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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負傷

  皇城,不息城。

  城外往西百里,蒼龍山脈中,一隊飛舟順著山勢緩緩穿行。

  這隊飛舟是皇室行軍專用的飛行器,通體由玄鐵所鑄,舟沿上纏著成年男子手臂粗的鐵索,微光下泛著冷凝寒意。飛舟約有七八隻,上面載著的人均是在戰事中受傷的士兵,因再無作戰能力而被送回不息城醫治。

  領頭的一隻飛舟上,左側船艙的一間房裡,一名長著絡腮鬍子的男子正站在窗前,伸手把窗扇推開一道縫,低聲道:「殿下,翻過這座山,前方便是伏龍嶺了。」

  坐在榻上握卷翻閱的年輕男子聞言抬起頭,長眉下一雙狹長鳳眼望向窗外,輕輕「嗯」了一聲,下一刻便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窗外已是拂曉,晨曦中的伏龍嶺勢如盤龍,蒼黛色的山體,在雲霧山嵐中若隱若現,隱有蒼龍飛天之勢。

  過了伏龍嶺,離皇城不息城便不遠了。

  只是,這一程會繼續順利到皇城嗎?

  伏龍嶺說是嶺,卻是群峰盤繞呈環狀,俱是山勢陡峭的絕壁險峰,絕壁之下是莫測深淵,只有一條繞山險徑可行,有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十分兇險,是一道天然的險要屏障。

  若是有歹徒來襲,此處便是絕佳地利所在。

  被稱為「殿下」的年輕男子是皇庭楚氏二皇子,楚珩。

  楚珩尋思片刻,才收回眼神,垂眼看著手中書卷,吩咐絡腮鬍男子:「去請李將軍。」

  絡腮鬍男子明顯怔愣住,疑惑地問:「殿下一路來均避人耳目,不現人前,怎地突然召見李將軍?」不擔心會節外生枝嗎?

  「無妨,」楚珩知他心中擔憂,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皇城在即,總得給那些不安分的人一些露臉的機會。不然我心中總有遺憾。」遺憾對手太弱,白費自己花了心思的一番布置。

  絡腮鬍男子只是一介武夫,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只得默然領命。

  「慢著,」楚珩放下手中書卷,長指揉捏著眉梢處,漫不經心道,「讓婉兒去。」

  站在榻尾處安靜待命的侍女婉兒,聞言移步上前行禮,恭聲道:「是!」

  「殿下為何……」絡腮鬍男子望著婉兒離去的背影,十分不解。

  「噓……」楚珩長指壓唇,卻一點不顯女氣,「雖說修士不拘小節,不在乎男女之大防,但李青玉畢竟是個女子,總要避避嫌。」

  絡腮鬍男子點點頭,又開口:「只是殿下一路不曾召見李將軍,此番臨近皇城才突然召見,只怕有心之人拿此做文章,說殿下不體恤下屬,有些……」

  「不近人情?」楚珩微微一笑,毫不在意,「李將軍為我皇庭江山受傷,我理應親自前往慰問一番。只是武邑你莫要忘了,你家殿下我可是為了救她而身受重傷,重傷之下,你說我是先卧床養傷,還是毫髮無損地去慰問她?到時候可不是中傷我這麼簡單的事,只怕是掉腦袋的欺君之罪!」

  絡腮鬍男子武邑一愣,他竟險些忘了這一茬,怪只怪眼前之人一直來表現得如正常人一般無異,毫無偽裝傷員的自覺,他有些吞吞吐吐:「殿下……殿下為何要……」

  「為何要偽裝受傷?」楚珩截過他難以啟齒的話,沒好氣地道,「不受點傷怎能引蛇出洞?」

  最重要的是,在與魔君對決時,魔君太過狡詐,他一不小心暴露自己的真實修為,為怕引起皇庭不必要的紛爭,他只好偽裝受傷,一則麻痹與他不對盤的人,二則趁著受傷好見機行事。

  他斜睨著武邑,搖了搖頭長嘆口氣,索然問:「林靖那邊可還順利?」

  林靖是二皇子楚珩身邊的得力謀士,一向深得二皇子的器重,此次為迷惑敵人而帶隊另行。武邑並不傻,明顯聽出楚珩的嫌棄,裝出一臉委屈,捏著鼻子尖著嗓音,扭扭捏捏地開口:「殿下……」

  「停!」楚珩瞪著他,臉上的嫌疑毫不掩飾,「一個大男人沒個正經!本殿下還未娶妻,可別壞了本殿下的清譽。」

  ……

  良久,楚珩口中喃喃自語:「局已經布下,希望婉兒……」

  武邑豎起耳朵,然楚珩口中的尾音已幾不可聞,他一時急得抓耳撓腮:「殿下說什麼?婉兒如何了?」

  「聒噪!」楚珩冷冷瞪著他,「無腦還話多,回頭讓林靖給你再安排進秘境歷練一番!」

  「不要呀,殿下,屬下知錯了……」武邑哀嚎起來。

  ……

  楚珩口中的李青玉正站在窗前,望向半開的窗外。

  窗外此時已是山風怒號,雲霧洶湧,飛舟在蒼龍山脈穿雲破風,即將進入伏龍嶺,過了伏龍嶺,很快就是不息城。然此刻她全然沒有即將回到皇城的激動,蒼白的臉上神色漠然。

  她是這一隊傷員中唯一的女性,也是唯一的將領,所以才有獨居一間房的優待。

  一個月前,西疆遭受魔族入侵,魔族來勢洶洶,她作為前鋒軍將領臨危受命和魔族將領陣前對敵,卻腹背中計慘遭暗算,若不是一個帶著面具的男子及時出手,重傷魔君,令魔軍潰散匆匆退去,她只怕會命送當場。性命雖然得以保住,但一身修為幾乎被摧毀殆盡,於是才會跟著一眾傷員被送離戰場。

  她是一名修士,早已煉成金丹,結嬰亦指日可待,然而這一次戰事卻讓她一朝跌落谷底,可想而知她有多麼的憤怒和不甘。

  這讓她不得不懷疑這場戰事是否是針對她而來。

  百年來,她堅守在西疆,身先士卒抵禦魔族的入侵,折在她劍下的魔族將領不計其數,魔兵更是數不勝數,早已讓魔族痛恨且忌憚。

  李青玉想起戰場上遭受暗算的那一幕,黛眉緊蹙——有姦細!

  誰是姦細?

  只是戰事一畢,她因傷勢過重而昏迷,待醒來又被匆匆送離西疆,讓她沒有機會再上戰場查探,以驗證心中的疑慮。

  這讓她更加篤定心中的直覺。

  她胸中氣悶,忍不住低聲咳嗽起來,胸口傷處似乎要崩裂開來,鑽心的疼。她緊緊扣住窗沿的玄鐵,強行忍住痛,不一會兒臉上沁出一層細密的薄汗。

  「叩!叩!叩!」輕輕的敲門聲傳來。

  李青玉驀然一驚,下意識的戒備起來。

  自她進入這間房以來,從未有人上門來尋,此刻突然的敲門聲,讓她十分詫異。

  門外是個侍女打扮的年輕貌美的女子,低著頭,垂著睫,言行十分恭謹:「李將軍,我家主子有請!」

  出行帶著女眷,能在軍隊飛舟之上來去自如,想來是個權貴子弟。

  李青玉冷冷一笑,並沒有請她進房。

  「你家主子是誰?我為何要隨你去?」

  美貌女子便是二皇子楚珩身邊的侍女婉兒,聽出李青玉言語中的不客氣,依然垂著頭,恭敬中帶著不卑不亢:「李將軍去了便知。」

  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補上一句:「以將軍玉羅剎之威名,何必多慮?不妨猜上一猜我家主子與將軍是敵是友?」

  「好大的膽子!如你這般恭謹的外衣下不是倚仗自恃,便是包藏禍心!」李青玉第一眼見到此女便心生不喜,此時見她言語擠兌,心中更加不悅。

  侍女婉兒豁然抬頭,嬌美的臉上青白交替,竟是惱羞成怒,口不擇言:「你也不過爾爾,我家主子才救了你,你轉眼便忘的一乾二淨,簡直就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救過她?

  李青玉心中一動,忽而想起上舟時的匆匆一瞥,那背影看著似乎是個故人。

  想到此,她不動聲色道:「既然如此,本將軍便去會一會你家主子!看看到底是哪家府邸養出你這麼個伶牙俐齒的婢女!還不快帶路?!」

  在走道上發生短暫的言語交鋒,很快便引來舟上他人的注意,幾間房門被人打開,有人探出頭來,瞧見是上司李將軍,均不由尷尬打過招呼,在李青玉的示意下紛紛回房關門,不再探究。

  然一落拓男子確是彷彿沒有瞧見李青玉的眼神,拄著拐杖站在門前,目送著侍女領著李知儀離去。

  「果然是你!」李青玉心下一松。

  榻上的男子臉上戴著半截面具,儼然就是戰場上救她一命的男子。

  男子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李青玉,忽然伸手揭下面具,唇角一勾:「是我!」

  面具下露出二皇子楚珩那張俊逸的臉。

  李青玉故作大驚失色,又很快反應過來就要俯首拜倒,二皇子伸手穩穩托住她:「我朝修士無需跪拜!」

  「非也,」李青玉很快鎮定下來,搖著頭,微微一笑,「下臣只是多謝殿下出手相救!」說罷依然拜倒在地。

  「罷了,」楚珩坐下來,溫言道,「起來吧。你是我朝功臣,百年來駐守西疆不讓魔軍踏足邊境,本殿下救你是理所應當,你無需掛礙。」

  他在李青玉面前自揭身份,本就存了以救命之恩拉攏李青玉的心思,沒成想李青玉竟是以朝臣的身份向他行跪拜禮,划的倒是清清楚楚。是個聰慧的女子。

  只是,能划的清楚嗎?

  既然自稱臣下,那便是朝臣,是這皇庭的臣子,皇庭一聲令下,還敢抗命不成?

  因此,楚珩並不在意李青玉的不識趣,相反還關心地詢問她的傷勢。

  「聽聞李將軍傷勢不輕,我這侍女婉兒醫術雖比不上宮裡的醫修,但也算小有所成,不如讓她給將軍號號脈?」

  這是要探她的虛實嗎?

  「沒想婉兒姑娘不僅忠心,竟然還有一手好醫術,」李青玉詫異,看向一旁侍立的婉兒,彷彿之前的言語交鋒沒有發生過一樣,目露讚賞,「那就恭敬不如從命,煩請婉兒姑娘一看。」

  婉兒亦是恭恭敬敬地請她伸出手,認認真真地要給她號脈,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和憤怒。

  李青玉心下莫名,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婉兒的手指甫一碰觸到她的肌膚,她識海猛然波動,似乎有什麼要衝出識海一般,她臉色微變,猛然看向對面跪坐的婉兒,注意到她竟是臉色大變,身子竟是輕輕顫抖起來,三根蔥白玉指卻穩穩的重重的按壓在她的手腕上。

  此時的婉兒亦是十分不好受,腦中轟轟炸響,思緒十分混亂,只因識海中有一道冷意十足的聲音在命令她——

  「楚珩身上此物有異,務必拿下它!」

  識海中瞬間凝聚一物影像,又瞬間歸於平靜,再無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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