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探病

  「疑案追聲」是NExTStudios與b站聯合發行的創新音頻偵探解密遊戲。從解密分析的角度看，並沒有比《密室逃脫》系列困難更多，但風格新穎，沉浸式的手法，還是吸引了一大批玩家的。

  「主要是他成本不會太高！」我說，「可能請聲優要點錢！」

  王明后一聽，可高興了，他之前打入那個論壇，配音愛好者還挺多的。

  「那就這麼辦！」老王說。

  王明后說罷，便搶過手機，急匆匆打電話給趙管家，催促他把新電腦快點拿來。他摩拳擦掌，團團直轉。老王傷的是胳膊，行動自然比我更自由。他繞到窗檯前，迫不及待地朝下張望。

  到了傍晚，太陽西斜，金色的晚霞透著綿綿的窗帘打在地上，一個小格子一個小格子的，金閃閃地發著光，就像小孩子玩跳房子時畫的方塊。那時候歡聲笑語，我的童年一去不復返了。趙管家終於姍姍來遲。

  他夾著一台新筆記本電腦，應老王之邀，旁邊還跟著個女孩，許嘉莉。

  「靠！她怎麼來了？」王明后縮回腦袋。

  窗外幾聲怪叫，是天上掠過的野鳧秋雁，彷彿與時間一起被這金色的霞光給凍住。

  王明后離開窗檯，一臉惶恐。

  背後住院部大樓的外牆壁上被霞光染得一片金光。不多時，許嘉莉板著臉進門。她看到王明后一動不動的模樣，出言道：「怎麼了？你是腳脖子扭到了嗎？需要我拉你一把？」

  王明后瞬間氣得跳了起來：「我好著呢！」

  「你馬上就不好了。」

  許嘉莉把背上的包甩下來，倒了一大堆卷子輔導書。

  「你們老師拜託我帶的！住院期間好好學習啊！」許嘉莉把書一本本擺在床頭柜上。

  王明后瞬間跳起來：「什麼仇什麼怨？！」

  「還不是你們老師叫的？我去你們學校，幫忙解釋你們住院的事，還被狠狠瞧不起一通！」許嘉莉委委屈屈道。

  「我不是說你……唉，老師也管得太寬了吧！」王明后瞬間氣焰矮了，「住院還學習？是不是得鞠躬盡瘁死在病床上，登上報紙讓他們感動流淚，才肯罷休？世界在針對我們！」

  王明后興緻缺缺，他從趙管家手裡接過電腦，無精打采地打開。

  「老師瞧不起你什麼？」我問許嘉莉。

  這小姑娘也還仔細，把書碼得整整齊齊，書包就扔在桌底下。許嘉莉態度很無所謂，她從小被人罵，已經習以為常了。

  「還能有什麼，成績不好唄！」許嘉莉說。

  「你又不是他們的學生……」

  「但批評教育人，可不分這點！」許嘉莉嘆了口氣，她將書排好，對著書封清點本數，「你們這樣，他們也不來看看你們……」

  我沉默。

  許嘉莉說：「我成績差了，不喜歡我，也就罷了。張幕你一個好學生，為什麼受傷住院了，他們也不來看看你？」

  「老王家這麼有錢，不也沒人來看他？」我無所謂，手擺枕頭下。

  「靠！我得罪你了？」王明后說。

  「看樣子咱們老師還挺公平的，學習成績好的，成績差的，有錢的，沒錢的，都挺看不上眼。」我語氣隨意，「就一工作！兢兢業業的，任勞任怨，老師犯了什麼錯？我們這種出意外的，只會增添累贅！」

  我這一通，倒讓許嘉莉撲哧一笑。

  王明后吐槽道：「老師怎麼你了，幹嘛奉辭伐罪？」

  「沒呢！」我說。

  沒什麼好說的。我並不是那種尊師重道的學生。「我愛我的老師，但我更愛真理。」我倒是更欣賞亞里士多德這句話。

  在那個孤寂無助的童年，我見過卑鄙無恥的教師職業從業者，也有幸遇到終生銘感的導師——從那時候起，我就開始尊敬該尊敬的，鄙視該鄙視的。職業，只是他們身上的附加符號。若他們教學，我便聽課；若他們高尚，我便追隨；若他們低劣，我便抗爭——僅此而已。

  許嘉莉受我們牽連，跑我們學校忙前忙后，被一通鄙視，那著實有點過分了啊！

  許嘉莉因為我懟了老師，面上都樂開了花。她挽起挎包：「書我給你們送到了，那我回去了！」

  「這就回去了？」王明后一愣。

  「不回去，看你跳腳嗎？」

  「你不回去就可以不寫作業呀！」王明后說。

  「……」

  許嘉莉絕對不是什麼愛好學習的好學生，一聽這話，能耽擱多久才寫作業，就耽擱多久。於是我頭疼了。老王和許大小姐都是話多的人，一時間唧唧歪歪，沒完沒了。

  我滑下身子，躺在病床上，把被子拽到頭頂，遮住過臉。

  王明后就歪歪膩膩把製作遊戲上傳到網路上的評論說給許嘉莉聽。許嘉莉一聽如此，當即大怒，罵聲不止，只說論壇的那些人不是好人。王明后聽了，自然連連點頭，一迭聲地附和。

  說到後來，兩人忽然停住嘴，互相對視，跟著，就齊聲大笑。

  「我小時候也不是好孩子。」許嘉莉說。

  「現在也不是！」王明后笑。

  許嘉莉氣得朝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忽然又笑起來。

  「別管他們！他們是在嫉妒你呢！」許嘉莉大笑，「網上酸言酸語多，風氣壞得很！你不要在意，你要聽他們的，就上當了！」

  王明后連連稱是。

  「你要向我學學！」許嘉莉又說。

  「啊？」

  這下輪到王明后吃驚了。

  王明后就算再怎麼混混，到底家裡有混的資本。許嘉莉這個小姑娘，有一搭沒一搭地生活，老王倒是不理解了。他究竟有什麼需要向許嘉莉學習的呢？

  「學我臉皮厚！」許嘉莉大笑。

  王明后啞然，他本想跟著大笑的，可忽然一種苦澀湧上心頭。他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問道：「還有其他人欺負你嗎？」

  「可能在老師眼裡，我不欺負別人就算好的了！」許嘉莉說。她這時候繞到我病床邊，推了床沿一把：「喂！我要回去了！」

  我從被子里冒出腦袋：「回就回唄！」

  許嘉莉道：「下次不去你學校了！你叫叔叔阿姨和老師聯繫一下，要是學校里有什麼考試，什麼學業，好通知你！」說到這裡，她補充一句：「是你老師說的！」

  「好好好！」我敷衍道。

  「還有你的語文老師說要來看你！」許嘉莉得意地笑，「為了你之前曠他的課！不去參加考試！」

  「……」

  「總之，不是我一人倒霉了！」

  許嘉莉哼起了兒歌，飛奔到病房門口。她背後的挎包用力一擺，接著門就打開。只聽到歌聲越來越遠，已經不見了。

  王明后目瞪口呆。趙管家把帶來的換洗衣物放下，把病房稍微整理一下，便告辭離去了。

  這時候房間內的金色小格子已經不見了，陽光抹上窗檯。從我的位置能看到對面高樓的頂端，以及一掠而過的霞光。

  忽地，猛然一陣怪鳥叫，樓下一陣兵荒馬亂，原來是一群野鴨，大概是附近公園人造湖豢養的。冬日破冰聲清脆，驚醒它們的夢吧？野鴨子有些慌亂地搖頭擺尾，嘎嘎亂叫。

  王明后似乎被這聲音驚醒。

  他抽離恍恍惚惚的目光，埋怨我道：「你剛剛怎麼一句也不插嘴呢？」

  「你們在聊天啊！」我說，心想聊得那麼開心。

  「哦，我們聊天你就不說話？」王明后埋怨道。

  「唉！沒眼看！」我說。

  王明后推我一把，怒道：「滾滾滾！」

  你們說他這人有沒有意思？自己害臊，還拉扯別人！沒出息的東西！

  不過我打許嘉莉說那話后，便有點不舒服。我努力支撐著坐起來：「老王！」

  「咋啦？」

  「剛說了，語文老師要來找我！」我掃了一眼綁得硬實的腳說，「我得躲避一下！」

  「躲避？你現在這身體狀態，能躲到哪裡去？」王明后一臉荒唐。

  「不知道，總得躲躲！」

  「你怕老師？」王明后道。

  「鬼才不怕老師！」

  別說孩子對老師沒心理陰影，沒陰影的，那絕對是少數個體。

  「誇老師的，說感激的，不少都是場面話；真情實感的，也肯定有！這我不否認。」我說，「可別拿這個來要求我，我就是怕！我們那語文老師，就一娘娘腔，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惹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爛，他不開心！」

  我拍拍王明后的胳膊，語重心長道：「和他打交道，勝過找十個女生來罵我，還讓我不能還嘴的那種！」

  王明后聽明白了，低低地罵了一聲，接著他問我：「那你怎麼辦？你現在住院，他想要見你，那不容易得很？」

  「那就不待醫院裡唄！」

  「……」

  王明后目瞪口呆，他掃我一眼，彷彿我不要命了般。他壓低聲音說：「你去哪裡？」

  「去哪都沒事，只要能糊弄過我爸媽！」我說，「他們其實挺好勸服的，別違法，別犯事，有個正經的事要做！」

  我爸媽對學校老師也沒好印象，小時候張屏生病，住院過半年，那小學教師怕惹麻煩，死活不肯讓張屏重新回學校，雙方鬧了又大半年。這事鬧得挺大的，以前和藹可親的老師瞬間個個有難處，個個不知道。而我又在學校讀書，爸媽看我的份上，也不敢上法庭吵鬧，怕他們給我穿小鞋。這事就算不了了之，從那以後，我爸媽特別欣賞國外的快樂教育，這擱現在的互聯網風氣上，那是要挨批的。

  王明后也熟悉我，知道我打定主意的，就一定要完成。

  他吃驚地望望我，猶豫片刻，道：「那這樣吧，你還是走我爸的路子，去找中誠電視台的郭台怎麼樣？不管幹什麼活，先躲一下，我就不信了，學校老師還能找到電視台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