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雖是殊途卻同歸
鍾隱看著他,眼睛微紅,輕輕搖了搖頭,“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你就莫要執著了。”
“那日她喝的可是我的血,你都看見的。”司空逸的聲音飄渺地像是來自於另一個時空,聽不出絲毫情緒,良久,一聲輕笑溢出在空氣中,“雪初,我還以為你的醫術天下無雙,原來,你也有束手無措的時候,若是我說我能將她救回來,那麽你便自己廢了自己的一身醫術吧。”司空逸眯起的桃花眼中盈滿狠厲的殺意。
“逸,你莫要胡鬧了,蘇兒現在的情況,就算是師父來了,也是一樣的。若是能舍了這一身的成就換來她的生命,我亦情願。”鍾隱深深地看了一眼蘇紫陌,他還記得一年前的那個晚上,她向他伸出手,屋頂上的歸去來兮,很溫柔。
“為什麽?”司空逸還是不死心,因為總有那麽一種直覺牽引著他,蘇紫陌還在。
“因為……”鍾隱看了一眼宇文燁,淡淡地說了一句話,“因為她自己不願意醒來。”
“為什麽?”這一聲出自宇文澈之口,他沒有辦法理解鍾隱的話的意思,“她不是很愛四哥的嗎?如今戰事結束,她就要隨四哥回長安,她就要成為燁王妃了,一切她想要的幸福都在眼前,為什麽她不願意醒來呢?”
“夠了!都出去!”宇文燁一聲怒喝,他已經聽得夠多了,他什麽都不想再聽,既然沒有辦法,那不如給她一個安靜的環境,讓自己陪著她安然沉睡,送到她的下一個輪回,這一次是他宇文燁沒有能力留住她,下輩子,他一定不會讓她這麽早就離開他,一定不會!
“該出去的怕是你吧,燁王爺。”淺淺的笑掛在精致的麵容上,司空逸衣袖一展,毫不畏懼地迎上宇文燁殺人般的眼光,“其實燁王爺什麽都知道不是嗎?何必自欺欺人呢?”司空逸的左手貌似不經意的露出來,小指上淡紫色光澤若隱若現。
“公子何意,是否能說地更明白一些呢?”宇文燁自然是看到司空逸的不經意,眸光緊縮。
“夏展。”司空逸輕輕吐出兩個字,唇角微揚,“說起來王爺和陌兒還真的很相似呢,王爺透過陌兒看到的錦繡山河,陌兒透過王爺看到的前塵舊事,一個未來一個過往,也算般配。”
“你說夠了沒有?”宇文燁的眼中射出危險的信號。
“說夠了,王爺隨意。”司空逸微聳肩膀,眼中笑意漸濃,轉身拍了拍鍾隱,“喂,回家了,你要不要一起走?”說罷,不等鍾隱回答便率先走出了主帳。
鍾隱看著司空逸的背影,略略一歎,跟了出去。鍾隱的離開相當於將蘇紫陌徹底判了死刑,宇文澈眼睛一紅,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快步離去。其餘的人深深歎了一聲,也離開了主帳。最後,偌大的主帳就隻剩下了宇文燁和蘇紫陌兩個人。
“陌兒,為什麽不願意醒來呢?你的過往到底在哪裏呢?可不可以醒來告訴我?我已經不介意你把我當做了誰,我隻希望你能平安,你那樣善良,總舍不得我的第一次婚禮便沒有新娘吧,你那麽聰明,一定想得到,那樣的場麵,很淒涼,你舍不得的,對不對?”宇文燁的指尖流連在蘇紫陌俏麗的容顏上,他承認,自己的心很痛,隨著她的呼吸一點一點消散,他覺得自己的體溫也這樣慢慢流掉。這一刻,他願意將心打開,把最真實的一麵放在外麵給她看,他是愛她的,有的時候,隱瞞也是一種保護,她怎麽會不明白?
是的,最初的時候他利用過她,騙過她,故意地吸引過她,可是最終他發現,先陷在愛情泥沼中的竟然是他自己。雖然他聽見很多人都對他講冰凝郡主是如何迷戀於他,可是他從未在她眼中看到所謂的迷戀,他甚至於能感覺得到她很多時候都是在自欺欺人,其實,她內心最深的地方,從來就沒有他宇文燁的位置!可是他不願意放手,他相信隻要她在他身邊,總有一天她會將他當做宇文燁去愛。終於,她答應了陪在他身邊,卻在距離彼岸最近的地方失了約,麵對她緊閉的雙眼,有那麽一瞬間,他很想要追去黃泉,找到她,問個明白……
不是夏天麽?怎麽夜風這般寒涼?不是大獲全勝麽?怎麽沒有半點喜氣?潼關的夜,怎麽這般不尋常?
夜涼如水,月光皎潔,司空逸一襲白衣站在主帳外的空地上,仰頭望著天際,眉眼間有淡淡的笑意,一如既往地從容淡然。
“逸,這次你真的是闖禍了。”鍾隱環顧四周,又凝神聽了聽,確保周圍沒人,才緩緩開口。別人看不出來,他還看不出來嗎?
司空逸向來就有洞察人心的能力,蘇紫陌雖然多變,但終究是單純,根本就不會是司空逸的對手,就連他隱隱都有察覺,蘇紫陌一次一次向宇文燁靠近,不是有多愛他,而是在躲避司空逸,看來他最初的提醒並沒有用,她還是淪陷了。這一切從最開始就是被安排好的,蘇紫陌的長情之所以讓他束手無策,是因為那藥引根本就不是迷迭香,而是司空逸身上特殊的味道。司空逸之所以放血為蘇紫陌解毒,是為了將自己的內力渡給她,讓她完成今天的表演。蘇紫陌跳的根本就不是最初版本的朝歌舞,而是配合司空逸的琴音殺敵的朝歌殺,對於蘇紫陌而言,外來的內力,極耗心神的殺舞,她能夠堅持一個時辰已是強撐,所以她現在生命垂危,一點都不意外。
“雪初,我何時做過無把握的事情?”司空逸微微一笑,美得有些妖嬈。
“你還是老樣子,這般不肯認輸。”鍾隱搖頭苦笑,“有一句話我沒有騙你,蘇兒的確是自己不願意醒來的。她的魂魄之所以飄忽是因為她的體內有一股及其強烈的意識,她要回到一個地方去,而這個地方,並不存在於這裏。”
“是麽?那她就更不可能走掉了。”司空逸舉起左手,淺紫色的玉石戒指在月光下泛著柔柔的光澤。
“這是……”鍾隱微微吃驚,“這是蘇兒的?”
“是。”司空逸收了手,頷首道,“我想你也有同樣的感覺,冰凝郡主到蘇紫陌的轉變十有八九是因為這個東西,她的身上有我們誰都不知道的秘密。至於她想去的那個地方,很可能那個夏展就存在於那裏。所以……”
“你依舊懷疑冰凝郡主已經被掉了包?”鍾隱皺了皺眉頭,無數次幫蘇紫陌診脈,她左耳後的桃花胎記十分清晰,並且他可以確定那不是外力所致,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醒來之後失了憶,但是她的身份是不會有問題的。
“你很確定她就是冰凝郡主。”司空逸的笑容沉下來,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她自己說她失憶了,可是你並沒有診斷出這樣的症狀,還有慕容那老家夥說鳳棲星曾有過先暗後明的情況,那麽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大膽的假設,她是她,但也不是她了?”
“逸,你的意思是……”鍾隱露出吃驚的表情,那不是古書中的傳說嗎?不隻是傳說嗎?
“嗬嗬,無所謂真相如何,她便是她了,蘇紫陌,獨一無二。”司空逸恢複了無所謂的笑顏,眼神卻是銳利,“你知道我是誰,所以,我絕對不允許有什麽事情是意外的。”
鍾隱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司空逸深紫色的瞳。他不能確定蘇紫陌,卻可以確定眼前的這個男子,言出必行,司空逸從未食言過,但願這一次,也可以如他所願。
深夜,主帳內依舊燈火通明。
“四哥,時候不早了,你已經好幾夜沒有合眼,不如我來守著她,你去歇一會兒吧。”宇文澈掀簾入內,見宇文燁依舊同他們走之前一眼坐在蘇紫陌床前,盯著蘇紫陌的臉。
“不必了。”宇文燁看著蘇紫陌安靜的睡顏,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她,恬淡地像是一塊通透的白玉,凝固在時空的流轉,成為一種永恒,可是這樣子雖美,他卻更懷念皇家別院中那個故作嫵媚喂他吃栗子糕的小女孩,“外麵如何了?”
“有六哥在,一切安好。”見他問起正事,宇文澈收起悲戚,認真答道,“龍國三十五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剩餘不足十人護送龍國三公主回了都城。我軍亡兩千三百四十五人,其中墨部精騎一百六十三名,傷三千六百八十九人,其中墨部精騎二百四十七人。戰場清理以及亡者埋葬、傷者救治工作已經基本完成,戰況已經上報父皇。”
“陌兒,你可聽到了?我都不得不為你折服,你的寥寥數語竟然強過我幾年的親自訓練,這樣的話,不如回朝之後我去奏請父皇,由你來代替我掌管墨部精騎,而我隻做個遊手好閑的貴公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