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梁月思
隨後二人就跟著那女鬼進入了屋內。
屋內起初也無不透露出蕭索久無人煙的氣息來，本應擺在柜子上的花瓶瓷器此時已經摔碎在地上，而那擺在正中央的桌子也是已經腐朽不堪，上面還落滿了灰塵和四散的蛛網。
女鬼進來后直接是坐在了那木桌旁邊，待她坐下后，便是招呼丫鬟看茶，可其呼喚了幾聲后卻並無反應，竟忍不住有些焦躁起來。
此時江祈年連忙說道：
「梁小姐不必如此周全，我等深夜造訪已是不敬了，待小姐講完一切經過時自然不再叨擾，因此茶就不必了。」
同時他又和應初梅用目光交流了一番，與此同時心中也思索起來。
這女鬼好像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可看這樣子又的確是開了靈智的，並且程度還不低。
莫非是執念太過強烈，以至於幾千年都不肯散去，連同那本就確定的命運都忘記了？
這種類型的鬼是最受不得刺激的，因此江祈年也沒有說什麼，而是打算先聽她的身世到底是如何的。
「那既然如此，倒是小女子失禮了，如有不周全的地方，還望二位見諒。」
「無妨，我等非那注重繁文縟節之人，若小姐有興緻，不如講一講這其中曲折如何？」
江祈年一邊跟她說著話，一邊在心底吐槽，這過去大戶人家的小姐真是不一般，說話做事都怎的如此文縐縐的！
接著，他突然發現一處奇怪的地方，就是這女鬼所穿的紅色嫁衣若是仔細瞧去，像是隱約閃著一抹翠色。
剛剛離著這女鬼不是很近，因此也沒有看的真切，這進了屋裡，他趁其不備時運轉目力仔細觀察，這才被瞧出端倪來。
這嫁衣本就是翠綠色的，至於為何現在是紅色的……估摸著是這梁家小姐臨死前所染上的，也正因為有如此強的執念和怨念，才能於此地徘徊千年光景。
翠綠色……這讓江祈年不由得想到了這女鬼生前所處的時代，若是沒猜錯的話，不過唐宋兩代，此時兩朝女子皆以綠色為尊，而紅色則一般為男性所屬，並常有綠葉陪襯紅花之意。
「小女本名喚作梁月思，年歲十九有餘，是這梁家的嫡女，爹爹是這魏郡有名的布匹商人，因此家中也還算寬裕。
前不久，我遇到了宋郎，那個讓我朝思暮想的……如意郎君。
跟宋郎相遇是一個黃昏，那日無事，我便帶著丫鬟去鳶雲山的道觀給家人祈福，下山時便碰見一個模樣俊俏的公子在那裡問路。
說來也好生奇怪，這人穿的衣服我是從來沒見過的，而且也不像別家公子那般長發飄然，他反而是留了一頭短髮，在那鼻間還托著一件兒很有趣的東西。
那東西是圓形，中間是塊水晶似的東西，其周圍還被黑色的框邊兒所鑲嵌著，後來和宋郎熟絡了以後。
他跟我說……那叫什麼來著？也不是眼……什麼來著，時間太久，我記不清了，只記得是類似於這樣的一個稱呼。」
「小姐說的可是眼鏡？」
「對對對，就是這個，看來你們都是知曉這東西的，就是叫這麼個名字，我從未見過，因此覺得極為有趣兒。
有一次我還學著他的樣子戴在臉上，可結果眼前卻是一片暈乎，弄得我頭暈目眩。
後來我還忍不住問他，這東西他帶著不暈嗎，我只是戴了一小會兒，便頭暈的不行，他基本上每時每刻都在臉上戴著，也是厲害。
他當時給我解釋了很多，可我也聽不懂，甚至有些東西也是聞所未聞的，但是我就覺得這人是個有才華的，懂得東西可真多，比我家那念書的阿弟還要厲害。」
那女鬼像是回憶起什麼美好的事情，一張不施粉黛卻依舊秀美的素臉也是捎了些笑容，可這番話落在江祈年和應初梅二人耳朵里，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久久不能平復下來。
接著江祈年試探性的問她：
「小姐，我等平日里久居山上，敢問如今是何年間？」
那女鬼想了想便是回答道：
「今年是景德二年。」
景德二年！
連應初梅也是明白過怎麼回事兒來。
景德二年，正是宋真宗趙德昌在位期間，二人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並沒有穿越到過去，只是這女鬼一直停留在自己死的那一天，殊不知外界早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可問題是，這女鬼生前所遇到的那個宋公子究竟是何人？莫非是一個現代人穿越回去的？
想到這裡，江祈年便頷首說道：
「還請小姐繼續講下去吧。」
那女鬼不疑有他，便是接著往下說了去：
「我當時遇到宋郎，就覺得這人好生有意思，因此當時便邀他過來一敘，這一來二去的，便是互相……互相生出了愛意。
雖說他總是說些我聽不懂的話，可是模樣周正，長的俊，談吐又極為不凡，我看這人絕非池中之物，一顆芳心也是許在了他身上。
後來我便問他有沒有考取功名，他說沒有，因此我就勸他考取功名，以他的能力和學問，自然是沒問題的。」
「那後來呢？這宋公子可有音信？」
「並無……他和我說，告訴我等他，等他考取完功名自然回來娶我，我當時心裡美的要緊，也不知他這話是真是假，於是我只問他要了個期限。
然後……他就突然離開了，任我如何去找他都是尋不到人，就彷彿是從這人間蒸發了似的，我雖心裡慌亂，可是相信他願意娶我，我便日日等夜夜等，盼著我那如意郎君前來娶我。
可是這事兒卻是被爹爹發現了，他罵我不知廉恥，有辱門風，接下來你也看到了，我被鎖在這院子里，不得外出。
但今日不同，今日是他和我約好的日子，他說過……今日會來娶我的……我被關在這裡的日子什麼也做不得，唯有日日按照記憶中的模樣畫他，以此來解相思之意。
我很想他，我怕我有哪一天……忘記他的樣子……」
說到這裡，江祈年也大概弄清楚是什麼樣的狀況了，可為了再確認一下，他便是低聲問道：
「實不相瞞，我等其實是山上的修士，不知小姐可曾聽聞過？若是方便，可否讓我看一下宋公子的畫像，如此也能幫小姐推演一下宋公子的下落。
我猜宋公子肯定也是因為什麼事耽擱了，因此推演一番，也省的小姐日夜惦念。」
說罷，在女鬼疑惑的眼神中，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應初梅，而應初梅看到江祈年的目光后也是知曉了他的意思。
只見應初梅此時念動咒語，手中還有模有樣的掐了個訣，緊接著，她指尖兒便是凝聚出一隻由清風環繞而成的仙鶴浮現出來。
這仙鶴僅有拳頭大小，在她的刻意操控下，便圍繞著其不斷飛舞盤旋著，還時不時的發出一聲鶴唳。
看看那仙鶴，再看應初梅，端的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女鬼在見到他們有如此本事的時候，神色也是恭敬了起來，此時她連忙站起身來，接著對著二人就要叩拜。
江祈年見狀則是一把扶住了她。
「小姐不必如此。」
「小女梁月思拜見仙長，剛才多有冒犯，還望仙長勿要計較。」
說罷，便是想要跪拜下去。
「梁小姐萬不可如此多禮，我等修……修道之人理應幫助世人，小姐若真是跪了下去，那便是損了我等之功德了。」
聞言后，那女鬼也不再堅持，可依舊是對著二人福了個身。
「仙長勿怪，小女子並不知曉這些，若有不是，還望二位仙長海涵。」
「無妨，只是不知小姐是否方便給我們看一下宋公子的畫像？」
「自然是沒問題的，仙長稍等，小女子去去便來。」
言畢，那女鬼便向著樓上走去，只聽一陣動靜過後，她就從樓上走了下來，手中還拿著一幅捲軸。
再次走到二人面前時，她將那捲軸展開，只見上面已經模糊不堪，只能隱約辨認出是一名男子。
至於人臉的部位已經是損壞嚴重，再也看不清楚了，唯有畫中男子的那身衣服卻是讓二人瞳孔一縮。
這身衣服……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幾十年前流行的款式，雖然二人沒經歷過那個年代，但是他們的爺爺輩卻是從那時候過來的。
他們看過曾經的照片，也聽過家中長輩敘述過，這衣服在當時可謂是極其流行，大街小巷身穿這種款式衣服的人隨處可見。
看過那幅畫后，二人就確定這人肯定是穿越回去的了，只不過不知其中緣由，查也不好查，這人所處的時代應該是幾十年前了……
如今看來要想解開女鬼的執念，就必須找到這個人。
但問題是，這人如今還在世嗎？
「我知曉了，小姐稍等一會兒，我們先推演一番。」
女鬼點了點頭后，便恭敬的說道：
「仙長請便，若是有需要小女子的地方，小女子一定配合。」
江祈年自然是不會什麼推演之法的，可做戲就要做全套，因此這次也沒用應初梅出手，只見他端坐在那裡，然後不斷嘟噥著什麼。
在女鬼欽佩的目光下，他額頭那裡開始緩緩浮現出金色的紋路，那金色紋路在額間遊走交織著，最後又構成一隻眼睛的形狀。
就這樣神神叨叨的鼓搗了一會兒后，江祈年猛然睜開眼睛，然後低喝了一聲：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