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看戲
江遲景瞪著鄭明弈,很想說:我跟你很熟嗎?
在整個南部監獄里,也只有洛海會對江遲景說話隨便。同事之間都不太熟,說話自然客客氣氣,沒事找事的囚犯在被收拾一頓之後,也不敢再對江遲景出言不遜。
唯有鄭明弈總是在江遲景的舒適區反覆橫跳,明明兩人認識才沒有多久,這人簡直比洛海說話還要隨便。
「你是不是覺得我脾氣很好?」江遲景問。
「沒有。」鄭明弈誠懇道。
江遲景瞪了鄭明弈一陣,見他沒有再逗弄自己的意思,又把話題拉回了正事上面:「調查你案子的關警官跟我認識,他相信你是被陷害的。」
「是嗎。」鄭明弈再次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
江遲景很想通過鄭明弈的表情來判斷他在思考什麼,但最終還是解讀失敗。
鄭明弈應當不知道江遲景跟關偉認識,因為自從江遲景調來監獄之後,就跟關偉斷了聯繫。
但鄭明弈接收到這一新信息,表情也無任何變化,就像是嚴陣以待的獵人,隨時準備好了應對各種突髮狀況。
「你真的不打算跟他見一見嗎?」江遲景問。
「是這樣的,江警官。」鄭明弈抬起眼眸,雙手十指交握,隨意地搭在腿上,「我現在見他沒有任何意義。」
「為什麼?」江遲景不解。
「他能力有限,指望不上。」鄭明弈一針見血道。
江遲景沉默了下來,鄭明弈說得沒錯,不管他主觀上是否相信關偉,總之客觀上來看,關偉甚至無法找出他們內部的內鬼,要是鄭明弈跟他合作,反倒是給自己增加危險。
從鄭明弈被燒掉的房子來看,事實也的確如此。
「那你就這樣坐以待斃嗎?」江遲景思索著道,「我覺得還是可以爭取一下。」
或許鄭明弈是打算出獄之後再做打算,但江遲景總覺得這樣白白浪費一年時間,不像是鄭明弈的行事作風。
「還不是時候。」鄭明弈道,「一場棋局,最重要的不是進攻,而是布局。」
「你在布局?」江遲景眉頭一跳。
「沒有。」鄭明弈聳了聳肩,「輸了就是輸了,我在等下一場棋開局。」
輸掉一場棋局,不為之懊惱,而是冷靜地分析敵我優勢劣勢,為下一場棋做準備……
鄭明弈的思路簡直清晰得可怕。
江遲景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管閑事,或許鄭明弈壓根不需要他的幫助。不過他的好奇心還是讓他忍不住問道:「你手裡有線索吧?」
鄭明弈的眉眼鬆動開來,不似剛才那般專註,而是眼尾帶笑道:「江警官,你這麼關心我的事?」
好吧,這傢伙又開始打太極了。
很奇怪,明明江遲景和鄭明弈也沒有接觸太久,但他就是能夠看出鄭明弈什麼時候願意坦誠,什麼時候不想暴露自己的想法。
比如現在,江遲景一問到線索的事,他就不再直接回答,而是使出了老一招——反問,江遲景幾乎立馬知道不用再繼續問下去了,因為鄭明弈要是不願意說,他肯定問不出個結果來。
「這跟我沒關係。」江遲景道,「是關偉拜託我幫忙,我才問問你。」
「那看在江警官的面子上,我也不是不可以去跟他見一面。」鄭明弈道。
江遲景略微有些詫異,畢竟鄭明弈剛剛才說見關偉沒用。他道:「事先聲明,我不參與你的事,關偉靠不靠得住,你自己判斷。」
「我知道。」鄭明弈道,「江警官還沒有那麼大的魅力,讓我鬼迷心竅。」
江遲景:「……」
中午時分,鄭明弈沒有第一時間來到圖書室,江遲景估摸著他應該是去會面室見了關偉。
但圖書室里又出現了那個讓人頭疼的身影——公主。
他在最後一排靠窗的角落坐下,也沒有拿書,就這麼無所事事地看著自己的手指甲。
大約十多分鐘后,鄭明弈來到了圖書室,他看到公主時腳步一頓,繼而拿上漫畫書轉向第一排的方向,又用眼神趕走了原本坐在那裡的人。
江遲景總覺得公主來圖書室不會就這樣干坐著,事實證明他的預感很准,在鄭明弈坐下之後,公主起身來到了第一排,沒骨頭似的坐在了鄭明弈身旁。
「小哥哥,又見面了。」
鄭明弈轉過腦袋瞥了一眼公主,接著看向江遲景,揚了揚下巴,示意江遲景身邊的位置,眼神似乎在說:能坐你旁邊去嗎?
現在這時候還不到兩點,圖書室里那麼多囚犯,江遲景當然不能讓鄭明弈坐進他的工作區來。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表示不可以。
公主注意到了兩人之間的眼神來往,興趣盎然地挑起一側眉峰,來回打量著兩人。
鄭明弈很快收起視線,翻開了手中的漫畫書,不過就在這時,公主突然抬起下巴朝窗外張望了一下,接著用食指戳了戳鄭明弈的胳膊,用下巴示意操場的方向道:「小哥哥,請你看戲。」
鄭明弈順著公主的目光看向窗外,另一邊的江遲景也下意識地跟著看了過去。
自從入夏以來,午休時間在操場上放風的人就少了起來,但操場的邊角處還是有陰涼的地方,所以仍舊有個別囚犯會聚集在那邊,因為那是離獄警最遠的地方。
現在操場上就聚集了三五個人,江遲景一眼就看到了人高馬大的許勝。
許勝在監獄里待了十幾年,如今已經三十八歲,他常年健身,身材保持得很好,厚實的臂膀一眼看上去就讓人感覺很不好惹。
許勝的面前站著前幾天睡了公主的那個小混混,此時小混混正半弓著身子,表情急躁地想解釋什麼,而他每每往後退,都會被站在兩旁的人給推回來。
看樣子許勝要動手了。
江遲景的腦子裡冒出了這個念頭,他看了看守在操場上的獄警,果然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別處,可見許勝已經事先打好了招呼。
江遲景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之所以大部分獄警都會給許勝三分薄面,是因為許勝這人也的確值得給他一點面子。
許勝這人很複雜,他入獄時本是死緩,後來因為有個囚犯襲擊獄警,他替獄警擋了下來,於是因立功加表現良好減刑為無期。
平時他非常配合獄警工作,甚至還會幫助獄警管理囚犯,也只有在別人惹到他時,他才會有出格的舉動。
就像現在,他猛地給了小混混的下體一腳,小混混當場疼得倒在地上,被獄警抬去了對面的醫務室,而許勝也隨之被押回了1號樓。
這出「戲」很快結束,前後不過幾分鐘時間。江遲景從窗外收回視線,注意到了公主笑嘻嘻的表情。
其實公主以前沒有這麼瘋,他入獄那會兒還是二十四五的小年輕,因偷竊罪被關了進來。
有次他被好幾個人欺負,許勝救了他,從此以後他就跟定了許勝似的,就連到了要出獄的時間,他也故意犯事延長刑期。
幾年之後,又到了公主該出獄的日子,許勝預感到他又要犯事,所以故意睡了其他人,想讓他趕緊出去,結果公主不僅把那人搞得很慘,再次延長刑期,還一發不可收拾地勾搭上了別的男人。
當然,這些都是江遲景從洛海那裡聽來的,他入職監獄這大半年以來,還沒怎麼跟那兩人說過話。
和普通人相比,囚犯的心理沒那麼好琢磨,但江遲景還是習慣性地推測過兩人之間的情況。
公主應該非常介意許勝出軌的事,並且無論如何都無法釋懷,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而許勝應該也是心裡有愧,所以才會無條件寵著公主,任由他作妖。
不過依照江遲景的觀察,在公主勾搭的人裡面,真正敢睡他的人沒幾個,大多都是因為拒絕公主而被許勝收拾。
「看到了嗎,小哥哥?」公主的聲音打斷了江遲景的思緒,「那個又高又霸氣的是我男人。」
鄭明弈沒有接話,面無表情地等著公主的下文。
「你要是讓我不開心,」公主的手指又爬上了鄭明弈的肩膀,「我男人會收拾你。」
鄭明弈掃了眼公主的手,接著看向江遲景,用下巴指了指公主,眼神里的意思很明顯:說好了罩著我呢?
江遲景這才從公主和許勝的事里回過神來,他坐直身子,微微揚起下巴,叫了一聲:「1017。」
話音剛落,公主便跟著看過來,眼神裡帶著一絲不耐煩,想必是已經預感到江遲景又要壞他好事。
「過來。」江遲景直接無視了公主的眼神,直直地看著鄭明弈道,「坐我旁邊。」
此話一出,圖書室里的囚犯都露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不約而同地跟身邊的人交換了個眼神,彷彿吃到了什麼一線大瓜。
江遲景當然也知道他的舉動意味著什麼。他從來不會管囚犯的閑事,而這一次,他選擇為鄭明弈站出來,因為他知道對付公主這種人,不痛不癢的呵斥沒有作用,要態度強硬才行。
鄭明弈在所有囚犯的目光當中走進了江遲景的工作區。
要知道,獄警的工作區,對所有囚犯來說,那是禁區。如果有囚犯敢擅闖獄警的工作區,可能會直接挨一頓警棍。
鄭明弈在江遲景身邊坐下,從左到右掃了一眼盯著他看囚犯,大多數人都自覺埋下了腦袋,不想惹到鄭明弈,只有公主饒有興緻地打量著兩人,眼神里也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江警官。」鄭明弈偏過腦袋,湊到江遲景耳邊,小聲道,「我現在是不是你的人了?」
江遲景讓鄭明弈坐到他身邊來,似乎真有點宣誓主權的意味。但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他也不可能每次都把公主從圖書室里趕走,得讓他知難而退才行。
江遲景保持著面朝前方的姿勢,不動聲色地瞥了鄭明弈一眼,公事公辦道:「你是典獄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