又怎麼了？錢的事，另當別論！當初他私下開餐館的事，假借利用職權，迫使明星藝人消費，這是違規的事！郭台最後看他可憐，大事往小里處理。缺錢，雖然能夠理解，但不能這麼做！
再者說了，郭台後來發動台里的員工，給蔣文龍的老婆舉行過捐款活動。
當初他把錢交付到蔣文龍手頭時，還跟他說過，要是實在太缺錢，那他再發動一次！
他對蔣文龍可謂掏心掏肺，這小子怎麼就叛變了？
百盛對他有什麼好的！
值得你蔣文龍去跳槽？！
沒錯，百盛是個魚龍混雜的地盤，只要你能賺錢，別管你是人是鬼，哪路神仙，它都要！管你什麼道貌岸然，正義凜然，它都不在乎——娛樂，才是它底線！
當然，愛的人愛死了它。
恨的人，能找出無數種理由，詬病它。
百盛電視台在網路上有個盛行的故事，說的是，大概二十年前，華晨依然一家獨大，中誠和東風相擊抗衡，耀視還沒有落魄的時候，百盛還是一家小電視台。這時候亞麗娛樂公司介入，入股這家電視台。亞麗搞了個小舉措，它召集了三十六個負責人，號稱「三十六天罡」，揮斥方遒，指點文字。那時候，外人還不清楚，這「三十六天罡」里，有七個人是吃公家飯的，號稱「七星之子」。其實當年不比現在，現在吃公家飯的，不能隨便在外頭搞創業，搞盈利。那時候條款還不是很明確，所以做這行的比較多，後來下了規定，就不許這麼幹了。
這「七星之子」不服，但又捨不得飯碗，就偷偷摸摸繼續搞創收，百盛一開始人員不多，也能隱瞞，後來竟然有寫舉報信的。這時候，「七星之子」也在百盛里有一席之地了，他們經商，年收入能超過百萬，哪一個公務員不貪不賄能賺這麼多啊？於是就起了退意。但是此時走，又怎麼能彰顯出他們高人一等的才學呢？
這七個人暗地裡一通商量，整出一個大新聞。在某個聯歡會中，他們免費表演了一個節目，這節目設計得很巧妙，邏輯順暢，最後一幕，竟然是背對觀眾，齊齊脫褲子！而且鏡頭很雞賊地用欄杆阻擋住了，看不到他們的屁股。
這節目一經播放，全國嘩然。
後來就是長期的官司。七個人順勢把公務員辭了，借這個風口，百盛又招了一大批放浪形骸的「才子」，當時風氣極其荒誕！
因為幾人辭了公家飯，也不能在行政上處罰他們。於是打官司，走法庭。法院要追究不良文化傳播問題，他們堅稱這不是不良文化，這是藝術創作——畢竟沒裸露，他們穿著內褲呢！這要比那些電影電視劇要裸露鏡頭要少許多。而且後來把沒被欄杆遮擋的鏡頭一公開，七個人的內褲上分別寫了七個字：「為藝術迫不得已」！
這事在網路傳播，又是一陣網民瘋狂地津津樂道。
上頭又查他們收入。
加上各種各樣的一些細小的調查。
總之，這夥人下場也不怎麼好。
放浪形骸，總要有放浪形骸的代價！這七個人，後來也漸漸沒風聲了！
我當時聽說這故事，有問過孟波。是不是事實真像網路宣傳的那樣，他也不是很清楚。
顧游山知道一些，透露點情況。
他說，假的！
他說，就是百盛刻意吸引人眼球，搞的這麼一出，也不是什麼吃公家飯的，但這幾個人多多少少有點社會地位！
「現在，也都不在百盛工作了。」顧游山說，「我也不知道他們的下落，只聽說了兩個，一個叫褚星，一個叫吳寒岩。」顧游山說，「這個叫褚星的，現在在一家叫作蕭疏林文化出版社裡面當編輯，也出過四本書；吳寒岩在百盛待幾年後，也走了，聽說後來應聘理工大教授成功了。他以前就很有才。」
顧游山說：「其他五個人，情況就沒他們這麼好了，我再也沒有聽到消息，死了也說不定，現在不知蹤跡了。」
顧游山的話令我不知說什麼才好。
所以我對百盛的第一印象並不怎麼樣。中誠郭台雖然專制了點，人際關係複雜了點，但風氣還算不錯。至少做不出這種缺德的事！
郭台估計和我同樣心思。
他冷眼看到蔣文龍帶著員工跳槽到百盛，又望見百盛給他老婆安排個不工作的崗位，又目睹蔣文龍在網路上淚灑江河，奔流到海。老百姓的思想有時是畸形的，是矛盾的。他們同情蔣文龍的遭遇，又覺得人應該遵守規矩。可當他們發現，如果蔣文龍遵守規矩，老婆只能死路一條后，這些民眾憤怒了——他們把責難拋給規矩本身。
「蔣文龍都給中誠打工那麼久了，難道他賺的錢，不夠給老婆治病的嗎？！」有網友問。
「大家別指責他了！天天說醫保，難道你們就不知道，有的病，國內的葯沒法治，或者藥效不好？別說等死的話，有本事，你們也要你們家人等死啊！」
「真的，雖然他做錯了，但我同情他。」
「……」
網路上輿論紛紛，郭台疲憊地閉上眼。這不是寧虛買水軍的後果。他清楚水軍，他和它們較勁很久——這一次是徹徹底底的網民自發的輿論。老百姓同情某個人，悲憐某個人的處境，難免狐死兔悲，聯想到自己。這種憤慨和無力，不是他這個老人能夠解決的。
而事情鬧這麼大，上面肯定要詢問。郭台並不在意。這點例行的調查審核，他已經交給下面的人做了。相反，蔣文龍帶走那麼多員工，造成的欄目空缺，得要讓他好好考慮。他仔細思索一番，捉起辦公桌的話筒，給王明后打了個電話：「你之前不是說了嗎？收視率第一，就不想和寧虛合作了。你到我辦公室來，我有一件事囑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