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五章 花店（中）
「我有一個疑問，那就是為什麼在最開始這裡明明是一家花卉市場，可等到大魘死亡之後，這裡卻變成了一家花店。
這其中是有什麼影響嗎？」
江祈年斟酌了一會兒，最終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三號輕輕靠在椅背上，模樣放鬆，卻不見任何慵懶之色，其指尖輕輕敲打著扶手，隨後輕聲說道：
「因為這裡本來就是一家花店。」
「嗯？本來就是一家花店？」
江祈年顯得有些驚訝，可他很快就接受了這一答案，轉而繼續問道：
「所以說……是大魘影響了這個地方？」
三號點了點頭。
「沒錯，從您誕生的那一刻開始，這裡一直以來都是一家花店，是大魘的力量影響了這裡，讓花店變成了失控的花卉市場。
後來大魘被您消滅，修為上又有所精進，這些失控的執念和情緒才被我壓制下來，這裡也重新變回花店的模樣。」
三號話中的信息量很大，以至於江祈年並未在第一時間說些什麼，而是摸著下巴低頭思索起來。
而三號也不催促，就這麼靠在椅子背上看著江祈年，眼神中充滿了柔和與眷戀。
當然，這種有些與眾不同的目光並沒有被江祈年感覺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推測中，良久之後，才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說……事實就如同我猜測的那樣，花店的力量來自人的情緒和執念，而負責收藏這些情緒和執念的便是花店中的這些花。
不同的花擁有不同的話語，而不同的花語則代表不同的執念與情緒。」
聞言，三號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
她點了點頭，並沒有否認。
「您很聰明，事實正是如此。
而您需要做的，就是掌控這些情緒，駕馭這份力量，然後成功培養出屬於自己的花來。」
「情緒的力量？
有趣……但我不是很明白。」
話落，三號輕輕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
等過了一會兒后，她才是繼續開口道：
「在此之前，容我先問您幾個問題。」
「請講。」
「您覺得有情道和無情道哪一個才是最強的？」
有情？無情？
江祈年不禁陷入了沉思。
在此之前，他並未專門思考過這一問題。
關於有情道和無情道的修鍊方式他曾經也了解過一些，這些並非是只存在於中的設定。
事實上，在現實世界中有許多種修鍊途徑都需要在兩條道路中二選一。
不過他從未想過這樣的選擇有一天居然會降臨在自己身上，根據三號的語氣來看，這一問題應該是比較重要的，甚至會影響到自己接下來修鍊一道走向。
有情……
無情……
許多中都會將無情道描述的十分強大，心無旁騖，只為了追求這世間最鋒利的一劍，其心性之堅韌自然是難能可貴。
反倒是那些心中有許多想法兒，無法做到一心問道的人，修鍊反而是磕磕絆絆的，不如那無情道來的純粹。
可事實就真的如此嗎？
對此，江祈年卻是有一些截然不同的看法。
有情和無情，皆是世間諸相的一種。
人心千變萬化，神鬼莫測，滾滾紅塵，又有幾人能真的做到心無旁騖，摒棄一切情感與執念？
而一心問道，又何嘗不是執念的一種？
在江祈年看來，無情的盡頭便是有情，沒有人能夠與世界脫節，即便是避世紅塵，可無情修鍊到一定程度，便無法避免要進入紅塵中歷練。
以有情渡無情，又真的是無情嗎？
絕對意義上的無情江祈年從未見過，也或許這個世界上就從不存在絕對的無情。
希冀著自己的修為能越來越強，盼望著自己的下一刀能更犀利，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情緒在作祟？
有情和無情看似截然不同，實際上在江祈年眼中都是一樣的，兩條道路修鍊到極致，便是二者相輔相成，共築大道。
無法超脫，我便跳入其中，我不受雜念牽絆，亦不因無情而漠視一切，我能很清楚的認識到我自己在做什麼，我也很清楚自己想要追求的究竟是什麼。
有情無情皆為世間諸相之一，又何必棄一而行？
心中有了答案，江祈年便不再猶豫，直截了當的對三號說道：
「我覺得……二者之間並無強弱之分，有情也好，無情也罷，都不過是這世間諸相的一種。
二者看似不同，卻貌離神合。
觀世間諸相，卻為看破情緒的本質，心無旁騖，卻以紅塵渡情劫。
雙方本質上便是相輔相成的關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以割捨。
當然，這並非是中主角特立獨行的橋段，當有人讓主角二選一的時候，主角通常會兩個都不選，卻又兩個都選。
接下來提問之人便會說這才是正確答案，給予主角機緣。
像這種情節早就已經爛大街了。
不過我倒是理解，畢竟若是不特立獨行的話那就不是主角了，主角的特點之一就是與眾不同，因此他才是主角，而其他人不是。
至於我是不是主角……抱歉，這個問題我並不清楚。
也許是，也許不是。
但這對於我的選擇都沒什麼影響。
有些情況下我確實有些特立獨行，可絕大多數我還是想做一個平凡人的，這沒什麼不好，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
在我眼中不論是有情道還是無情道並無高下之分，可如果一定要讓我選的話………
那我會選擇有情道。」
「哦？」
這一答案可謂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十八歲的少年正是喜歡特立獨行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兒，只是覺得無情道很帥，聽起來與眾生截然不同。
他們沒什麼歪心思，只是想在追求力量的同時能更酷一點。
但江祈年卻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
他的十八歲和常人的十八歲從來都不是一樣的。
追求帥和酷的年紀對江祈年來說已經是太過久遠了，久遠到他都忘記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了。
他要長大，要變得成熟，要能為其他人遮風擋雨，要去完成自己的使命，要背負著自己的痛苦，要獨自前行。
在聽到江祈年的答案之後，三號雖說因此感到欣慰，可同時卻又有一股酸澀湧起，令她心中有些滋味兒。
一瞬間，她想到了很多事情，想到了曾經，也想到了二人最初見面的那一刻，良久之後，那翻湧的情緒才堪堪穩定下來。
她頓了頓，繼而出聲問道：
「理由呢？」
「要說理由的話，我想那大概是因為我無法割捨那些情感吧。
在我眼中，對戀人的愛慕，對長輩的思念，對同道之人的惺惺相惜，並不是所謂的拖累。
相反，正因為擁有這些情感，我才能一路走到今天。
倘若這世間並無這些羈絆，那麼我早就死在了大魘襲城的那一刻。
嗯……這麼說來也許會有些熱血漫男主的感覺，可事實卻不可否認。
入世，卻從未想過出世。
最終的大道並非是要靠看破紅塵才能達到，可歸根結底，我們所追求的大道究竟是什麼呢？
我心安處即故鄉。
這些思念，這些愛慕，這些常人所擁有的一切感情讓我感到安心，那麼我的大道便就在這裡。
這就是我的道，不被蒼天所定義，不被他人所定義，我所追求的，我所嚮往的，便是我的大道。
我想讓我在乎的人能夠平平安安，無所顧忌追逐自己的夢想。
在進入氣象局之後我和很多人聊過。
他們有的想做一名漫畫家，有的想開一家照相館，有的則是沒什麼太大理想，只想著一日三餐，做一名普通的上班族，家中有老婆孩子等著自己回家。
不論是何種夢想都有它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我從未後悔認識這些人，我只希望在那平凡而無一絲波瀾的生活中，也能見到他們的身影。
我的夢想不過是希望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都能去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已，等有資格做到這一步之後，再去努力做到讓平民百姓避免來自未知力量的威脅。
為了在乎的人，為了那些將希望寄託於自己的人，背負了這些的我實在無法去選擇無情道。
我自蒼生而來，又隨蒼生而去。
既是為了蒼生，又為何將蒼生與自我區別開來呢？」
說完之後，三號許久都沒有說話，直到最後，才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長嘆。
「你果然……還是和曾經一樣。」
「請問……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斟酌再三，江祈年仍舊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可三號卻沒有回答的意思，她只是搖了搖頭，像是在否認這一猜測。
「也許吧，不過這都不重要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位和你很像的人罷了。」
正說著，三號便不再給江祈年提問的機會，而是轉身走到了一盆花面前。
「好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這家花店的作用是什麼，那我們就不多廢話了。
實不相瞞，這些花如今僅僅是靠我的力量才能維持著盛開的狀態，等你將其中的力量消磨殆盡之後，這些花便會枯萎下來。
當然，這沒什麼，過去的花終會逝去，可新的花卻會隨之盛開。
開始吧，在這枯萎的花店中，栽培出第一朵屬於你的花…………」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