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舊時（下）
“一開始我以為我們得救了，可是後來發現，他們比起之前的士兵還要殘忍，”東子捏起了自己的手，聲音也在發抖，“他們定死了城門，守在城外不讓任何人出城，若是用繩索翻出去，還沒滑下去變會被射死，若是挖地道便會被刺死，然後他們會往洞裏倒入滾油，他們不讓我們出城，出城是死，不出還是死……”
因為先前的廝殺，這座邊陲小城裏幾乎全是屍體，活著的大人大多受了傷，城裏的草藥有限，大夫無法治好每一個人，不少人因為傷口惡化死去。
那時的城鎮幾乎全是屍體，在酷暑烈陽下暴曬，幾乎全部腐爛，空氣彌漫著惡臭，沒能得到妥當處理的屍體又引出了新的疾病，一種未知的瘟疫迅速在城裏蔓延，鎖住城門的一個月，城鎮裏的人幾乎全部死光了。
沒有幹淨的食物，沒有幹淨的水源，目光所及皆是腐屍……
在這樣的情況下，東子撐過了兩個月，在城門再度開啟的時候終於獲救了……
“吳城總共活下來十八人，我們的家人都死，全部成了孤兒，可是師傅沒有嫌棄我們，不僅救了我們，還教會我們功夫，”東子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整個傭兵團的人都是師傅從各國撿回來的孤兒，沒有師傅就沒有我們，所以師傅讓我們做什麽我都會做。”
“吳城？”顧夕玦聽到這麽名字了愣了一下，等到東子把這句話說完立馬打斷了他，“我記得吳城是因為瘟疫散播，在一夕之間消失的，隻活下了很小的一部分人，先帝為了悼念一城幾萬的百姓，給活下來的百姓建立了新的吳城。”
“滿城的屍體沒有瘟疫才怪呢，”東子搖了搖頭，“而且住在新吳城裏的根本就不是吳城原本的居民，一切都是先帝撒的謊而已。他為了除去那個犯人，殘害了一城的百姓……”
“肯定不是這樣的！先帝是受萬民敬仰的好皇帝！在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顧夕玦搖頭，不願相信在自己國家發生過這麽殘忍的事情。
“這位小哥看起來不過二十歲，發生這件事的時候你才多大？能知道什麽？”東子還沒說話，另外一個喝的醉醺醺的男子上前勾住了顧夕玦的脖頸，“我們靠吃人肉才度過那兩個月的，杞國國君的手段算是全部見識過了，你不過是被他虛偽的一麵欺騙了而已。”
“肯定不是這樣的，”顧夕玦推開了勾著自己男子，堅持己見，不願相信他們說的話，“你們也說當時有兩批官兵，吳城距離京城那麽遠，說不定這兩批都不是朝廷派來的，等到朝廷發現無法與吳城聯係的時候派人來，才……”
“其實是不是杞王所為都無所謂了，”顧夕玦還沒說完借口就被東子打斷，他訕笑著擺了擺自己的手，臉上帶著些許愧疚的表情，像是有些後悔在這個時候提醒這件事，“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過得也很好，就不要再去追究了，反正就算調查到真相，我的爹娘兄妹也不會活過來了……”
說出這句話根本不是無所謂啊……
而且要是這件事不是朝廷所做，這些人怕是會更難受吧，畢竟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朝廷居然會無所作為……
寧藍筱在心裏歎息了一聲，伸手拉了拉顧夕玦的衣袖，想讓他不要太過激動。
“你們的師傅是誰？”寧藍筱笑著岔開了話題，“聽你的說法，他像是一個遊走在九州各個國家，專門幫助別人的大好人呢！”
“師傅是好人……”東子聽到這句話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像是覺得自己聽錯了，苦笑著搖頭，“師傅才不是什麽好人呢……”
“就是！大魚大肉也不給我們吃！”
“還讓我給他買衣服！”
“你這算好的了！他讓我買南國的玉扳指！那東西根本就是有錢都買不到！”
“嗬嗬……我在陳國的相好也被師傅睡了……”
“師傅上次來的時候把我存的銀兩全部拿走了……”
因為寧藍筱的這句話，傭兵團裏傳來了不少抱怨的聲音。
一開始隻是一兩句，漸漸越變越多，很快所有人都抱怨，你一句我一句把他們的師傅形容成了混世魔王的模樣。
寧藍筱聽了幾句覺得無從適應……
真是的，她原本打算轉移他們的視線，現在視線是轉移了，可是這戾氣怎麽比先前更重了？
而且……這個叫東子的小哥倒是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啊！
他們的師傅到底是誰啊？
聽起來所作所為這麽惡劣，根本不像是會撿可憐孤兒回來的模樣啊……
他們確定……那個救他們的人和他們的師傅是同一個人麽？“哇哈哈，你們都快住嘴吧，”沐蘭聽到這裏開心地笑了起來，“要是被師傅聽到了，說不定要拉到小黑屋關禁閉呢！”
沐蘭的這句話一下就堵住了他們的嘴巴，在比翻書還快的速度裏，他們的討論的話題已經又變回最開始的時候，該喝酒的喝酒，該吃肉的吃肉，寧藍筱並沒有拉住東子，東子也沒有去講發生在十七年的事情。
因為先前聽到的故事，顧夕玦陰沉著一張臉，無法在融入到這場“篝火晚會”之中。
他坐在一邊，沒有再吃東西，就算寧藍筱扭頭看他也得不到他給出的反應。
他一定在思考吳城的事情和十七年前官員被流放的事情有沒有關聯吧？
“叛國計劃，被秘密流放的官員，吳城的屠殺……”寧藍筱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顧夕玦的身邊，側著腦袋看著他，像是閑聊一樣笑眯眯地問道，“你說在那一年究竟發生了多少事情？”
抱住自己膝蓋的寧藍筱並不是乖巧的模樣，而像是COS人形不倒翁一樣，不停來回搖晃，看起來像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女生一樣。
雖然她本就這樣一個女生……
顧夕玦沒有回答，隻輕輕搖了搖頭。
“感覺很不好受吧。”顧夕玦還沒說話，寧藍筱又笑著開了口，目光比起之前還要溫柔一些，“在發現事實和自己身體認知不一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