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東邪西毒.驚蟄
藺楊本來還有點擔心請女生來聽大提琴演奏會這種事會不會太悶了一點,結果彥秋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和熱情,讓他打消了疑慮,心情好了十個百分點。
彥秋其實根本聽不出音樂的好歹,一會兒哪怕是大師演奏錯了,她也是肯定不會發現的,最多就是安靜的坐在那裏,努力不要睡著,裝出一副很享受的樣子吧。
大家正在陸續的進場,門口有人給每位進場的觀眾分發一張請柬樣式的小冊子。
彥秋和藺楊入座以後,打開小冊子一看,是今晚即將演奏的曲目。
前半場的演奏曲目都是用英文書寫的,看那名字加號數的格式就知道是古典音樂,後半場比較有趣,全是一些電影裏的插曲和主題曲,那些電影,彥秋還都看過,大提琴版的配樂她剛好沒聽過,簡直讓她感到期待了。
就是這樣古今結合的一場演奏會,不管你古典音樂有沒有入門都能來聽的演奏會,完全是因為大師就是個已經擁有了太多的掌聲和鮮花以後就開始恣意任性的人。
大師在考慮曲目的構成上,根本沒有過多的去想以他的成就啊,身段啊,盛名之下是不是就應該演奏高難度的曲目,免得被同行嘲笑啊,而是十分本我的選擇了他想要演奏的曲目而已。
就是這麽簡單直接,就是這麽任性!
演奏廳裏的燈光很快就暗了一些,空蕩蕩的台上走上來一位留著略長的花白卷發,年齡看起來有四五十歲的穿著燕尾服的男人。
他坐在琴身後麵,追光燈照在他的身上,他就是今晚上的主角了。
第一曲,巴赫的G大調無伴奏大提琴曲響起來的時候,太熟悉了,以至於彥秋整個人都愣住了。
一直,彥秋都知道這首曲子,她反複聽了無數次,但她不知道竟是這個名字,繼而她便漾開了一個笑容:“時隔這麽多年,第一次聽到別人的演奏風格,雖然大師的技藝一定比藺楊的要好,但是,我還是更喜歡藺楊的演奏的曲子,給人明亮歡快的感覺。”
藺楊整個人都顯得很放鬆,俊美的側臉在昏黃的燈光下安靜得很動人。
他剛剛完成了公司交與的一個項目,來聽音樂會本就是他放鬆自己的一種形式,再者,可以順便感謝彥秋送他的衣服。
藺楊徜徉在優美的大提琴聲中,每一首,都是他曾經演奏過許多次的曲目。
大師的技法出神入化,沒有犯錯誤,堪稱完美。
藺楊聽得很舒心,同時也感慨萬千,他是學了十幾年琴的人,那是家教使然,父母希望他用音樂來修身養性,藺楊又是個做什麽事都要做到極致的人,高中畢業以前,大提琴十級早也考過了,不過那不是結束,而是剛剛踏入了演奏的大門。
大學的時候藺楊有更多要學的東西,時間越發的不夠用,而他也清楚的認識到,大提琴永遠都隻可能是他的一個特長了,於是很幹脆的放棄了繼續深造的想法,轉而投入到專業課的學習上去了。
現在,藺楊坐在演奏廳裏,感受大師絕妙的技法,聆聽那美妙的音色,恍惚間想起了曾經的決定,在這一刻,他肯定了那時候選擇放棄的自己,他和大師之間的差距,是三維而立體的,全方位的,巨大的落差,他還是安靜的做一個美觀眾吧。
大師的演奏會時間並不長,全程一個半小時,雖說節目表上寫的是上下兩場,但是因為時間不長的關係,中間並沒有給觀眾休息的時間。
隻有五分鍾左右的空白,台上無人演奏,那是其他的樂器演奏家正在登台和確認自己的位置。
彥秋知道這是下半場要開始了,上半場除了第一首曲子以外,其他的她都聽不出好歹滋味來,不過還好,琴聲很美,她聽得很舒心,並沒有被催眠到睡著。
下半場開始的時候,大師不再是一人獨奏,而且,大師演奏得比其他的樂器都要少,幾乎處於是點睛的地位。
一開場便是極為淒厲的古箏,然後塤、簫、笛的加入,氣氛已經被渲染得荒蕪蒼涼到了極致,心也跟著音樂開始流浪,戈壁灘上的狂風一吹,神識便悠遠的蕩了開去,這時候大提琴奏響了,氣氛變得更為詭異,詭異而危險,危險而緊張,緊張又淒惶。
彥秋在熟悉的音符裏,忽然間就想起了張國榮的臉,他演的西毒歐陽鋒,就那樣站在戈壁的風裏,一個蒼涼的剪影,仿佛已經站了上千年。
大提琴低沉的音色,演奏著如泣如訴的幽遠曲子,讓她想到斯人已逝,時間已經流轉過去了十幾年,而任何時候聽到《東邪西毒》裏的插曲都還是能馬上想起那清冽的嗓音念出來的台詞:“初六日,驚蟄。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一個人來找我喝酒,他的名字叫黃藥師。”
無數的電影畫麵從彥秋的腦海中略過,藍光版的《東邪西毒》,能清楚的看到張國榮顛倒眾生的臉上,髒髒的胡渣和似乎永遠都沒有洗幹淨的淩亂發髻。
英俊男人的秀氣麵龐被大漠的風沙吹拂得粗糙泛黃,但是一雙漂亮的眼睛卻永遠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明亮。
蕭聲乍起,悠揚得仿佛一秒鍾風就吹拂過了三千裏,心就這樣,毫無防備的被它帶去了遠方,那個名叫敦煌的地方。
彥秋自己都沒察覺到,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流下了淚來。
藺楊時不時會看一眼彥秋,畢竟是他請對方來聽音樂會,總是要關心一下,結果這一看,就看到她臉上一行清淚。
他楞了一下,當即將他西裝口袋裏疊成兩角的手帕拿出來遞給了彥秋。
彥秋抬起來抹淚的手背被藺楊輕輕的碰了一下,她低頭看到薄藍色的手帕上印著紫羅蘭色的格紋,第一眼隻覺得手帕非常漂亮,下一瞬間才反應過來,藺楊是給她手帕讓她擦眼淚。
她羞斂的接過手帕,小心翼翼的輕擦著臉頰上的淚水,這手帕太好看了,她一點都不想讓它沾上睫毛膏之類的洗不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