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野室棋局
不曾想師妹竟是如此輕盈,秦玉麟背著她如若無物,快步向前方奔去。不大會功夫,頭頂的驕陽被雲塊遮蔽了起來,風勢也大了起來,二人都沒有再說話,秦玉麟埋頭前行,想要說句什麼打破這尷尬的靜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是隱隱可以感受到背上有一顆小心咚咚的跳躍著。
忽然一顆水滴落在了臉前,「師妹,似乎要下雨了?」秦玉麟鼓起勇氣說道。
「我知道。」林雨詩在他背上柔聲回答。
秦玉麟忽然想到她在自己的背上,自然早已知道下了雨,只是不想自己在意,是以忍著不說,不由心內老大過意不去。
雨滴漸漸轉至豆大,在秦玉麟臉側滑落,他想到林雨詩在背上只怕更不好過,向前望了望道:「師妹,那邊有處破舊房舍,咱們先去那邊避雨可好。」
「你說如何便如何吧!」林雨詩在他後頸吐氣如蘭,秦玉麟面部一陣燥熱,急急向那遠處破舊屋舍衝去。
快到那屋前時隨著轟隆一聲炸雷,瓢潑大雨爭搶著湧向地面,二人狼狽不堪推門闖入,室內光線昏暗,秦玉麟隱約瞧見屋角一隅坐有兩個身影。
「打擾了,不期適逢大雨,借貴地一避,雨停便走。」秦玉麟小心翼翼將林雨詩放下說道。
屋角那二人並未回話,甚至動也未動,只裡面一人重重吸了口氣。
「似乎不太歡迎咱們。」林雨詩淡淡道。
秦玉麟見她衣背濕透,長發貼面,雖知她魂力強勢,此時卻身上帶傷,濕漉漉總不會有多舒坦,轉頭見屋中堆了炭火,上面懸有鐵斗,似是燒水之用。
「可以借些薪柴用么?」秦玉麟向里走近幾步問道。
「嗯!」這次又是裡面那人低哼一聲,似是同意了。
秦玉麟聚起薪柴,不多時熱騰騰的篝火便燃了起來,屋內也光亮許多,他又找來根竹竿,見一旁有許多破舊布帛,以竹竿穿了,好似一塊尺許的幕布,遮在火前道:「你來這裡把衣服烘烤下吧!」
「嗯。」林雨詩低應了聲,小心的去了那幕布後面。
秦玉麟在另側百無聊賴,四下查看,見此所顯是多年未清,許多地方蛛網林結,灰塵布了厚厚一層,只身旁一個鐵鍋,裡面堆了許多野菜略泛些熱氣,顯是剛吃后剩下的,難道那邊二人也是來此處不久?他目光掃了一圈忽然停在篝火一側,原來那塊幕布雖是遮住了林雨詩,但火光卻將一具玲瓏剔透的軀體投射在了一旁牆上,細長的柔胰,盈盈可握的纖腰,在那悅動的火焰下更顯得賞心悅目,秦玉麟目瞪口呆片刻,忽而醒轉過來,轉頭望望屋角,見那邊二人仍是低頭對坐,全無絲毫變化,這才轉回了頭,不敢再去看那牆面,垂頭只聽得篝火嗶啵作響,好長時間過去,幕布一動,林雨詩已將它取下,走至秦玉麟身旁坐下小聲道:「謝謝你!」
「沒什麼。」秦玉麟望見她衣服已然干透,腦內不由想起適才牆上所見,臉面一紅又垂下頭去。
「在下棋。」林雨詩忽然貼近他耳畔低聲說道。
「什麼?」秦玉麟沒有反應過來,見她忽然靠近自己,慌忙向後挪出許多。
林雨詩抬手指指牆角二人低聲道:「他們是在下棋。」
「哦!」秦玉麟知道自己想多了,摸摸滾燙的臉面道,「那很好玩么?」
「我也不太會。」林雨詩看著那邊說道,「不然咱們過去看看。」
「好啊!」秦玉麟以前也曾與師兄弟有過對奕,只是平日里修行才是最重要的,棋局之樂倒未體會到多少。
二人輕手輕腳走至近前,就見那背對的人戴了兜帽,極其瘦小的坐著,對面那人發須花白髒亂,身上那麻布衫也結了厚厚的油塊,不知多少時間未曾清洗,右手放在盤卧的膝頭,手上中食二指夾了枚黑色棋子輕輕的敲擊著脛骨。
二人中間擺下了棋盤,雖然黑白錯雜,卻是霧蒙蒙一片,原來盤面已布了一層厚實灰塵,秦玉麟心內驚奇,這棋盤明顯在此日久未動,此二人莫非偶然撞見待要破解此殘局?他雖然棋力不強,卻也懂得觀摩之道,留意看了會,發現黑棋雖略佔主動,此時卻面臨一個角隅之劫,此劫如若有差,白棋立有翻盤之能,自己腦內演算幾遍,忽發現不僅僅是一個劫的問題,此處是一個連環生死劫,黑棋的選擇有許多但都不是很好,黑白二者在此劫處膠著牽絆,每一應後面皆有十數余的變化,如此思索下去怕有千萬種的可能,秦玉麟思索片刻便覺疲累隨即放棄,如此變化多端的劫數實費心力,怪不得那執黑棋的老者沉思如許之久。
「你看的懂么?」林雨詩見他輕呼了口氣,慌忙問道。
秦玉麟搖搖頭低聲道:「不行,你呢?」
「我是從來沒有碰過這個。」林雨詩小聲道,「很費腦子,若誰可做到只勝不輸那真的很難。」
秦玉麟心念一動說道:「這個我倒可以做到一半。」
「做到一半?」林雨詩奇道,「你玩這個很厲害么?」
「那倒不是。」秦玉麟貼近她耳前道,「只勝,我是做不到的,但是我可以不輸。我只要不下,就永遠不會輸了。」
林雨詩莞爾一笑道:「照你這個說法,大家都不下,那誰都不會輸了。」
秦玉麟正待回話,忽然裡面那老者左掌重重砸去地面,砰然一聲巨響,立時灰塵飛揚。
「對不起前輩,適才言語無意冒犯。」秦玉麟進門時未察覺到二人有絲毫魂力,以為悄聲言語應該無事,不想仍是被對方聽了去。
老者卻不答話,忽然挪身改為雙膝跪地,恭敬的將手內那枚黑子放於棋盤邊沿,隨即砰砰砰朝著對面那人磕了三個響頭。
「啊!」林雨詩忽然驚叫出聲,原來適才老者一掌擊地,對面那削瘦之人腦袋隨之向後耷拉下去,兜帽隨即脫落,秦玉麟二人立時注意到那卻是一具乾屍,同時秦玉麟還發現那枚擱置下的棋子也極是古怪,薄若兵刃的片狀,不知要摩梭多少時日,才可將石質棋子磨做那般削薄。
「天行兄,這局棋不曾想竟持了九載,九年光陰少楓妄增九歲,天行兄你現已仙去。」老者恭敬的望著乾屍說道,「今日忽聞良言,老朽茅塞頓開,我不會再執著於往事,這盤棋我自願認輸,你我之約定然履踐,元少卿此生絕不會再踏足東海獸島半步。」
話畢自稱元少卿的老者起身小心翼翼抱起那具乾屍,走去一旁扯下竹竿上的布帛將其包裹起來。而後轉身到了秦玉麟面前定定的注視著他。
秦玉麟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小心道:「前輩我……。」
「哈哈……。」元少卿忽然縱聲長笑,倒把秦玉麟嚇了一跳,笑畢元少卿納頭便拜,砰砰砰又是一連串磕了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