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碧落雲生恨（一）
轉眼，司空宸的劍已經逼近黑衣男，九謠隨後跳出窗戶，卻見兩人已打在一起。
司空宸招招凌厲直逼黑衣人要害，那黑衣男卻一邊躲避一邊搖鈴，他身手還算不錯，身法卻怎麼看怎麼眼熟，九謠覺得這人她定然認識。
此時，司空宸劍尖一挑，黑衣男堪堪一避，兜帽卻被削去，連帶著落地的，還有幾縷碎發。
「池許！」九謠瞬間認出了那人，司空宸的劍已經架上了池許的脖子，他卻勾唇一笑，手中銅鈴搖得更快，聲音短暫而急促。
隨著鈴聲變化，先前走在隊伍之前的「村民」忽地發了狂，嘶吼著撲向外圍的九謠。
司空宸瞬間察覺了不對勁，正要轉身去幫九謠，九謠當即取出隨身攜帶的針包，幾枚銀針夾在了指縫：「別管我！」
說時遲那時快，就這麼一瞬遲疑，池許的匕首便險險擦過司空宸頸側，留了一道血痕。
「殿下，打架的時候可別分神了，免得轉身的時候腦袋被削掉。」池許以匕首擋住司空宸劍刃，淡淡開口。
身後可以聽到那群不知道還算不算人的村民的嘶吼，以及九謠躲避時的摩擦聲，還有那聲微不可察的悶哼。
司空宸扯扯唇，借著黑暗抬腿掃向池許，池許一時不查驚險躲過，可下一瞬他就後悔了——司空宸的目標是那枚銅鈴，他這一躲，銅鈴暴露，被劍尖挑落。
鈴聲戛然而止，彷彿時間禁止，那些怪物瞬間停了動作，僵硬地站在原地。
九謠肩膀被抓了兩道口子，血流如注，臉色有些發白。
「阿謠！有沒有事？」司空宸遠遠喊道，池許的匕首被他奪了，與長劍一起卡著池許脖子，此時他不能再次放鬆，否則變故還會發生。
「沒……事。」九謠一咬牙，勉強抬手夠出衣袋裡的止血藥草草抹上傷口，便向著那邊走去。
池許冷笑著目視二人。
九謠注意到他的頰側多了些細碎的傷口，耳根處一道疤痕延至脖頸，煞是猙獰。
這次見他，九謠莫名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也說不上是哪裡奇怪，總覺得有點陰森森的。
「你們把清漣的娘親弄哪兒了？」司空宸微皺眉頭，上回見這人似乎還是在棠城的拍賣場，那次他們吃了癟，回去必然不會好過。
「清漣？」池許若有所思，「你說那個鄉下毛頭小子？」
司空宸點頭。
「哦。」池許眯上眼，沖九謠偏頭，「這不就在你身後么，小丫頭你和那些傀儡打了好一會兒都沒找到？」
「你什麼意思？」司空宸的語氣帶了不悅，壓了壓匕首，池許脖子上即刻滲出絲絲鮮血。
他早知道，這些人所謂的巫蠱之術，或許根本就是拿活人做傀儡，不想，清漣的娘親竟然……
「呵，你殺了我啊。」池許哼著，眼中帶了不屑。
司空宸眼裡泛了冷意，正欲開口，旁邊的九謠卻虛虛一晃，倒在了地上。
「吶，忘了告訴你，傀儡身上帶著劇毒，這丫頭被抓傷，怕是活不……呃……」他話還沒說完，司空宸一劍刺穿他的肩胛，轉身去瞧九謠。
「她若有事，我讓你們血月殿陪葬！」這回，司空宸的聲音冷得像冰，乜眼望了臉色慘白的池許，便輕柔抱起昏迷的九謠，利落地翻窗進了先前的屋子。
——
九謠醒來時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只覺得胸口悶得厲害，喉嚨有些發澀，她盯著天花板，努力回想著事情。
記憶的最後止於司空宸將劍架上池許脖子。
可她怎麼就回了余冼的木屋？
她緩緩坐起身，卻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還未來得及轉頭去看，就見一抹濃重的陰影襲來。
下一瞬，她已被司空宸緊緊擁住。
司空宸的下顎抵著她的肩膀，低低說了聲：「還好你醒了，不然我不會原諒自己……」
九謠有瞬間驚愕，卻意外的沒有推開他的想法，她想開口說話，喉嚨卻火辣辣地疼。
好在司空宸還算有分寸，片刻便放開她，給她拿了熱水。
一杯水喝下，她才徹底回過神來，咳了幾聲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這是……怎麼了？」
司空宸還沒開口，一道聲音先闖了進來：「臭小子！謠丫頭醒了也不喊我一聲！」
房門被推開，入眼是個久違的身影——
許久未見，余冼的白髮添了許多，嘴唇有些發顫，步伐倒是依舊矯健，幾步邁到了床前，盯著九謠，雙唇開開合合，也沒說出個所以然，最後只變成了一句：「你這丫頭，怎的又瘦了。」
九謠輕笑了一下，有些訝然：「但凡隔些日子，師父你每回見我都這麼說。」
見兩人都不繼續寒暄，司空宸才接了九謠之前的話：「半個月前……」
「半個月？！」九謠愣住了。
她是萬萬沒想到，以為自己只是睡了一覺，可這一覺，怎麼就睡了半個月？
她抬頭看司空宸，才注意到他眼瞼處有些青黑，想來這段時日沒休息好。
「那些傀儡身帶毒素，你被抓傷中了毒，我逼迫池許也中了那毒，把他關進了一間破廟，帶著你回了這裡。」
「那……池許後來呢？」
司空宸垂眸，像是有些不忍之意：「我將你送回來，恰巧余伯父歸來，便託付他先為你解毒，我這才返回碧落城。」
待他回去，卻驚呆了。城內已經亂成一片，那些傀儡不知為何又可以動了，見人便攻擊，他知道這些都是無辜之人煉成，便不敢過於下死手，好不容易逃脫，去了那間破廟。
他其實原就不抱太大希望，以為池許定是被血月殿的人救走了，進去卻看到了渾身鮮血抱著池許哭的蘇榆。
那廟裡殘破得不成樣子，池許的衣衫近乎全部破碎，身上傷口深可見骨，地板上儘是烏黑的血液。
蘇榆就坐在那攤污髒的血液里，懷裡緊緊抱著看起來已經失去生命的池許。
「哥……你和我說話啊……哥……你理我啊……」
這個整日愛笑愛鬧的少年，渾身狼狽，泣不成聲。
司空宸的心像是被揪著一樣的痛，他深吸一口氣，抬手狠狠摔在牆壁上，血液順著手指滴落，他卻感覺不到疼，彼時，他心中唯有懊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