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罪人
天亮得太突然。
暗夜瞬間變成白晝。
非黑即白，沒有任何過渡。
李青玉眯著眼看著天際，她雖然早已見識過，依然想不透。
龐琥跳出白骨，站在她身後。
李青玉轉過身看他：「若是我沒有估算錯誤，此時應該已是辰時末。」
「不錯。」龐琥點頭，臉頰瘦削，稜角分明，又忽然補充，「若按你們的演算法，應該就是辰時末。」
李青玉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你知道神獄之外還有異世？」
「當然！」龐琥黑亮的眼中露出一絲玩味，「我們都知道！」
木長老知道，龐琥也知道，兩族都已知道，那麼他所說的「我們」，應該指的就是神獄中人。
「你們可曾有人出去？」李青玉定定看著他。
「沒有。」龐琥臉色變得十分奇怪，似悲似喜，似怨似恨，「我們都是罪人，既是罪人就好好待在監獄里接受懲罰，豈能輕易逃開？」
李青玉悚然而驚，這怎麼和木長老的說法不一致？
正待問清楚，手掌心一癢，似有東西要破皮而出。
是小木王清醒了。
「這是怎麼回事？小爺我怎麼會在這裡？」小木王化成一雙綠眼，飛在半空中左顧右看，周遭荒涼，四野陌生，腦袋裡頓時一片亂麻。
他明明在樹洞里睡覺，怎麼醒來時卻在陰森森的白骨堆里？
他又看向龐琥，越看越眼熟，回想半刻，忽然嚷起來：「你，你，你是……」
龐琥看了他一眼，化回獸形。
「……飛虎獸。」小木王呆若木雞，這是他看上的坐騎，鬧著要，沒想到那獸妖族王子竟然真的給了他。
龐琥巨大的腦袋點了點，語氣冷漠：「我有名字，龐琥。」
「啊！我知道了，你是對我向獸妖王子討要你而懷恨在心，因此把我們劫出來出口氣是不是？」
小木王怪叫起來，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不依不撓地鬧起來。
隻言片語，李青玉瞬間明白其中的事，怪不得……
龐琥周身氣勢不凡，並非普通獸妖。她原先還想不明白，那獸妖族王子是腦子銹逗了嗎？竟然把他當做普通坐騎送給小木王……
她看了一眼精神抖擻，威風凜凜的飛虎獸，若有所思。
龐琥鐵骨錚錚，不像是輕易向人折腰屈服之「人」，事情只怕不會那麼簡單。
小木王猶自鬧著，龐琥不屑於理睬他。
李青玉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小木王立刻將矛頭對準她。
「還有你，不好好在樹洞裡面壁思過，和這獃頭獸摻和到一起幹什麼？要知道小爺我可是為你好……」小木王顯然忘了自己說的話，苦口婆心的，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淚了。
這當長輩當上了癮……李青玉登時無言以對。
「你是個女的，整天把小爺掛嘴上像什麼話？」
龐琥出口，石破驚天。
李青玉呆住，完全沒有料到。
「你才是女的，你全家都是女的……」
小木王彷彿被人碰了逆鱗，瞬間爆發起來，各種木系法術通通招呼在龐琥身上，可惜她法術微末，加上龐琥皮糙肉厚，身上還覆著厚厚的毛髮，小木王施的法就跟撓癢一般，絲毫傷害不到他。
李青玉從震驚中回過神，猶自不敢想象，一個小小的女孩兒，竟是一族之王，雖然這個種族如今很弱小、甚至極大可能已被覆滅。
這一刻，她心中忽然有什麼在生根發芽，逐漸強大她的內心。
「天色不早了，是否該上路了？」龐琥十分不耐煩小木王的胡攪蠻纏，看著李青玉提醒她。
「上路？要去哪兒？」小木王懵懂問，「你已經出了氣，趕緊把我們送回去，不然爺爺哥哥他們找來了，你可沒好果子吃！」
又十分大氣地施捨道：「放心，回去后我就和獸妖王子說小，小王我不喜歡你，你就可以回去了。」
「哼！」龐琥噴了個響鼻，沒有搭理她。
看來木長老及小木王的兄長，都沒有把事情告訴她。李青玉有些頭疼，最終決定說實話。
「你爺爺和兄長沒有告訴你嗎？」李青玉蹙眉，神態認真，故作吃驚。
小木王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告訴我什麼？」
「讓我帶你出神獄。」李青玉看了一眼龐琥，卻見他似乎已經得知，絲毫沒有意外。
「什麼！」小木王一怔，滿眼不可置信，「這不可能！若是讓我出神獄，自然會和我明說，豈會趁我睡著之際，讓你們偷偷摸摸帶我走？」
在族裡，族人並沒有因她年紀太小而對她太過保護，一些重要之事，都會和她商量，言明利弊，斷然不會不經她的同意就擅自做決定。
因為，她是一族之王。
「是了！我怎麼會突然睡著？我明明、我明明……」小木王像是回想到了什麼，眼睛盛滿驚恐和不安。
她明明是在樹洞里和兄長說著話，隨後天地搖晃起來，再然後就人事不知了。
「一定是出事了！快！快回去！馬上回去！」
小木王驚恐萬狀，眼中蓄滿淚水，如驚弓之鳥，讓人於心不忍。
但是此時回去太過冒險。
李青玉還是狠下心：「不行！你不可以回去！」
小木王大眼綠光閃爍著怒意，激動萬分：「你憑什麼不讓我回去？你是什麼身份，也敢限制我的自由？我的親人族人都在抗戰，我憑什麼當逃兵？」
三個連聲質問，讓李青玉萬分頭疼，沉下臉冷聲道：「你回去又有何益？殺不了敵，只會添亂，最後也是個死！你以為同生共死就很偉大？別忘了你身上的重任，幾百條族人性命，不是為了讓你苟活，而是讓你東山再起、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我不想做什麼一族之王，我只想和大家在一起……」小木王終於崩潰大哭，落下一串串綠色的淚水。
她不過百歲，卻遭遇驚天巨變，族人一夜被滅，只余她獨身一人，肩負著復興重任。
而她，不過是個女兒身，這世道對女子太過嚴苛，她只怕會更加艱難。
李青玉嘆了口氣。
「我不阻你……你自行決定吧。」
此時天光大亮，陰靈不敢現身，此地離木妖族地並不遠，回去一趟也未必不可。
只是，未必安全。
小木王泣不成聲：「我……」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