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白露飲塵霜（一）
江亦喬又沒在家。
屋裡的炭火盆已經涼了，她像是走得匆忙，窗戶半開著，房間里灌了風清冷得厲害。
九謠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習慣了，無奈地關好窗戶生了火，桌上放了江亦喬留的紙條：「阿謠，有事要辦，後日歸來。」
這小丫頭會去哪呢？回浮光殿？可是去浮光殿須得幾日的行程，後日定然趕不回來……
然而九謠不知道，此時的江亦喬，已然站在了血月殿的主殿內。
「這不是很乖嗎，既然自己會來，何必還要我派人去請？」江穆的額上添了一道傷疤，新傷，隱隱有血溢出，沾在了面具上。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是你的妹妹！」江亦喬沒有答他的話反問道，她的手緊緊握著匕首，殷紅的鮮血順著指縫淌下，滴落在地板上。
江穆笑而不語，反而是剛剛進來的骨雀答了一句：「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你如今不是同莫九謠在一起么，她的醫術那麼好，不知會不會解你這毒呢？」
說罷，她還挑唇笑了笑，彷彿對江亦喬如今痛苦的表情很是受用。
江亦喬冷哼一聲，沒有去看骨雀，只是緩緩吐出四個字，聲音中蘊了殺意：「陰毒小人。」
她並非自願來這裡，而是因骨雀！
今日九謠離開后她原在屋裡呆著，卻被外面的打鬥聲驚動，她擔心是追殺那日救了的青年的人，便出去瞧了瞧，卻見是血月殿的人，他們抓了一個陌生男子，她正欲回去，卻聽到了骨雀的聲音。
「你果然來了，唉，可惜了，時機不對，還以為莫九謠會與你一塊來呢，不過，帶你回去也一樣。」
她坐在樹枝上，像是早在等著江亦喬，多麼熟悉的場景。
江亦喬的第一想法是趕緊回去，但是已經晚了，骨雀來這裡，原就是為了抓她和九謠！
她如上次一般被包圍，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她沒有暈，卻是被迫來這裡，因為骨雀給她看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根斷指，小拇指，被整整齊齊地切下來放在那個精緻的小盒子中。
「江亦喬，前幾日殿主傳信叫你去血月殿為何沒去？害我大老遠跑來一趟……這不，給你帶了禮物。」骨雀笑顏如花，說出的話卻叫人不寒而慄。
她將那個小盒子遞到江亦喬面前，幾乎瞬間，江亦喬感覺渾身的血液彷彿被抽干，這根小指她認得，指尖有一顆黑痣，是江菱嵐……
可是，江菱嵐明明是江穆的妹妹啊！
「怎麼樣，跟我走，還是要我過幾日再來請你？」骨雀聲音冰冷，眯了眯眼。
就這樣，她來了血月殿，為江菱嵐，也是為自己和九謠，那張紙條也是在骨雀的脅迫下寫下……
「多謝誇獎。」骨雀反唇相譏，隨即走到了江穆面前，她將手中的錦盒呈給江穆，恭敬道，「殿主。」
江穆接過那錦盒，輕輕打開蓋子，裡面是幾顆藥丸，許是低著頭的原因，他的聲音愈發低啞，帶著些戲謔之意：「來，韻兒，解藥要嗎？」
江亦喬中了毒，在來的路上，骨雀將毒下在了茶壺裡，自己卻將杯中茶一飲而盡，她不怕這毒，但是江亦喬不知道。
江亦喬搖了搖頭，自嘲一笑。
倒不如就這樣死掉。
這個念頭剛浮上腦海就被她壓下，不能死去，她還要查清父母的死因和他們針對九謠的原因，以及……江菱嵐斷指也是因為她啊！
「韻兒？乖，想活命就把這葯吃了。」倘若忽略他的話及動作，江穆此刻的神情看起來當真像個溫柔的兄長，他將手向著江亦喬伸出，他的手心是一顆藥丸。
可當江亦喬終於決定妥協，向他走去離他僅有一丈的距離時，他卻將手翻過，藥丸落到了地上，滾到了江亦喬腳邊。
「呀，不好意思，不小心掉了。」
這聲音落到江亦喬的耳中便是滿滿的諷刺，她深吸一口氣，胸口像是被灼燒一樣地痛，怒火燃燒著她的心，她的喉嚨，她的全身。
「撿起來。」他說。
江亦喬閉上眼睛，片刻后才再度睜開，她彎腰拾起了那顆藥丸，毫不猶豫地吞下。
「這樣才對，骨雀，嵐兒一個人呆在那裡一定覺得悶，讓韻兒去陪陪她。」
――――
已經入了夜，九謠正準備休息，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不，是格外不安。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在別人的窺視下進行的。
她的直覺向來準確，如今自然不能當做沒事來看待，提了一盞小燈，她在院子周圍檢查了一圈，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可她撿到一個指環。
那次江亦喬外出回來手上便戴了這隻指環，雖然她說是在一個攤子上買來的，可是九謠不這麼覺得，自那以後她無論何時都戴著那隻指環，在打量那隻指環時她會露出孩子一般的傻笑。
這隻指環怎麼被丟在這兒了？
那江亦喬呢？
九謠覺得自己心跳開始加快，她趕緊回了屋，拿起江亦喬留下的字條左右翻看，但是沒有任何線索。
她緩緩皺眉，忽的看到了桌邊一條細長的血線，她下意識順著血線所指方向看去，那裡是原本半開著的窗，她走到窗邊打開窗戶，一輪將圓的月撞進了她的眼中。
月光森然，慘白地打在地面，窗檯之上，卻泛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詭異。
血……
月……
血月殿！
這個想法使她大吃一驚，不論是不是這個意思，至少，她可以斷定江亦喬受傷了，她絕非是因辦事而離開……
又是那種奇怪的窺視感，九謠將手中的紙條放到燃燒著的蠟燭上，看著紙條化為灰燼。
江亦喬定然是遇到了危險，而且，可能是血月殿的人來過！
她不能只身前往血月殿，既不會武功又沒有幫手，她去了，反而要讓自己也陷入困境，何況還有醫治龍玄璟之事。
電光火石之間，她想到一個人――獨孤溟！
江亦喬既然是浮光殿的人，她遇到危險，浮光殿應當不會坐視不理吧……
可是如今深更半夜，她該怎麼辦，她該如何將此事告訴獨孤溟呢？
已是宵禁時分，城中燈火已寂，她自然不可能去京城遞信，無論多著急，她必須等到明早。
九謠自覺自己當真沒用，遇到這種事情就算再無助也只能等待，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