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那一夜
星傳的話語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禮貌，但落到李秋身上卻宛如無刃鋼刀一般。
無刃之刀，不落則罷，一旦落下，便是要奔著肉破骨斷去的。
李秋嘶啞著嗓子回應：「多謝星傳大人教誨，李秋必將銘感於心。」
「李秋小姐嚴重了，不過是小懲大誡而已，我也是為了李秋小姐以後的安危著想才出此下策，還望李秋小姐不要見怪。」
「星傳大人這是什麼話，能見你已是我莫大榮幸，我又怎麼可——嘶——」
施壓在李秋身上的力量驟然消失，李秋如同一條被海上颶風掀翻到沙灘上的小魚一般，雙眼無光，不斷湧出的汗水在她身下匯聚成一小灘水漬，慘白的嘴唇像是在用盡生命的最後一點力量大口呼吸。
苦澀的酸從骨骼肌肉最深處一點點向外擴散，李秋看著居高臨下的星傳，拚命使力想要站起來，但怎麼都無法成功。
星傳的姿勢和剛進入資料室時一模一樣，還是環著手，嘴角微微勾起，看著李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塊沒有生命的金屬。
耐心等了李秋幾次她都沒能起來后，星傳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隨即蹲下身來，沖李秋伸出右手，「李秋小姐，需要幫忙么？」
那是一隻五指修長，指節微粗的手，看起來和大街上無數人類的手沒什麼兩樣，但李秋知道，如果他想，自己會很輕易的被這隻手殺死在這裡。
而她的死，對於這個實驗的影響，大概並不會比一顆掉在地上的玻璃糖果更大。
李秋心裡笑笑：「伸頭縮頭都是一刀，那為什麼不伸頭闖一闖再死？」
「星，咳——」經受了巨大痛苦的身體顯然還沒有完全恢復，話一出口就散成了風，李秋努力調整喉嚨狀態，繼續說道，「星傳大人，您竟然願意親手扶我起來，您可真是……我……我感覺我就算這一刻死在這裡也沒有遺憾了。」
星傳一把抓住那隻孱弱的手，接著，絲毫不顧李秋還在努力站立的小腿，猛地將她從地上拉起。
光從動作上看，和拉起一袋大米一頭死豬並沒什麼兩樣。
「李秋小姐，」星傳低頭看著靠在自己右手手臂上的李秋溫和說道，「我們的時間不多，還請你儘快看完離開空間的注意事項。」
李秋聞言，挪動酸澀的脖子向剛剛發出強光的光幕上看去。
「離開空間注意事項：
1、離開空間前，一定要熟記通道口令；
2、在規定離開空間時間的前三分鐘內，需要離開者在心中不停默念通道口令。當聽到系統回應「通道已建立」后，離開者可找個地勢相對平坦的地方靜靜等待系統開啟離開通道；
3、請離開者一定注意，通道口令屬於一次性口令，每次的口令會隨著空間的不同，系統的不同等眾多不同因素而不同，離開者切勿將其作為永久口令在後續中使用，如因此而產生不良後果，本注意事項及其編纂者概不負責。
註：此《離開空間注意事項》僅針對自然孕育而成的生命體，其餘特殊生命體如需離開空間請參考《特殊生命體空間注意事項》。」
李秋一邊看《離開空間注意事項》一邊默默思忖。
通道口令，李大富之前大概就是通過這個離開空間的，不過就他當初的狼狽樣子看，他應該是第一次進入到空間。
如果說他們當初被迫進入空間和這個《離開空間注意事項》有異曲同工之處的話，難道當初進入空間的通道口令就是對那本小說的誇讚？
這……
李秋又想到星傳在等待王音時對著那面小鏡子認真打扮的樣子，雖然之前有猜測過，但通過這次接觸，她對於星傳本人的自戀程度又有了更深一層次的認識。
至於特殊生命體，應該說的是少爺和夫人。
等等！那個李大富到底是和少爺他們一樣的人造人還是塔剋星球人？如果是塔剋星球的人，他是星傳派進來打探消息的還是那個什麼「軍事開發委員會」派進來的？
「看完了么李秋小姐？」
「非常感謝您，我剛好看完。」
星傳點點頭，隨即帶李秋離開資料室，「李秋小姐，非常抱歉讓你這一趟參觀之旅變得如此匆忙，實在是事出突然，我——」
「你給我閉嘴！都說了這個應該放入「華語類」，你懂個屁！」
又是那個尖細的聲音。
「星傳先生，我能看看您創造的那個程序么？您創造出來的程序一定和您一樣儒雅英俊。」
「我想你誤會了，我說程序，表示它真的就只是一段沒有任何實體的程序，僅此而已。李秋小姐，你的時間真的不多了，我還是儘快帶你返回空間吧。」
李秋被星傳的話刺得一頓，由於擔心他一怒之下又作出什麼舉動，只好應承道，「還是星傳大人思慮周到。」
星傳聞言，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單手撐著李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接著，他話鋒一轉，低下頭來看著李秋道，「李秋小姐，是我不好，你好不容易來一趟第一實驗室，怎麼能就這樣讓你帶著遺憾回去呢？來，咱們一道去裡頭看看。」
李秋被星傳這一番變化弄得有些猝不及防，甚至都忘了誇上幾句彩虹屁。
休息室的電子門緩緩滑開，有些出乎李秋意料的是，休息室里除了四面空蕩蕩的牆面外，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天花板也只是一片乾淨的暖黃光。
星傳扶著李秋在地上坐下，李秋的身子剛一接觸到地面，她身下的那一小塊區域突然動了起來，本來堅硬的地面逐漸變軟，最後經過無數調整，變成讓李秋最舒服的柔軟度。
「這是？」
「李秋小姐不用擔心，這不過是一種特殊材料而已，你先在這坐一會兒，我去給你拿些葯過來。」
「哦，好的，非常感謝星傳大人，您——」
「您」字只來得及出了一半，星傳非常精準地掐斷李秋的話，「不用謝李秋小姐，還要麻煩你幫我分辨一下，這首歌到底是應該劃分到「華語類」還是「流行類」。」
歌曲？
回應李秋疑惑的是星傳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巨大的電子門在李秋面前緩緩闔上，熟悉的歌聲緩緩流出。
與之前在分析室的感受不同，休息室對於音樂的設置好像要更高級一些。
前奏甫一響起，就極具侵略性地從李秋每一寸身體髮膚鑽到她血管深處。
抓耳的前奏剛一過去，一個溫柔的男聲極富節奏感的沖入李秋大腦，「這不是偶然，也不是祝願，這是上天對重逢的安排。」
李秋不自覺抿了抿唇，總覺得這歌自己之前在哪兒聽到過，但就是怎麼都想不起來。
她一邊聽著歌曲一邊在腦海里搜索，突然，無力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猛地一顫。
這難道是？
那個節奏感的聲音終於找到了爆發口，大力唱到，「那一夜，你沒有拒絕我！」
李秋渾身一哆嗦，星傳居然會喜歡這首歌？
她茫然地望向四周，卻正好看到了倚在電子門邊正聽得入神的星傳。
此時的星傳臉上滿是溫柔，是和之前那種固定在表面的，虛假的溫柔完全不一樣的，讓李秋心頭突然一顫的溫柔。
「這首歌寫得可真好啊，你說是么，李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