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黑風山之戰（三）
今晚的風似乎格外的涼，特別是對於狂奔在路上的幾十個馬賊來說，只是隨著距離黑風山越來越近，這伙馬賊愈發覺得夜風還有些暖意，甚至一路奔來被汗水浸透的衣服都瞬間乾爽了不少，就連臉上的凝重也隨著那種快到自家山寨的感覺，消散了許多。
馬蹄聲愈發倉促，似乎背後正有追兵一般，馬賊們不僅是奮力的踩動馬蹬加速前沖，更是有人用刀背槍桿抽打坐騎，好像唯恐跑的比同伴慢的話，就會成為一個棄兒那般。
「那是什麼？！」猛然間，為首一個馬賊被前方月光下偶然閃過的一道寒光驚醒，幾乎同時整個人的神經都繃緊了，渾身汗毛更是陡然直立，一里之外那條通往黑風山的道路已經能夠清晰的映入眼中，可眼前卻突然出現了即便是不明，但卻讓人會首先感到一陣無窮危險的事物。
當然，床弩這種重型軍械對於馬賊們來說還是頗為陌生的，只是架在弩槽上的那一根根鐵弩在前段露出的錚亮箭簇，卻是熟悉萬分，更何況，那還是被放大了數倍之後的版本。
當然，對付這數十個作為炮灰的馬賊，不管是丁力還是許鴻，都沒打算動用床弩，任由草席覆蓋下的床弩靜靜的躺在那裡。丁力是不屑於動用床弩，而許鴻更多的則是捨不得，對於許鴻這個掌管後勤及南海軍錢財的算盤參軍來說，每發射出一根鐵弩，那就是一個人幾天的伙食，雖然鐵弩不至於當即報廢，哪怕是還能回收重新打造利用，可多多少少還是會有折損，精打細算的許鴻才不願意在眼前這支小規模的炮灰隊身上多做浪費。
「兄弟們！可以開工了！」黑子學著丁力前不久的語氣，猛然跳上一輛固定在地上的驢車，黑弩端在胸前，異常興奮的大吼一聲，瞄準目標的同時便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嘣！」
一聲脆響，隨著弩箭的躥出，不僅將對面還未反應的馬賊其中一人射下馬背，更是發出了反擊的第一箭。
「嗖嗖嗖嗖嗖！」
幾乎是同一時間，無數弩箭破空而出，月色之下寒光閃爍，而對面迎面衝來的馬賊們則是在驚慌的喊叫聲中紛紛落馬，即便是僥倖沒有被射中要害的，也會被四處亂躥的坐騎撞飛出去，有的更是被重重的馬蹄踏的筋斷骨裂，一時間發出的凄厲哀嚎聲直衝當空。
「跟我沖！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一輪弩箭剛剛發出之後，拎著一把橫刀的狗子就閃身衝出了連成一片的床弩陣型，健步如飛，瞪著血紅的雙眼，手中緊握的橫刀將擋在身前的空氣徹底撕裂，劃出一陣沉悶的破空之聲。
半天之前，在距離此處僅有十餘里地之外，狗子率領的二十人斥候隊遭到黑風山寨馬賊的埋伏襲擊，當場死亡十六人。而眼下，四十餘馬賊也算是遭到了報復，而且還是極為血腥的報復。
弩箭的威力可不比吹管箭和袖箭那般，即便是一百步之外，依舊能夠置人於死地，即便是一百五十步的距離，但凡射中要害，也絕對是九死一生。
數百支弩箭的齊射，能夠僥倖逃生的馬賊已經是寥寥無幾，等到狗子再帶一隊人衝上去之後，展現在南海軍面前的，完全是一場血腥殺戮的畫面。
即便是已經被數支甚至十數支弩箭穿了個透心涼，哪怕是屍體已經再沒有了氣息，包括狗子在內的衝上前的一隊士卒，也會毫不猶豫的將手中冰冷的橫刀朝著地上的敵人砍下去，直到能夠彎腰將一顆血淋淋的首級提在手中之後，才會返身重新尋找目標。
頃刻之間戰鬥已經結束，所有的哀嚎聲也不復存在，回蕩著的只有場中不時傳起的橫刀入肉聲，以及逐漸逃遠的馬蹄聲。
不多時，一臉血污的狗子拎著戰刀返回了陣營，沖著丁力重重抱拳，沉聲彙報：「斬獲馬賊首級四十六，敵人五一生還！我軍沒有任何傷亡，正在快速打掃戰場！」
「嗯！」丁力點點頭輕應一聲，若有所思看了狗子一眼，頓了頓沖著對方甩了甩頭示意退下，隨後轉頭看了看秦墨和王翎，語氣淡然的開口吩咐道：「開胃菜結束了，硬菜也該來了！都去準備吧！爭取一個都別逃了！」
「諾！」秦墨和王翎兩人同時抱拳領命，隨後一左一右轉身快步離開了，隨著兩人的離開，身邊親衛以及麾下軍團旅率隊正紛紛快步跟了上去，轉眼之間丁力這邊就空開了一多半，而身邊也只剩下黑子和許鴻，以及狗子還有以張寒為首的親衛隊守在周圍。
「力哥！」看著眾人都領命離開了，就連剩下的許鴻也是有指揮床弩的軍令在身，而親衛隊又由張寒暫時帶領，黑子就有些呆不住了，朝丁力挪動幾步，低聲提議道：「要不，我帶一隊兄弟上山吧，黑風山的馬賊幾乎傾巢而出，趁機端了他們老巢才是！免得夜長夢多！」
「不妥！」丁力不假思索的搖頭否決了，回頭看了一眼就在身後的通道，恍惚之間似乎能夠一眼看到上面的黑風山寨，只是丁力隨後轉頭看著黑子解釋道：「黑風山寨在此經營多年，一路上絕對不會沒有埋伏陷阱，剛才清理這一帶的暗哨時你也在場，眼下我們沒必要冒險，隨後抓兩個膽小鬼，頭前帶路就行了！」
「可是，可是我在這也沒事做啊！」黑子知道丁力顧慮的有道理，但他想的更多的卻是自己好歹也是南海軍的一份子，這麼大好的機會擺在面前，不能任由戰功從自己手中溜走，雖然黑子並不在意能否做上將軍，但他卻也不甘心眾人都有所軍令的時候，自己卻是站在這裡陪同丁力督戰。
「誰說沒事？一會跟我上去，砍幾個腦袋，回頭領戰功！」丁力一聽黑子的話便明白了，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安撫道：「雖然做足了準備，但咱們還是不要掉以輕心，畢竟這才算是南海軍的第一戰，務必要打的漂亮！」
說著，丁力的面色突然變的認真了，眉頭也微微一皺，沉聲補充道：「更重要的，是兄弟們的命！不能拿兄弟們的命不當回事！都是自家兄弟！」
聞言，黑子愣了愣，一臉似懂非懂的微微點了點頭，丁力的話他似乎能夠明白，那就是要有情有義，但他又有些不明白，丁力的所作所為更像是有著一股濃濃的江湖義氣，卻不像是一個領兵作戰的統帥將領，因為在黑子的意識中，那些茶樓酒館的說書先生口中經常會講一些名將名帥的誘敵之計，那分明就是拿著自己兄弟去當炮灰，拿自家兄弟的命去換取戰功。
當然，不管黑子怎麼疑惑，眼下他也無法想明白了，因為丁力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已經在黑子內心打上了深深的烙印，相比南海軍的統帥來說，丁力更像是當初南海幫的碼頭大哥。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半個時辰的光景似乎很漫長，又好像是轉瞬即逝，反正對於一直神遊四方的黑子來說，這半個時辰與平時並無二異，不長不短。但對於急於向所有人展示自己努力成果的許鴻來說，這半個時辰就有些太過漫長了，甚至在徐徐夜風之下，焦急等待的許鴻還會時不時的抬手擦上一把額頭的汗水，特別是還會偶爾發出一兩聲不滿的抱怨。
「噔噔噔。。」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丁力和黑子紛紛轉過身子，原本一直俯身在地的一名斥候兵快速跑到丁力面前，雙手抱拳，朗聲開口：「報！敵人據此約有三里！」
「來的好！傳令各軍，準備迎戰！」丁力立馬朝著斥候兵揮揮手，大聲吩咐，同時也總算是鬆了口氣，在來黑風山之前雖然已經將附近地形以及黑風山的地勢探查數遍，甚至是在出兵之前還曾派許鴻到廣州城，從節度府那邊借來一份黑風山的地勢圖做了研究，所有情報都證明黑風山只有背後這一條通道。
可遲遲不見李鬼率領的馬賊出現，丁力還是暗自憂慮了一陣，唯恐黑風山還有別的上山小徑能夠容李鬼等人轉道離開，畢竟為了即將到來的這一場很可能將黑風山寨徹底圍剿的戰鬥，丁力已經做了太多的準備，甚至還將一座完整的軍營送給了李鬼，讓對方將其付之一炬。
「別愣著了！快，快！都打起精神來，敵人就要到了！」不等丁力下令，早已迫不及待的許鴻便拔腿沖了出去，挨個在每張床弩附近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囑咐，特別是對於那些負責絞車蓄力的操縱兵，許鴻簡直是恨不得將自己的囑咐直接印在對方腦海中，如果不是時間倉促，丁力都懷疑許鴻是不是要在那些人耳邊將一句話說上數十上百遍。
「黑風山寨。。」看著許鴻忙碌的身影，丁力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淡淡笑意，隨後緩緩轉過身子，將深邃明亮的目光投向了黑風山上，低聲喃喃自語一句，深深吸了口氣之後，右手也緩緩的搭在了腰間的唐刀上，目光驟然變得凌厲無比，開口的語氣很低，但卻異常沉冷，而其中透著的那股自信，更是無與倫比：「明日太陽高升之時，便是你黑風山寨除名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