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君生我已老
因其所處位置並非繁華區,所以也就半個小時左右,幾人便是來到了那座破落的四合院中。
此時一行人推開車門走了下來,秦展打量著那蕭條不堪的院子,同時對著江祈年說:
「沒事兒,你們進去就行,我就在門口守著,一旦有危險我便立刻進去。」
「那就有勞秦隊了。」
江祈年恭敬的對秦隊感謝了一句。
「行了行了,還真跟你們程隊說的一樣,都不是外人兒,不必這麼客氣!」
秦展笑罵了句。
說罷,江祈年點了點頭,便和應初梅帶著宋君意走向那院子的最深處。
越靠近坐落在最裡面的小院兒,宋君意越是緊張,那束玫瑰的包裝紙也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因為他緊張手抖,一直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沒事兒,您不用緊張,有我們在外面守著的。」
應初梅如此安慰到。
「不是……我怕月思她……她不肯再接受我……」
她本是想著再寬慰這老人幾句的,可想了想,又不知道應該如何去說,最後也只得化為一聲充滿無奈和憂愁的嘆息。
怎麼安慰?
就算梁月思真的接受了宋君意又能如何呢?
若是解開了心結,執念散了,那她便無法於世間停留,可若是執念依舊不散,又因愛生恨,那麼他們……也不得不親手剷除了她。
梁月思固然很可憐,一個痴情的人兒,苦苦等待了千年,可一旦她失去了理智,開始濫殺無辜,那二人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他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按理說秦展在這兒,任憑梁月思如何發狂也掀不起半點兒風浪來。
可就因為梁月思有可能失控,就要殺了她嗎?
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氣象局守護的不僅僅是人類的安危,同時也需要去守護這些未知生物,他們不會放任未知生物屠殺無辜人,但是也不會對肆意傷害未知生物的人類置之不理。
不論是人還是妖物,都沒有什麼三六九等的,同為這世間的生物,人類並沒有資格去奴役它們,傷害它們。
轉眼之間,三人便是來到了那扇門前,江祈年嘆了口氣,猶豫了一會兒后,最終還是輕輕敲響了木門。
「門外的可是二位仙長?」
「是我。」
聞言,梁月思便是將門輕輕的推開了。
「二位仙長快快請進。」
望著江祈年他們那有些凝重的面孔,她的一顆芳心也是墜入了谷底,難道……失敗了嗎?可隨即她又是強顏歡笑道:
「無妨,仙長,此事也不可強求,還是快快請進吧,外面風大,可別吹壞了身子。」
「那個……梁小姐……」
江祈年頓了頓還是說到,已經到了這個時候,總歸是要解決的。
「嗯?」
梁月思有些疑惑的望著他。
「你看看這是誰?」
說罷,江祈年和應初梅便將身子偏至一側,而站在二人身後的宋君意,也是映入了梁月思的視線。
只見宋君意此時一臉緊張的望著梁月思,那手中的玫瑰也是晃的更加劇烈起來。
「宋……宋郎?!」
「月思,我來找你了……」
月色入高樓,相思兩處愁。
————
此時,宋君意和梁月思坐在屋內。
「宋郎……你為何這般老了?」
「我……我這是過於思念你所導致的。」
宋君意想了想后,還是選擇了隱瞞實情,因為在來的途中,江祈年他們已經和他講了現在的梁月思是怎麼樣的一個狀態了,她是受不得太大刺激的。
「羞不羞人?幾日沒見,怎的如此大膽了,連這般不知羞的話都說的出來了?」
那梁月思雖然嘴上幽怨著,可心裡卻如沐春風一般,宛如泡入了蜜罐兒中。
她終於等到了那個心心念念的人,他來娶她了,而她……再也不用在這狹小的院子中度過漫漫餘生了。
宋君意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五味陳雜,他愛上了一個和自己處於不同時代的女子,又害她苦苦等了自己那麼多年,可再相見時,卻已然是物是人非,陰陽兩隔。
是自己虧欠了她,若他當時沒有當成玩笑般和梁月思約定了一個期限,恐怕她也不會……
想到此處,他突然單膝跪了下來,順勢將那手中的玫瑰呈到了梁月思面前,然後便溫柔的說道:
「月思,嫁給我好不好?」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梁月思有些不知所措,她不可思議的望著眼前這個已然是白髮蒼蒼的老者,那張飽經風霜的面孔逐漸和曾經那個年輕男子的模樣重疊在一起……
她好像是想起來什麼,她只記得在很多年前,也是有一名年輕男子,手中拿著一朵不知從何處摘來的野花,像如今這般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然後問自己,嫁給他好不好?
好不好?
突然眼角一抹濕潤感翻湧上來,他終歸是沒有忘記自己,哪怕相隔許久,他依然是前來履行自己的諾言了。
這就夠了不是嗎?
望著那風華已逝的夢中郎君,梁月思朱唇輕啟:
「不好……」
一滴淚水從素臉劃過,而她……卻是給出了這樣的一個答案。
宋君意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的梁月思,他不禁揉了揉耳朵,在確定自己並沒有聽錯后,他有些著急的說道:
「月思,我知道你心裡苦,我都懂的,我不該讓你等我這麼久,我……」
還不等他說完,梁月思身上的氣勢便是陡然間變得陰冷起來,那嫁衣上的一抹翠色此時再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鮮紅猙獰之色。
此時她惡狠狠的盯著眼前的宋君意,然後壓抑著嗓音呵斥道:
「你就是個負心漢,害我如此凄慘,今日我定要將你千刀萬剮!」
「不是的,月思,你聽我解釋……」
「你還是去死吧!」
梁月思的分貝極高,連守在最外面的秦展都是聽的清清楚楚,只見他不敢猶豫,大腿用力一蹬,一個健步便是飛了進去,那速度竟是比江祈年他們還要快上一籌!
正在院子外警惕的江祈年暗道一聲不妙,便準備衝進去救人,可他只感覺到眼前一花,便是一道黑影閃過!
來者正是秦展,這速度好生是快!
江祈年和應初梅心頭止不住驚訝了一番,可也沒因此停下腳步,僅一個呼吸之間,二人同樣是來到了屋內。
此時的梁月思哪裡還瞧的出半點兒柔弱之意來?
只見她身披鮮紅致刺眼的嫁衣,那本應該潤如蓮藕的柔荑也是長出尖銳的指甲來,一頭盤起來的秀髮更是隨風飄動,一股充滿怨恨和絕望的氣息從中散發而出。
秦展自然是不懼她,一個躍步便將已經坐在地上的宋君意拉向身後,接著抽刀以迅雷掩耳之勢向著梁月思斬去!
江祈年順手接住了被扯的不斷後腿的宋君意,可不等其穩住身形,他也是抽刀殺了過去。
少年健步生風,隨著一聲低喝,那玉之氣也是瞬間覆至刀刃之上!
「叮!」
火花於空中四濺開來,可待幾人定睛一看時,江祈年竟然是舉刀抵住了那秦展的攻勢!
「祈年,此為何意?」
秦展不解的問了一句,他雖然不知道這小子為何突然攔住他,可也聽說過他的心性如何,既然是攔住了他,想必是有著什麼隱情?
於是他也沒惱怒,而是先詢問了番。
可就在此時,梁月思卻是開口說話了:
「幾位仙長若是想取我性命直接來便是,不用猶豫。」
江祈年暫時沒有理會秦展的問題,而是轉過頭來對著梁月思說道:
「梁小姐,何苦呢?」
秦展雖是粗獷之人,可一雙眼睛也端的是敏銳至極,聽江祈年說了這麼一句后,他也是重新打量起梁月思來,隨後便發現了端倪。
只見這梁月思的眼神中,哪裡還蘊含一絲的瘋狂和怨恨?
有的,只不過是那清澈如甘泉般的明眸,清澈見底,卻又如此平靜,見不到一絲污濁之色。
「仙長動手便是,我心中已有答案,可又因執念太深,不得散去,如今還望仙長成全。」
這梁月思,竟是一心想要求死!
「為何?」
「我已經死了,對吧?」
梁月思平靜的問了一句,那聲音淡漠的像是所說之人並非自己一樣。
「對。」
江祈年點了點頭。
「我其實是知道的,我雖然走不出這個院子,可是卻能看得見外面是怎樣一副光景,一千多年了,我從宋朝活到了現在,就像是被世人遺忘了一般。
我見過朝代更替,見過百姓安居樂業,也見過因戰亂導致民不聊生的慘烈世道,我像是一個脫離世間的旁觀者,也像是這歷史的見證者,這對於一個生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來說,已經是極為難得的景象了。
可是說到底,我只不過是一個等待著心愛之人的孤魂野鬼罷了。」
說罷,她望了望那已經愣在原地的宋君意,然後淡淡的笑了一聲。
「雖然沒有結果,但是我終於是等到了想要的答案了,這樣……就夠了。
仙長,您幾位是有大功德的人,小女子雖是讀書少,可也是明事理的人,您昨日里明明是可以斬了我的,但您沒有,您只是盡最大努力,完成了孤魂野鬼的一個心愿。
可能這對於您來說只不過是個舉手抬足般的小事罷了,可對於我來說,這便是支撐我遊離千年而不散的寄託了。
因此,小女子先行謝過了。」
說罷,那梁月思便是對著江祈年深深鞠了一躬。
「我見過您這個時代的人是如何行禮的,若跪拜您無法接受,那麼便以此來代表我的謝意。
小女子於此地等待了一千多年,從未害過任何人,哪怕是有人誤入此處,我也只是輕輕捉弄一番將其嚇跑,除此再也沒有過虧心之事。
不知今日仙長能不能看在這個面子上,再讓小女子斗膽討要一個心愿?」
「小姐請講。」
江祈年平淡的說了一句。
「仙長不必再如此喚我了,我早就不是什麼千金小姐了,如果可以的話,喊我姑娘便好。
我希望……我希望能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不知是否讓仙長為難?」
聽完梁月思的要求后,江祈年淡淡的笑了一聲。
只見他緩步走至門外后撐開了黑傘,接著便對梁月思說道:
「姑娘,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