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手錶
江遲景曾在新聞里見過吳鵬的照片,看起來像個大學教授,儒雅斯文,不像個浸淫金融界多年的老油條。
他曾經也是站在散戶一方,在論壇里分析上市公司的前景,帶領散戶們與機構作戰,但沒幾年後,他便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變成了收割韭菜的一方。
吳鵬的傳奇事迹有很多,近些年已經逐漸隱居幕後。他在金融圈裡混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翻過車,可見他這人也是足夠小心謹慎。
「散戶最大的劣勢,就是容易跟風。炒股切忌跟風,一定要有自己的思想,學會研讀各個行業發布的報告。像恆祥的報告就具有足夠的專業性,能夠為散戶提供指引和方向。」
短短十分鐘的視頻里,吳鵬強調了好幾次要相信恆祥的報告。
自從鄭明弈在論壇里引導散戶買進老鐘錶的股票以來,這隻股票已經連續好幾天漲停。
吳鵬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接連接受了好幾家經濟媒體的採訪,抨擊散戶們的不理智行為。
「他在扯淡。」江遲景將雙手抄在胸前,看著屏幕上的採訪視頻道,「為什麼聽你的話就是跟風,聽他的話就是有自己的思想?」
典型的雙標行為。
許多人會盲目地迷信權威,甚至連權威自己也認為,它掌握著絕對的真理。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這樣通透。」鄭明弈將雙手抱在頸后,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就好像吳鵬批鬥的搗亂分子不是他一樣,「現在老鐘錶的漲勢應該緩了下來。」
吳鵬畢竟是業界大佬,說話還是很有分量。
股市當中會有很多所謂的炒股大神,有的人是真有本事,有的人是純屬瞎掰,散戶要去分析誰的話更有可信度,這是很難的一件事。
加上最近各大媒體出現了許多帶節奏的文章,憑空捏造了許多go神的黑料,這也讓一些不堅定的人開始拋售手裡的股票。
「現在這樣還能讓恆祥血虧嗎?」江遲景忍不住問。
「不能。」鄭明弈道,「不用著急。」
說完之後,鄭明弈從屏幕上移開視線,用下巴指了指辦公桌上的棋盤,道:「不走嗎,江江?」
木質的圍棋棋盤上,擺著一盤下到一半的棋局。懂圍棋的人一眼便能看出,黑子佔了絕對優勢,已經把白子逼近死路。
江遲景手裡拿著一顆白子,在拇指和食指中間不停翻轉,久久沒有下一步動作。
他這完全是自虐。
還以為啃完那本《圍棋基礎知識》,至少能跟鄭明弈用圍棋來娛樂,結果這哪裡是娛樂,簡直是單方面虐殺。
鄭明弈這人也真是不夠意思,他自己什麼智商難道沒點逼數嗎?好心來陪他下個棋,結果他就這樣回饋江遲景。
「要讓你一子嗎?」鄭明弈歪著腦袋看向江遲景問。
「不用。」江遲景面無表情道。
他承認他的腦子沒鄭明弈的好使,但這也不是他輕易認輸的理由。
五分鐘后,江遲景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指著棋盤上的一枚關鍵黑子道:「這是你什麼時候下的,我怎麼不記得?」
不等鄭明弈回答,江遲景便把那枚黑子扔回鄭明弈手邊的棋盒裡,面不改色道:「這是不小心掉到棋盤上的吧。」
鄭明弈看了看棋盒,又看了看江遲景,像是從沒見過這麼耍賴的人似的,好笑地問道:「這是什麼下法?」
「這叫偷天換日。」江遲景大言不慚地把白子放到了剛剛那黑子的位置上。
鄭明弈輕聲笑了笑,沒有跟江遲景計較,他重新拿起一枚黑子,湊到江遲景耳邊小聲道:「我看你是欠日。」
江遲景當然不會在嘴上敗下陣來,他輕描淡寫地回道:「那你倒是日我。」
鄭明弈下棋的手一頓,在棋盤上擺上黑子,道:「怎麼,江警官換色誘下法了嗎?」
這倒是提醒了江遲景,原來還有這一招可以用。
他觀察了一下棋盤上的局勢,哪怕用了那招「偷天換日」,白子還是鬥不過黑子,他便將左手搭到鄭明弈的腿根,漫不經心地問道:「我下一步應該走哪裡?」
手當然不是單純地搭上去,指尖在橙色布料上隨意跳動,連帶著那裡的布料也跟著上下起伏。
鄭明弈低頭看著江遲景的手,整個人靜止了一陣,片刻后,他抬起頭來,握著江遲景的右手手腕,帶他把棋下到了一個絕妙的位置。
一盤死局驟然變得明朗起來,江遲景似乎能看到棋盤上的黑子在集體哀嚎,控訴他們的主公是個昏君。
這次輪到鄭明弈走下一步。
他拿起一顆黑子,瞅准了棋盤上的一個位置。
江遲景立馬看出這又是攻勢強勁的一步,他就著左手搭在鄭明弈腿根的姿勢,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真的要走那裡嗎?」
指尖有逐漸往上的趨勢,呼氣縈繞在鄭明弈的耳旁。
江遲景清晰地看到鄭明弈咬緊了下頜線,手上調轉方向,把黑子放到了一個無關痛癢的位置。
「江江。」鄭明弈收回手,看向江遲景道。
「嗯?」江遲景發現這盤棋變得簡單起來,開始自己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
「你知道我可以一心二用。」鄭明弈道。
「嗯。」江遲景繼續思考。
「在我腦海里,你的制服已經被我撕掉了上千次。」鄭明弈道。
「什麼?」江遲景總算從棋盤上收回視線,把注意力放到了鄭明弈身上。
「剛才你把手放在我腿上的那一瞬間,」鄭明弈說著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腦子,「我在這裡已經扒掉你的褲子,就留下你的上衣,把你銬在椅子上,用警棍懲罰你,看你還敢不敢調皮。」
鄭明弈說這話時的語氣很平淡,就好像在念一道菜的菜譜。
江遲景也不是沒在腦子裡扒過鄭明弈的衣服,但從來沒有這樣具體的步驟。
而且這人說出來幹嘛啊?不知道江遲景也會跟著腦補嗎!
「你光是坐在我身邊,就已經在分散我的注意力。」鄭明弈慢條斯理道,「如果你還要犯規地挑逗我,那我也不確定會不會把腦子裡的想法變成現實。」
很奇怪,江遲景的第一反應應該是警告鄭明弈才對,但他竟然真的在想這些步驟變成現實會如何。
他會莫名覺得圖書室里坐滿了囚犯,大家都在埋頭看書,對鄭明弈侵犯他視而不見。他想要呼救,但不想求助於囚犯,於是只能寄希望於圖書室門口的監控。
監控只能拍到鄭明弈的位置,為了不暴露,鄭明弈會表面一本正經地看著電腦屏幕,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但在辦公桌下面,他的手會拿著警棍,在江遲景的隱私部位……
打住。
江遲景突然發現他和鄭明弈有很大的差別。
鄭明弈的腦補非常具體,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而江遲景的腦補簡直可以發散到外太空,就連在監控畫面后,悠悠喝茶的同事都出現在了情景中。
江遲景咽了咽口水,揮散腦子裡的畫面,端著架子道:「你不敢。」
鄭明弈垂著眼眸沒有接話,那樣子似乎在認真思考如果他這樣做了,會有怎樣的後果。
江遲景突然有點心虛,因為鄭明弈的腦子跟正常人不是同樣的構造,他怕鄭明弈又搞出什麼事把他心臟病嚇出來,趕緊道:「該你下了。」
鄭明弈掃了一眼棋局,迅速下了一顆黑子,接著又陷入了沉思。
棋盤上的局勢風雲變幻,轉眼間白子便再次被逼近死路。江遲景這時候才意識到,原來之前鄭明弈一直在讓他,實際上早就可以結束這盤棋局。
但這都不是重點。
眼看著鄭明弈的思想有越來越危險的傾向,江遲景趕忙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看向自己道:「別想些亂七八糟的,等你出獄,什麼都好說。」
鄭明弈直直地看著江遲景道:「我剛才另想了個玩法,我來當獄警,你來當囚犯如何?」
咦,好像有點意思。
江遲景不自覺地被帶偏了思路。
「你的罪名就是猥褻警官,偷警官的內褲,被捕之後你拒不認罪,警官只能用上一些非常手段。」
「什麼非常手段?」江遲景問,「一般的把戲可入不了我的眼。」
「嗯——」鄭明弈思量著道,「到時候根據你的表現,警官再決定要採取什麼行動。」
「你可以把我捆綁起來。」江遲景完全忘了他剛剛還想制止鄭明弈的腦補,「結果你不小心露出破綻,我立馬抓住機會逃脫,然後把你綁了起來,這下你必須哀求囚犯放過你。」
真不錯。
江遲景對這個劇本很滿意。
「你還想綁我?」鄭明弈挑眉。
「還要拿手銬銬你。」江遲景道。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地打著鬼主意,然而就在這時,一聲劃破長空的「偶像」,打斷了兩人的眼神交流。
「偶像,我查到了,恆祥的股票歸還日期就在下周五!」於光衝到辦公桌前道。
「是嗎。」鄭明弈恢復了淡淡的表情,「那差不多可以開始逼空了。」
說到這裡,鄭明弈又看向江遲景,向他攤開手道:「江江,把你的手錶借我一下。」
江遲景莫名其妙:「我的……手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