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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棉城(5K)

  臨墨軒,內屋。 

  安容坐在小榻上,以手托腮,閉目沉思。 

  窗外,燦爛的陽光照射在老槐樹上,灑下斑駁的疏影。 

  珠簾外,海棠走過來。 

  她手裡端著托盤,步子輕緩。 

  打了珠簾,碧玉藤花的珠簾相撞,發出悅耳的響聲。 

  「少奶奶,鹽拿來了,」海棠喚道。 

  聞言,安容忙站了起來。 

  等走到桌子旁時,海棠已經把托盤放下了。 

  托盤上擺著五六個青花瓷罐子。 

  之前蕭遷問安容有沒有去過廚房,等他走後,安容是想去廚房一看究竟的。 

  可是海棠攔著不許她去,廚房油煙重,人多手雜,沒有去的必要。 

  要看什麼,她去端過來就是了。 

  是以,安容只在屋子裡等著。 

  海棠將罐子打開。 

  安容這才看見罐子里裝的鹽。 

  有粗有細,有乾淨的,也有夾了雜質的。 

  海棠一一介紹,各種鹽的用途。 

  其實沒有介紹的必要,安容一眼就看出來不同之處了。 

  雖然她是沒有進過臨墨軒的廚房,可他進過東欽侯府的廚房啊,而且不止一次。 

  安容緊盯著一鹽罐子不挪眼。 

  上面貼了紙條:珍珠鹽。 

  那鹽,如雪白,細如珍珠粉。 

  這才是名副其實的雪鹽才對。 

  而一旁的真雪鹽,卻顏色泛黃。 

  安容試了試味道。雪鹽略帶澀味,但是蕭國公府特有的鹽沒有。 

  雪鹽,乃貢鹽。 

  是大周最好的鹽,除了世家大族常年食用之外,尋常之家,都吃稍細稍乾淨的鹽。 

  貧窮之家,甚至連鹽都吃不起。 

  為什麼蕭國公府的卻格外好些? 

  安容問海棠,海棠搖頭。「奴婢不知道,廚房管事媽媽出府了,其他人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府里主子吃的都是珍珠鹽,雪鹽是燒府里下人吃的菜用的。」 

  安容,「……。」 

  吃個鹽,還分出三六九等來了? 

  「芍藥去前院問蕭總管了。蕭總管肯定知道。」海棠又道。 

  安容呲牙。 

  心底低聲咒罵蕭遷,既是說了不同,為什麼就不幹脆了當的全告訴她,萬一芍藥也打聽不出來,她不得好奇死? 

  好在,芍藥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芍藥是跑著去,跑著回的,臉紅如霞。氣喘吁吁。 

  雙手撐著膝蓋,是上氣不接下氣,道,「問出來了,珍珠鹽,又叫太夫人鹽。」 

  「太夫人鹽?」安容聲音不自覺的拔高了三分。 

  芍藥點頭如搗蒜,一邊接過海棠給她倒的茶,咕咕兩口乾下去,才道。「是太夫人鹽,奴婢去問蕭總管。他還當奴婢是去找他要鹽的,蕭總管還很為難的告訴奴婢。太夫人鹽半年前各院就分了,只留了兩大缸,那是給國公爺做菜用的,誰都不許碰,許是想起國公爺的叮囑,不論少奶奶你要什麼,都要給,蕭總管才改口,說給臨墨軒一小罐……。」 

  芍藥嘴撅著,覺得蕭總管甚是小氣。 

  不就一點點鹽嗎? 

  至於小氣吧啦成那樣嗎? 

  安容也挺無語的,「除了這些,還問出來點什麼?」 

  芍藥搖頭,「奴婢還沒來得及問其他的呢,靖北侯夫人就來了,蕭總管去招呼她先了,說是一會兒得閑了,就來見少奶奶你。」 

  安容點點頭。 

  等了約莫兩刻鐘,蕭總管才來。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廝,抬了一個大缸來。 

  不用猜,也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對此,安容囧了。 

  她不是缺鹽才讓芍藥去找他的啊。 

  偏蕭總管當是,進門就做了解釋,鬧的安容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等蕭總管解釋完,就輪到安容解釋了,安容訕笑道,「蕭總管誤會了,我讓芍藥去找你,不是找你拿珍珠鹽,而是聽大少爺說,府里吃的鹽和府外的不一樣,我是好奇,讓芍藥去問你的。」 

  蕭總管恍然一笑,他就說呢,當初給臨墨軒的鹽和其他各院一樣,表少爺一個人,又不是日日在臨墨軒用飯,鹽哪用的那麼快。 

  蕭總管望著安容道,「少奶奶有什麼不解的,但問無妨。」 

  安容就不客氣了,擺擺手,讓屋子裡丫鬟退出去,方才問話。 

  問了一通之後,安容才明白,為什麼珍珠鹽又叫太夫人鹽。 

  這鹽是太夫人制的。 

  鹽的來歷,得從三十年前說起。 

  當年蕭家沒落,比人能想象的還要沒落,蕭老國公又頑劣不堪,將太夫人氣的卧病在床。 

  當時,大夫都說太夫人熬不過去了,讓蕭家準備好棺材。 

  誰想到太夫人好了。 

  非但好了,一個嬌貴了幾十年的太夫人,居然下廚做羹湯。 

  當時,蕭家可沒有雪鹽吃,用的就是現在蕭家用來搓豬下水的糙鹽。 

  用糙鹽做菜,那菜泛苦味。 

  也不知道太夫人用的什麼法子,把糙鹽變成了珍珠鹽。 

  聽到這裡,安容眼前一亮。 

  鹽的利潤有多大,看看李家就知道了,蕭太夫人有此秘法,蕭家不可能一直沒落。 

  事實,蕭家也沒有沒落,只是珍珠鹽,只有蕭國公府有,市面上沒有啊。 

  蕭總管點頭道,「確實,太夫人手裡有此秘法,蕭家發達是遲早的事。」 

  蕭總管陷入回憶中。 

  當初,蕭太夫人確實賣過珍珠鹽,還是蕭總管跟在蕭老國公身後去賣的,偷偷的賣。 

  要知道。鹽是朝廷把持的,賣私鹽是犯法的事。 

  當年,珍珠鹽在京都引起了轟動。 

  可惜,只是曇花一現。 

  這樣精緻的鹽,有多少人盯著,尤其是那些鹽商和朝廷。 

  多方打聽,想佔為己有。 

  可惜蕭家沒落,蕭老國公性子紈絝。又霸道,沒有兵權在手,他的霸道就是一把懸在頭頂上的鋒刃。 

  那些權貴們想搶秘方,蕭家能不給嗎? 

  蕭太夫人當時就放棄了賣鹽的想法。 

  不為別的,因為蕭老國公的性子,他不適合做商人,和人談生意。兩句話聽不順耳。當即就上了脾氣,和人吵起來,誰願意和他談生意? 

  可蕭家就這麼一個頂樑柱,他要是一直紈絝街頭,蕭家可就真完了。 

  蕭太夫人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讓蕭老國公子承父業,去戰場上霸道去。 

  珍珠鹽的事,就這樣耽擱下來了。 

  後來。蕭老國公去了戰場,所向披靡,很快就封了將軍。 

  大周建朝,又封他為國公。 

  那時候,蕭老國公重提賣鹽的事,因為蕭老國公上戰場之前,太夫人是這樣跟他說的,「蕭家沒落,想做生意都提心弔膽。我不求你封侯拜將,只求蕭家不被人欺負。你是蕭家男兒,保護蕭家是你的責任。」 

  蕭老國公是想通過賣鹽來證明自己。證明他達到了蕭太夫人的期望。 

  不過蕭太夫人依然沒有賣鹽。 

  因為蕭老國公太霸道,又兵權在手,他要是賣鹽,蕭家肯定會富可敵國。 

  一個戰功赫赫,又富可敵國的人。 

  先皇會留他嗎? 

  蕭家不缺錢用,沒必要去做觸怒龍顏,惹人忌憚的事。 

  可是蕭老國公堅持,太夫人也堅持,誰也奈何不了誰。 

  後來,蕭老國公外出辦差。 

  太夫人叫了心腹媽媽,在廚房制了一堆鹽…… 

  當時,太夫人說了,蕭老國公就是把鹽當飯吃也夠他吃一輩子了,賣鹽的事不許再提。 

  這事,把蕭老國公氣的夠嗆,幾天沒理太夫人。 

  那時候,蕭老國公生氣的只吃買來的鹽,不吃太夫人制的鹽。 

  直到太夫人去世,在太夫人靈堂上,蕭老國公才吃珍珠鹽燒的飯菜,直到今天。 

  安容,「……。」 

  抬手撫額,安容心底越發不解了。 

  蕭遷什麼意思啊? 

  太夫人不許蕭國公府賣珍珠鹽,他怎麼還跟她說這些事? 

  等蕭總管走後,安容又把蕭遷找來了。 

  擰了一雙眉頭,安容掃了蕭遷,問他,「太夫人不許蕭國公府賣珍珠鹽!」 

  蕭遷輕咳了兩聲,眼神飄忽,訕笑道,「大嫂,你別瞪我啊,太夫人是不許國公府賣鹽,我也沒讓大嫂你賣啊。」 

  「那你告訴我做什麼?」安容眉頭依舊擰著。 

  蕭遷笑道,「大嫂有所不知,祖父性子拗,太祖母不許他賣鹽,他哪會就這樣隨便放棄了?這麼多年,一直想著怎麼把粗鹽變成珍珠鹽呢,只是一直不得其法,上回,祖父還感嘆,不知道太祖母怎麼弄的呢,想著大嫂你或許知道,我這不是聽你說缺鹽,隨口提了一句么?」 

  說完,蕭遷頓了一頓,問道,「大嫂,你會嗎?」 

  安容眉頭動了一動。 

  她會不會,她也不知道。 

  不過粗鹽提純,和藥材提煉精華的原理應該差不多,都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就算她不會,還有木鐲呢。 

  見安容不說話,蕭遷眸底略微有些可惜,道,「要是大嫂會的話,可以進宮找皇上要座鹽山,供給大哥的軍隊食用綽綽有餘了。」 

  「就這樣?」安容有些不信。 

  誰讓蕭遷拐彎抹角了,就這個原因,大大方方的說不就行了? 

  蕭遷臉微微窘,「除了大哥之外,還有兩個原因,其一,朝廷給祖父送去的鹽,路過利州時,原本大晴天,忽然下起了雨,鹽損失慘重,而且,祖父的軍隊,因為訓練任務重,出汗太多,給將士們喝的都是淡鹽水,還有包紮傷口,用酒精消毒成本太大,一般都是用鹽水消毒。所以用鹽比一般軍隊要多一些,朝廷覺得祖父多此一舉,朝廷給邊關的物什,從來只少不多……。」 

  鹽,對邊關的軍隊來說,很重要,用量很大。 

  可是朝廷的鹽,是用來賣錢的。 

  每年。蕭國公府都會貼不少銀子購買鹽用于軍隊。 

  蕭遷覺得這筆錢可以省下來。 

  安容聽得點點頭,「第二呢?」 

  蕭遷臉紅了,眼神更加的飄忽了,安容望著他。 

  蕭遷只好道,「珍珠鹽燒出來的菜,味道不是雪鹽能比的,我的珍珠鹽吃完了……。」 

  安容嘴角一抽。 

  她想到了蕭湛。嘴也刁的可以。不由得問道,「軍營里的伙食極差,你將來上了戰場能吃的慣?」 

  蕭遷回道,「此一時彼一時,上了戰場,填飽肚子就行,哪敢奢望飯菜味道好?」 

  安容無話可說。 

  然後,把蕭總管送來的鹽。讓蕭遷抬了回去。 

  再然後,安容繼續發獃。 

  不可否認,蕭遷說到安容心裡去了,買鹽的錢能省下來,為什麼不省? 

  食鹽之所以價格昂貴,是因為能食用的鹽,極少,尤其是雪鹽,價格是粗鹽的十倍百倍不止。 

  若是粗鹽能變成珍珠鹽。其利潤之豐厚,安容都不敢想。 

  難怪太夫人不願意掙這筆錢了。 

  可是她要做食鹽生意嗎? 

  違逆太夫人的意願真的好嗎? 

  安容揉太陽穴。一邊吩咐芍藥道,「去拿幾塊不能食用的鹽曠石來。」 

  芍藥領了吩咐出去。 

  半個時辰后。一籮筐鹽礦石抬進了藥房。 

  安容讓海棠和芍藥把鹽礦石碾碎了,融進水裡。 

  先用沙網將大顆粒礦石過濾,然後用七八層白紗過濾小碎雜質。 

  鹽水渾濁,和珍珠鹽八竿子也打不著。 

  芍藥望著安容,道,「少奶奶,還要繼續嗎?」 

  她覺得沒必要了。 

  安容在屋子裡溜達,看著那鹽水發獃。 

  最後,吩咐道,「去拿木炭來。」 

  芍藥啊了一聲,安容就催道,「快去!多拿點。」 

  芍藥不敢耽擱,飛奔出去。 

  很快,芍藥就和海棠抬了一大袋木炭來。 

  安容用木炭過濾鹽水,很快,鹽水就清澈了許多。 

  多過濾幾遍,鹽水就很清澈了。 

  接下來就好辦了,把鹽水的水份蒸發掉,留下一顆顆晶瑩的鹽粒。 

  芍藥驚呆了,「少奶奶,不能吃的鹽礦石,真的能變成食鹽。」 

  說完,芍藥又雙眼冒光了。 

  要發大財了! 

  海棠嗔了芍藥一眼,望著安容道,「少奶奶,你真的要進宮找皇上要鹽山嗎?」 

  「先去見老夫人再說。」 

  安容帶著鹽礦石和鹽去了紫檀院。 

  屏退伺候的丫鬟婆子,安容才和老夫人道明來意。 

  老夫人聞言一笑,拍著安容的手道,「這事,你看著拿主意就成了,當初太夫人不是沒有賣珍珠鹽的想法,只是國公爺性子不合適做生意,這才作罷。」 

  也就是,安容做不做食鹽生意,老夫人都贊同。 

  老夫人還說了另外一件蕭總管沒有說的事,她笑道,「其實當年珍珠鹽鬧得沸沸揚揚時,太夫人曾有過把製鹽秘方上繳朝廷的想法,希望大家都吃的上好鹽,只是昏君當政,朝中奸佞橫行,那秘法就是到了朝廷手裡,不是為民謀利,而是幫朝廷斂財,助長朝廷奢靡之風,太夫人厭惡前朝,哪會助紂為虐?這才罷了。」 

  安容微微一愣,「那大周建朝了呢,怎麼沒有把秘法上繳朝廷?」 

  老夫人搖頭一笑,「怎麼沒有,太夫人曾旁敲側擊過先皇,先皇說鹽稅佔了國庫很大的收入,他可以減免賦稅,但不會減免鹽稅,太夫人把製鹽秘法給了朝廷,估計也和雪鹽一樣,只是富貴人家才吃的起。」 

  蕭太夫人只為民謀利,不為朝廷謀利。 

  聽老夫人一番話,安容哪還不明白啊。 

  只要她心底寬厚,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大周好,就和蕭太夫人是一樣的,至於怎麼做,倒不必拘謹,有太多顧慮。 

  所以,安容決定進宮求皇上了。 

  倒沒有急著今兒就去,這會兒時辰不早了,進宮好說,就是回來會很晚,老夫人讓她明天再去。 

  為了第二天進宮,晚上安容都沒有進木鐲。 

  誰想到,安容進宮的不湊巧,招人恨了。 

  一堆人把安容恨的是牙根痒痒啊。 

  話說,那群秀女進宮也有十數日了,天天盼著皇上選秀。 

  皇后也是天天催,可是皇上興緻不高啊,要不就是邊關有軍情,沒那個心情。 

  今兒好不容易,邊關有了捷報,皇后祝賀之餘,重提選秀的事。 

  皇上心情好,剛點頭,還沒說答應呢。 

  好了,太監來報,「皇上,蕭表少奶奶求見。」 

  皇上眉頭當時就扭緊了,以為安容進宮是有什麼大事,當即對皇后道,「選秀改日。」 

  然後,皇上起身去了御書房。 

  皇上的腳步還有些急切,因為安容不同常人啊。 

  她和皇上稟告的兩件事,都應驗成真了。 

  祈王送了奏摺來。 

  東延和北烈和親的奏摺也送來了。 

  安容等候在御書房前,遠遠的就見到了皇上。 

  安容迎上幾步,正要福身請安呢,就聽皇上問道,「可是邊關出了什麼大事?」 

  聲音里還有些緊張,眸底更寫滿了擔憂。 

  安容,「……。」 

  獃滯在那裡,安容不知道怎麼回話好。 

  不是邊關出事,是她有事啊。 

  她這樣回答,是不是會討皇上嫌棄? 

  安容撓額頭,努力想這兩天,軍營有什麼大事。 

  好像沒什麼大事啊? 

  安容抬眸,不好意思的看著皇上,道,「應城一切安好,沒出什麼事啊……。」 

  皇上稍稍放心,然後眉頭又擰緊了,「應城沒事,靖北侯世子呢,他出幺蛾子了?」 

  安容囧了,「他也沒事,前天傍晚,相公派他去棉城了。」 

  「去棉城做什麼?」皇上問道。 

  「相公怕東延攻打棉城,讓連軒去提醒一聲。」 

  皇上點點頭,邁步進御書房。 

  身後,安容輕拍胸口。 

  正要邁進門檻呢,安容眼前一閃,腳就搭在門檻上。 

  一旁不遠處,有位官兵頭微微斜眼,眸底帶了疑惑。 

  為什麼皇上問蕭表少奶奶邊關出什麼事問的那麼自然? 

  邊關之事,乃軍情。 

  皇上應該第一個知道才對吧? 

  御書房內,皇上走在前面,徐公公走在後面,他回頭望了一眼,提醒皇上道,「皇上,蕭表少奶奶走神了。」 

  皇上眉頭一挑,還未轉過身來,就聽到有說話聲傳來。 

  「皇上,棉城失守了……。」 

  PS :~~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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