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正的大恐怖

  「當時窮啊，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本來日子就不好過，結果還碰上連年的大旱。

  田地都龜裂成一塊一塊的硬塊了，莊稼更是顆粒無收。

  我和老婆子就守著田過日子啊，村裡人說官府會放糧的。

  我們全村人就等啊、等啊，可還是沒能等到！」

  老頭陷入了回憶，感嘆著：

  「後面大家都去吃樹根草皮了，可大旱天能吃的樹根草皮也沒多少啊！

  後來，慢慢的，就有人開始易子而食。

  我和老婆子沒有孩子，他們看我們的眼光，就像是看著鍋里的肉。

  我們被嚇到了，趕緊連夜逃難出來，人怎麼能吃人？」

  聽到這兒王皓看著老頭的目光有點諷刺，失蹤的快有十個人了，還不是被你們兩口子給吃了？

  不過王皓沒有著急打斷，他能感覺到這老頭沒有撒謊。

  「我和老婆子一路逃著，一路餓著。看到她挨餓的樣子，我實在太難受了。

  年輕時候，她就嘴饞的很，嫁給我這麼多年，卻沒吃過幾頓飽飯。

  後面日子難過了，她每頓只吃一點就說吃飽了，我知道她是想留給我。」

  老頭眨了眨眼，似乎想將眼眶中的淚水給憋回去。

  「後來我實在不忍心，便悄悄地割自己的肉給她吃。

  老婆子問我，我就高興地告訴她那些肉是我撿來的。

  她沒有懷疑，她太相信我了，一輩子都是那樣地相信我。

  可是，那時的我也堅持不了幾天，只能晚上儘力割下多的肉留給她。

  後來我自己去找了個地方等死，可是沒想到她最後還是餓死了。」

  說著說著，老頭的身體慢慢變化成了一個骨瘦如柴的老鬼。

  大腿和手臂似乎被刀削的很乾凈，白骨上只纏著點點血絲。

  王皓靜靜的坐著，目光直盯老頭，看到那森森白骨，心底泛起震撼。

  老頭變身後，也沒有在意王皓的反應，似乎在努力地控制住漸漸顫抖的身體，繼續講述：

  「後來我們兩個都變成了鬼，我覺得也挺好的，至少老婆子不用挨餓了。

  這些年我們一直在鬼母座下受著庇護，這次我們就是奉鬼母之命，出來尋找她的孩子童童。」

  童童？孩子？

  王皓聽到這個名字感覺有點熟悉，仔細一想，不就是早上那個小屁孩兒嗎？

  他想起早上那孩子的反應，也沒看出什麼異常。

  不過，不管是不是，明天回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王皓下定主意，就沒再多想，繼續聽了下去。

  「我和老婆子路過這雞冠山時，她又嘴饞了。

  我們便迷了這山上的老虎，在這兒殺人吃人，卻沒想到，老婆子會被你殺了。」

  見老鬼把殺人吃人，說得就像砍瓜切菜一般尋常，王皓禁不住怒氣上涌。

  他眼睛一眯，放在桌子上的拳頭慢慢握緊，盯著老頭的目光逐漸凶厲起來，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是覺得你們不該殺？」

  這時老頭的身體顫抖的越發厲害，眼眶中似有霧氣涌動，流出的卻是兩行血淚。

  「該殺，怎麼不該殺！

  今天老婆子死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出來找你們嗎？」

  老頭轉身對著王皓又哭又笑地吼道：

  「因為我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當年害死老婆子的其實是我，是我殺了她。我變成鬼后一直擔心她吃不飽，跟著她到了城裡。

  城裡每天有救災的粥棚發粥，本來老婆子是能活下來的。

  可我還是擔心她吃不飽，沒到夜晚就抓著她，不停地往她嘴裡塞泥土，塞沙子，讓她帶著一肚子的沙土活活餓死。」

  陣陣突兀的黑霧從老頭身上蔓延出來，他雙手抱著頭痛苦地掙扎著：

  「為什麼會這樣？我只是不想她挨餓啊！」

  為什麼？

  因為變成鬼后，你就不再是你了啊！

  王皓一拳轟碎了面前的桌子，站起身來，看著面前的老鬼一言不發。

  一拳，

  兩拳，

  ……，

  王皓一拳一拳的轟在老鬼身上，老鬼似乎一心求死，並沒有反抗，只是努力地控制著想要暴起的身體。

  他睜大淌著血淚的雙眼，不斷地喃喃著：「為什麼？」

  拳頭每一次轟在老鬼身上，都能讓他的身影更淡一分。

  肉身再一次升級后，王皓不用血也能傷到陰魂了。

  終於在王皓最後一拳落下后，老頭目光中帶著一絲解脫，身體陡然破碎，似乎煙消雲散一般。

  但是王皓並沒有放鬆警惕，反而鼓動氣血，運起莽牛拳，猛然轉身全力擊出。

  他一拳轟在一個剛剛成形的巨大鬼臉上，正是剛才「解脫」的老鬼。

  幾條裂縫緩緩出現在鬼臉上，此時的它，沒有一開始的慈眉善目，也沒有故事結尾時的悔恨。

  有的只是即將得逞時的瘋狂詭笑，可惜詭笑已經被裂痕給分割定格住了。

  「年輕人，你是不相信我的故事嗎？」

  被分割的鬼臉依然保持詭笑，伴隨說話時的抖動，漏出了一絲絲黑霧狀陰氣，被王皓吸收。

  王皓並沒有回答他，只是仔細地感受著進入身體的陰氣，確定黑色經驗條開始緩緩增長后，才終於鬆了口氣。

  其實他相信老頭所講的故事，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系統面板。

  所以，剛才他在「轟碎」老頭身體后，發現陰氣沒有增長，便迅速警惕起來。

  並且在鬼臉成形的第一時間，迅速做出反應。

  「所以那個故事是假的？」

  這句話是鬼臉問的，它的詭笑仍然沒變，說話間，臉上的裂縫再次被撐大。

  只是這個問題卻格外怪異，這是他剛才自己講出來的故事，但是他卻不知道真假，反而問向了旁人。

  王皓複雜地看向鬼臉，緩緩搖頭，堅定道：

  「不，我相信它是真的。」

  「真的？真的！」

  鬼臉最後呢喃了兩遍，隨後早已瀰漫整個鬼臉的裂縫，開始不斷崩滅。

  先是下巴、嘴唇、臉頰，然後鼻子也消失了，一直不變的詭異笑臉沒有了，只留下一雙眼睛。

  那眼神中沒有瘋狂，也沒有不甘，更沒有解脫，有的只是無盡的茫然。

  隨後這雙眼睛也化作了最後一股黑霧，進入王皓的體內。

  系統面板再次發生變化：

  肉身等級：lv2（凡人級）-——等級上限lv3

  武學：莽牛拳（註：該武學主要鍛煉人體上半身大量肌肉以及少部分下半身肌肉，可提升當前肉身等級上限3級。）

  血氣（0.5）：通過吞食藥材，血食增加

  陰氣（2.1）：吞鬼

  升級（當前升級需要——血氣：3 陰氣：3）

  王皓回想老頭剛才的那個故事，以及最後消失的那一雙眼睛，心底有些發寒。

  這就是鬼么？

  他想起了趙立的那句話：「鬼，絕不是人的延續。」

  是啊，這是真正的大恐怖。

  它讓你以為，你還是你，卻又讓你變得不是你。

  當你意識到，你已經不是你時，你卻再也沒辦法了。

  因為你已經不是你了，甚至這個念頭也不應該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