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隱藏的秘密
那攤主撲了過來,將我擠到一邊,佔據了那條小縫。她一隻眼滴溜溜往外望,嘴裡還埋汰:「怎麼看不見啊!」我一陣好氣:「你腿又沒傷,繞過去看一眼不就得了?」
正所謂一語驚醒夢中人。
「對哦!」攤主說。
她急急忙忙放下擋板,就要出去。殊不知旁邊忽然衝出一個人來,向緊急出口撲過去。「寧、寧虛,還錢!」那道女聲說。她說得極其不自信,聲音卻十分熟悉。攤主一下子癱在原地,傻眼了。
我也傻眼了。
這人不是安然嗎?
安然的叫聲吸引住一些遊客,他們好奇地探過腦袋。接著就有巡視的安保人員過去了。
「啊、放放手!」安然說。
可她的呼聲似乎毫無用處,汪敏也顧忌不了其他,一把控制住安然。他和寧虛兩人一路將安然拖抱下樓,劉琛傻在原地。「還傻待著?」汪敏說。
劉琛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去幫忙。三個大男人對付一個小姑娘,扳手的扳手,抬腳的抬腳,把安然給抬下樓了。安保人員也覺得奇怪,對著對講機嘩啦啦說個不停,似乎在向領導彙報——這時候還彙報。我忍不住嘆息,這些人要是真壞人,這姑娘就慘了。
「穆雪,你推我出去看看。」我說。
「啊?」穆雪說。
「說不定沒走遠!」我說。
「好,我們馬上走!」穆雪說。
這小女孩倒是很果斷,身上有一種遠超常人的成熟。她推著輪椅,我們擠進電梯。到了樓下,恰好見到汪敏他們在停車場,面前黑色轎車的門開了。
「快快快!」穆雪反應也很快。
她迅速衝到路邊,招了一輛計程車。因為今天悅利廣場有偶像簽售會和漫展,所以有些司機也懶得全城跑,就在附近轉悠。我們手忙腳亂上了車,把輪椅收好。司機看我們如此,就不停嘮嗑:「傷了呀?怎麼弄的!」
我們也沒心情回答他。「追上前面那輛車!」穆雪著急地說。
「啊?」司機一愣。
他沒想到這電視劇中的情節發生在他身邊,不由地遲疑了。如果是個年長的顧客,估計會順其心意。可瞅見是兩小孩,便開口問:「幹什麼?」
「捉姦。」我說。
「……」穆雪一陣沉默。
「啊?什麼呀?」司機也有點懵。
「我叔叔跟一個女的跑了。」我滿口謊言,「我嬸嬸聽了這消息,直接暈倒了,腦溢血發作,現在進了醫院。」
「你家大人呢?」司機說。
「我爸媽在外地出差。」我重重嘆口氣,「現在是我奶奶照顧她……」計程車司機半信半疑。沒辦法,我天生是不太說謊的人物。但學影視的嘛,或多或少都要學會謊言。影視,就是用視聽說謊的技術。所以我這種謊言可能算是職業病了,誇張!
好在司機也沒懷疑太久。「生活還挺狗血的啊!」司機說。
他已經發動車輛了。「這倒是!」我說。司機嘆息一聲。寧虛他們已經上車了,車輛右拐,朝道路前端駛去。計程車司機不緊不慢地跟著。
行了一段路程,只見前面的車停了,車門猛地打開,安然也被推出來。在她還沒有回過神時,車門又關起來了。她對著車叫了幾聲。劉琛再次把車開遠了。
「你們要不要在這停?」司機說。
「……」
「那女的已經下來了!」
「我找我叔叔,不找小三。」我說。
「……」
「那行!」司機聽我這麼說,覺得很有理。他一路跟隨到一處公園的停車場。當劉琛把車駛進停車場后,「行了,你們就在這下吧。」這司機大叔還真是好人,我掏錢付過後,他反覆叮囑我們:「你們小心點,這公園,荒郊野外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你們兩個小孩,對付不了大人,凡事以保護自己為主!」
我們下車后,穆雪推著我的輪椅,走了幾步,她忽然一笑:「你這個人真愛說謊!看你跟蹤人的樣子很熟練?經常做這種事?」
「我是想,但沒這個機會啊!」我隨口道。
穆雪忽然停住腳步,她鬆開輪椅的把手,繞到我的身前。「第一次跟蹤?」穆雪微笑地看著我。綠草幾近干黃,地面上結著一層薄薄的霜。南天竹就種在坡地上,火辣辣的紅色。
「好吧,第二次了。」我說。
想來我運氣也足夠背,來到這個世界沒幾天,就去跟蹤人了。上次是跟蹤楊西和李洛。這次又是寧虛。
風的氣息很清爽。
湖水也呈淺灰色,這是冬日裡慣常的湖水的顏色。寧虛和汪敏走到湖邊。兩人就在湖邊站著,小波浪也泛著灰色,無情地拍打著岸邊。高台被水浸濕的地方儘是密密麻麻船蛆。四下沒有人,雖然周末是遊玩的日子,可這麼冷的天,也沒有人願意站在湖邊。
除非有事要談。
風呼呼地刮個不停。
我們在稍遠的地方聽不清對話。穆雪就推我靠近湖的窄道,在一塊避風的石塊后停下。寧虛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過來。「……那家公司我一定要拿下。」寧虛說,「沒有那麼便宜的了。」
「你很聰明。」汪敏說。
「還是汪編的功勞!」寧虛很不在意地說。
汪敏笑著說,哪裡哪裡。他這話說得很假,可寧虛卻很真誠。他似乎滿懷熱情,他提到劉小光的事。可是剛剛才提個開始,汪敏就皺眉:「有人聽著呢!」
我的心撲通一跳。
心想,難道他們發現我們了?
可後來卻發覺自己想多了。汪敏提到的人物是劉琛,這個年輕人雖然是他的下屬,可他並不信任他。他打發劉琛回車上了。「只是社會不太公平。」汪敏說,「我們都是小人物,改變不了社會,身不由己……我也不是壞人。」他笑了又笑。
「你不怕得罪你老爹?」寧虛說。
「呵呵,我相信你不會告密。」汪敏呵呵笑著說。
寧虛也笑了,但他那笑聲聽起來特別的古怪,像是有股子尖銳的輕蔑,在這從湖畔對岸吹來的風聲中如同快要損壞的哨子。「……知道劉小光他們被抓具體原因的,中誠電視台也沒有幾個人。」寧虛說,「你透露給我,我也領情了。」
「唉,這件事別說了。」汪敏道。
「沒事,我沒出賣你。」寧虛道,「後來那些人問我,我只說猜到的。我把雲婷舉報了,他們也很吃驚,問我怎麼知道的。我說,因為在一起工作,前段時間經常看到雲婷、百盛電視台的於菲菲和他一起吃飯,希望這消息能對他們有用……」
「雲婷是你舉報的?」汪敏吃了一驚。
「不然呢?」寧虛說,「若非如此,雲婷也能配合進去?她丈夫為了救她,準備把公司低價賣了。我一直在旁邊看著呢,估計再磨兩個月,能降到百萬以下抄底。」說到這裡,他笑得很得意。
「你還是早點出手,別貪心,免得夜長夢多!」汪敏說。
「沒事,就像你只告訴我,我這個消息也只跟你說了。」寧虛說。
「呵呵。」汪敏笑道,「我沒有錢,不會和你搶的。」他接著又像想起什麼,說:「你為了盯雲婷她丈夫的公司,沒空去中誠,那也最少打聲招呼,哪怕稱病,也好啊!」寧虛聽到這消息,也吃驚不小。
「我和孟波打了招呼。」寧虛說。他奇了:「怎麼?他沒跟台里說?」
「你和他打什麼招呼?和洪建說,都比和他說好!」汪敏急得拍腿,「他就是個糊塗人!腦子是傻的,要不是從人販子手裡救下副台長的孫子,他能拿到廣告部的肥差?可他去了,既不敢往上送,也不給下面建小金庫,以往廣告商的慣例都沒有了,錢就往東風送了——這幾年,東風電視台混得比中誠好,他可是貢獻了不少!」
「我會找機會再找個人說一聲。」寧虛道,「說我在療養院,被收了手機。」
「也好。」汪敏點點頭。
「顧游山那邊怎麼樣?」寧虛問。
「這我可不清楚。」汪敏說,「我和他不熟。但我聽說,那個欄目最近調來兩個小孩,是顧游山一手操辦,不知道在賣什麼關子!」汪敏滿腹牢騷。寧虛也不由思考。
「他肯定又是想到什麼竅門撈錢了。」寧虛說。
「唉!」汪敏重重嘆口氣。
「台長沒說什麼?」寧虛問。
「說些什麼呢,兩個小孩中的一個,父親是台長的朋友!」汪敏說。
「那他們一定是很幸運的人!」寧虛說。
「可不是嘛!」汪敏有些無奈。
聽到他嘆息,我明白了,他是一個不像寧虛那般有好運氣的人。
「這不公平!」汪敏說。
「這世道本來就不公平的。」寧虛說。
我躲在大石塊後面。因為坐在輪椅上,伏得很低。穆雪不得不蹲下身體,才能勉強被石塊遮住。她靠近輪椅扶手的位置,將臉貼在我的手臂上。她的發梢恰好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甚至能夠嗅到她身上的香氣。
那一刻我有些吃驚,因為我向來以為描寫女人身上的香味,只是小說中一貫使用的描寫方式。可是忽然間我嗅到了,有種異於香水的香味,那是人體自然散發的柔和的、香甜的氣息。
湖風一陣陣颳起,波濤嘩嘩作響。
遠處的天空微微泛黑,頗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我要請你做個採訪……」汪敏說。他見寧虛有點不耐煩,知他起了離意,便趕忙提出借口。寧虛聽罷,稍顯一愣,繼而說道:「我信得過汪編,您就隨意寫,當是我說的!」寧虛很閑適地離開原地。
汪敏一下子攥緊口袋中的錄音筆。
我也提起精神,想探起身子,去望一望。不料穆雪摁住我,湊我耳邊道:「你等等!」她說這話時,身子靠著我的身子。我一下子又嗅到她身上的香氣,瞬間僵住了。這時候身邊傳來腳步聲。我頓時醒悟了。原來寧虛他沒上汪敏的車,而是朝出口走來。估計是搭地鐵回去。他一眼看到我和穆雪在石頭的背面,也很奇怪,就聽穆雪說:「你還好不好?累不累?」寧虛當是一對情侶在悄悄約會,掃了一眼,沒多注意,便離開了。汪敏站在上風口,他似乎沒聽到穆雪的聲音,回到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