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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想見

  「可是,」沛柔試探著道:「太子,也就是今上,明明知道我外祖父的冤情,如今他已經是天下第一人,為什麼不肯替我外祖父翻案呢?」

  「是啊。他為什麼不肯呢?」太夫人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也有隱約的、無法抑制的怒意。

  沛柔覺得自己離這個答案已經很近了,她隱隱覺得這才是一切事情的關鍵,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等待著太夫人的回答。

  可太夫人並沒有回答。

  西廂房與定國公府專屬於松鶴堂的小花園相鄰,西邊的窗戶開著,剛下過一場雨,早桃花謝了不少,樹枝上桃葉已經開始鬱鬱蔥蔥。

  「也許這個問題的答案,要等你們這一輩人成長起來才能夠揭開了。」

  *

  沛柔只又在房裡歇了一日就重新去詠絮齋上課了。

  她生病的時候柯氏一日三次的派下人過來探望她,自己卻沒有親自來過。風寒感冒是會過人的,柯氏懷著身孕,她也並不怪她。

  從那日她與定國公在書房長談之後,他就又被皇帝派往了外地,算來她也有小半個月未見到父親了。

  她只上了一天的課,第二日就是沐休日。太夫人原說要罰她抄佛經的,左右無事,她就在太夫人的佛堂里抄一卷《阿彌陀經》。

  抄經是清靜事,佛堂里並沒有人陪著她。

  其實太夫人自己平日里讀的多是《妙法蓮華經》,卻把《阿彌陀經》找出來給她抄。

  《妙法蓮華經》中佛理至深,非是對佛法有了一定理解,或是信仰不堅定的人是都不懂的。

  太夫人是怕她只是照本宣科,雖然在抄,但是卻讀不懂,起不到靜心的作用吧。

  雖然她此時人小,筆力不足,字體結構卻比前世成年之後還要好得多了,她抄了一頁紙,一邊領略佛法的精妙,心情也逐漸愉悅起來。

  只是沒過多久,就有一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

  「五表妹,你在寫什麼呢?」她抄經的金粟箋紙上就突然多了一片陰影。

  沛柔不用抬頭也知道是景珣來了。她抄寫佛經的桌子就在窗邊,景珣也並不在屋子裡,只是隔著窗戶和他說話。

  他雖然年齡比沛聲小,個子卻比沛聲高一些,勉強能把整個腦袋掛在窗台上。

  「世子不會自己看么?」她還是沒有抬頭去看他,手中的筆也沒有停下。

  景珣見她不理自己,劈手就奪過了她手裡的筆。他動作太快,毛筆從她手中抽出時墨汁污了她的手,有一些飛濺在紙面上,她感覺到自己臉上也有墨汁的痕迹。

  景珣大約也沒有想那麼多,見她冷冷的盯著自己,就有些心虛起來。

  「五表妹,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看看你在寫什麼。」

  原本抄經是為了靜心的,被景珣這麼一鬧,她只覺得滿肚子的火氣。

  「桌上有佛經,拿的紙是多用來抄寫佛經的金粟箋紙,我又是在佛堂里,世子覺得我是在寫些什麼?」

  景珣毫不在意她話中的不善,做出一副誇張的神態來,「五表妹,你好厲害啊,你才七歲就能抄寫佛經了?字都認全了?」

  難怪景珣和沛聲是好朋友,一樣的不學無術,自己不會念書,就覺得對別人而言都是苦差事。

  沛柔還是不想理他,卻也不再忽視他的存在,只是繼續冷冷的盯著他不說話。

  景珣又道:「五表妹,你別生氣了,上次春宴我不是說也要你幫我一個忙的嗎?今日我又得罪了你,就當是抵消了上次的好了。」

  「不過,外祖母為什麼讓你在這抄經啊?外祖母要出門去哪裡上香,所以要供奉經書么?」

  「春宴的時候祖母怪我莽撞,所以才讓我抄佛經靜心。這才幾日,世子就又能出門了,看來那日的事情對你是並沒有什麼影響了。」

  以她對永寧郡王的了解,即便有郡王妃為景珣兜底,他也應該沒那麼容易過關才是。

  「誰說的。我也被母親罰了寫了整整一日的大字,我的手臂酸了好幾天呢。」他就作勢去揉他自己的手臂。

  書法運筆在於腕力,他卻覺得手臂酸,可見是並沒有用心的。

  沛柔忍不住要刺他一句,「可我見世子方才奪我毛筆時十分敏捷,並不像是疲累的樣子。」

  景珣就尷尬的笑笑,岔過了話題,「我娘今日和我一起來的,外祖母說讓你也出去見見我娘,所以我就自告奮勇來找你了。」

  你娘哪一日不是和你一起來的,找她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嗎,還需要「自告奮勇」?沛柔無語。

  她臉上還沾著墨汁,只怕衣服上也沾染上了。

  因為今日是來抄佛經,她打扮的就很簡單,衣飾也很素凈,只是在家呆著還可以,見客就嫌太素淡了。

  「你先回去和姑姑說,我換身衣服就去拜見。」

  景珣卻還不走,「那你可別告訴我娘我害你臉上也沾了墨汁了。」

  沛柔忍不住對他翻了個白眼,卻還是點了點頭。

  景珣就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五表妹你居然還會翻白眼啊。不過你真是,臉上沾了墨汁也好看,翻白眼也好看。」

  說完還有些害羞似的一轉身跑了。

  沛柔這回是徹徹底底的有些懵了。這也是值得驚奇的事情嗎?

  換到前世,只怕她把他打了一頓他也不會像今日似的感到奇怪。

  至於他誇她好看么,她本來就生的好,這樣的讚美前生不知道聽了多少。

  不過他們如今都還是孩子,景珣就已經一副油嘴滑舌的樣子,果然浪蕩子都是天生的。

  希望瑜娘今生可別再看上他,落得傷心一世的結局才好。

  *

  沛柔回了西廂房換了一件蜜合色織錦繡芙蓉花的褙子出來見客,她頭髮不多,只能梳成小丫頭片子的雙丫髻,兩邊綴了米粒大小的珍珠流蘇。

  永寧郡王妃正和太夫人在宴席室里聊天,她進門先和太夫人問好,又給郡王妃行了福禮:「今日不知道姑姑要來,早起打扮的隨意了些。回屋子換了衣裳才過來,是沛姐兒失禮了。」

  太夫人便笑道:「我還以為是珣哥兒磨磨蹭蹭的中間又溜到哪兒野去了,原來倒是你這丫頭自己多禮。這是你親姑姑,一家人見面,哪裡有這麼多規矩了。」

  沛柔就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拚命跟他打手勢的景珣,心中暗笑,隨即道:「雖然是一家人,可姑姑平日事多少來,難得來一趟自然想看見小輩們打扮的精神些。」

  「我早起偷懶,頭髮也沒梳,編了個辮子就來了祖母這裡,這樣出來見姑姑也是在是太失禮了。」

  郡王妃方才正在喝茶,倒沒注意到沛柔看景珣的那一眼,笑道:「一樣是娘養出來的姑娘,我瞧沛姐兒怎麼就是比我當年伶俐多了。」

  就拔了頭上一支赤金鑲瑪瑙的芙蓉花簪子遞給沛柔。

  「這樣稍加打扮就很好看,這隻簪子你拿去玩吧,正配你這衣服。」

  沛柔見太夫人微微點頭,也就卻之不恭,上前恭敬的接了郡王妃的簪子。

  只是郡王妃的態度卻讓她有些不習慣。

  前世她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和顏悅色的和她說過話,更別提主動賞她首飾了,也只有逢年過節禮儀上偶然得她一兩件東西罷了。

  被太夫人養在屋裡,果然身份地位就水漲船高了,連眼高於頂的永寧郡王妃都對她另眼相看起來。

  她們母女說話,卻特地把自己也找來,想必應該是有什麼事情說。沛柔就站在當地,眼觀鼻鼻觀心,並不說話。

  就聽永寧郡王妃對太夫人笑道:「前幾日宮裡春宴,我進宮陪著姑姑說了幾句話,見您報了病沒進宮,姑姑還問起您。」

  「我說您不過是年紀大了,老毛病犯了受不得累,在家裡歇幾日就好了。」

  這說的就是宮裡的徐貴太妃了。

  太夫人道:「你姑姑這段日子身體還好?我上次進宮還是新年大朝的時候了,你大嫂又懷了身子不能勞動,也有三個月沒人進宮去陪你姑姑說話了。」

  「姑姑身體好,這麼些年沒病沒災的。皇上偶爾也會到姑姑宮裡去坐坐,宛平又嫁的好,沒人敢怠慢姑姑。」

  松鶴堂里上的茶是杭州新貢的雨前龍井,永寧郡王妃似乎很喜歡這茶,幾乎就沒放下杯子。

  徐貴太妃的養女是先帝宛平公主。嫁給了鎮守東北的肅昌侯蔣家的三爺。向來公主出嫁都是在京里修公主府,和駙馬子女住在公主府里。

  宛平公主卻自願紆尊降貴隨著夫君常住東北,與公婆妯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所以公主和太妃在民間的名聲都很好。

  太夫人嘆了口氣,「哪裡是怠慢不怠慢的事呢,年紀大了,總歸覺得日子難打發,宮裡的日子太寂寞了。」

  太夫人自己卻是不喝綠茶的,仍然是沏的大紅袍,「你若是喜歡這茶,我讓陸嬤嬤給你包幾兩帶回去。都是你大哥在杭州的好友託了官船送過來的。」

  「我又偏了娘的好東西了。」

  永寧郡王妃笑著放下了茶杯,「娘如今有沛姐兒陪著還嫌寂寞么?我倒是想起來,姑姑知道娘把這丫頭養在身邊,還和我說想見見她呢。」

  「再過一個月是端午,娘不妨遞摺子請准了姑姑,帶著沛姐兒一同進宮去看看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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