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鄰居
江遲景居住的社區附近有一家大型超市,南部監獄生產的農產品都會在這裡出售。
江遲景很早就知道,他吃的草莓果醬是監獄產的,只不過手中的玻璃罐和超市中販賣的不太相同,罐身上沒有貼標籤,果肉的顆粒也沒有販賣的那樣細碎。
這很顯然不是工廠里的流水線產品。
聽老王的轉述,這是鄭明弈手工製作的草莓果醬,看上去跟工廠的產品確實有些差距。
江遲景把這罐果醬放到副駕駛座上,啟動汽車駛離了監獄停車場。
最近一段時間,江遲景心裡一直有個模糊的念頭,他總覺得鄭明弈知道他是他的鄰居。
無論是香水也好,還是居住的遠近也好,鄭明弈的試探都太過精準,彷彿一開始就帶有明確的目的性。
而江遲景的回答也算不上合格。
鄭明弈問他為何他的卧室全是他的香水味,江遲景選擇了迴避。正常來說,他應該對鄭明弈的問題感到莫名其妙才對,因為他不會知道有人把一瓶香水砸進了鄭明弈的卧室。
至於距離遠近的問題,江遲景的回答更是直接暴露了他知道鄭明弈的住家地址。
他可以有許多借口敷衍過去,比如他是獄警,他看過鄭明弈的詳細資料,但鄭明弈並沒有給他敷衍的機會,從他嘴裡套出想要的信息之後,就沒再繼續問下去。
那感覺就好像鄭明弈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再確認一下而已。
簡直腦仁疼。
如果說江遲景對鄭明弈的第一印象是這個男人很性感,第二印象是這個男人很危險,那麼第三印象就是,這個男人很費腦子。
隨著汽車駛向自家社區,江遲景也逐漸接受了他可能已經暴露的事實。
但他還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何時又為何暴露,鄭明弈對他的小癖好又了解多少。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是他先對鄭明弈說了「我信」,表達了他的信任,所以鄭明弈才會有這樣「自爆」的舉動。
在大型超市的門口緩緩停下,江遲景解開安全帶,不想再為鄭明弈耗費自己的腦細胞。
周末的時間就應該好好放鬆,把監獄里的事帶到休息日來,實在不是江遲景的行事作風。
他去超市採購了一番,列表上的東西一一買齊,但唯獨沒有買草莓果醬。
一罐果醬能吃上大半個月,現在車上有一罐多的,提早買了也只能放著消耗保質期。
回到家之後,江遲景把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到茶几上,接著拿起那罐沒有生產日期、沒有質量合格證以及沒有生產廠家的三無產品來到了廚房。
他在櫥櫃中拿出一把勺子,從玻璃罐里挖出一小勺草莓果醬嘗了嘗,入口便是瀰漫整個口腔的甜味,細細抿過之後才能感受到草莓自帶的微酸的香氣。
好、甜。
江遲景皺起眉頭,被甜得縮起肩膀,後背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鄭明弈是想膩死他嗎?
每個人對酸甜苦辣的感受不一樣,總之對江遲景來說,這罐草莓果醬妥妥的甜度超標。
他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再次出門,去超市中買來幾個檸檬,把這三無產品重新加工了一遍才勉強符合他的口味。
這個周末,江遲景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打理了自家草坪,順便把車庫和門前的馬路也沖刷了一遍。
對面的那棟小洋房還是一如既往的蕭條,庭院里雜草叢生,卧室的鵝黃色窗帘變成了深灰色。屋子裡翻倒的物品應該沒有人整理,恐怕已經積攢了不少灰塵。
也不知鄭明弈出獄之後,看到他的房子變成了這樣,會是怎樣的心情。
不過話說回來,這棟小洋房已經被法院查封,說不定在鄭明弈出獄之前就會被拍賣。
就算最後鄭明弈洗刷冤屈,按照法律規定,拍下小洋房的人不用歸還產權,到時候鄭明弈也不會再是他的鄰居。
好像想得有點遠了。
這段時間以來,對面的房子一直空著,江遲景沒有人可以偷窺,反倒逐漸習慣了下來。
他的偷窺欲似乎並沒有他想象中那樣嚴重,就像他懶得看娛樂室里的囚犯抽煙打牌一樣,如果沒有讓他感興趣的人,那他也完全提不起偷窺的興趣。
這天晚上,臨睡之前江遲景又給老鐘錶上好了發條。
也不知怎麼回事,最近這塊表走得越來越慢,之前兩三天才需要擰一次發條,現在幾乎每天都得擰。或許這是老表的通病,如果實在不行,江遲景可能還是得另外買一塊新表。
把手錶放到床頭柜上,江遲景在床上躺了下來。
在郊外居住的好處就是夜晚非常安靜,也不會有惱人的光污染。
江遲景閉上雙眼之後,眼裡的世界就只剩下寧靜的黑暗,不過還未等他進入入睡狀態,眼前的黑暗突然開始閃爍起來,夾雜著不詳的紅色光芒。
他立馬意識到不對勁,倏地睜開眼,拉開窗帘,只見對面的小洋房被熊熊的火光包圍,大敞的卧室窗戶里瘋狂地向外噴射著火舌。
「著火了,快救火!」
周圍已經有鄰居穿著睡衣出來滅火,江遲景迅速撥打了火警電話,接著也翻身下床加入了救火大軍之中。
消防車很快到來,消防員們接過居民手中的消防栓管道,再配合消防車上的高壓水槍,大火最終在一個小時以內撲滅。
鄰居們圍在四周議論紛紛,江遲景隱約聽到了一些信息,比如有人說這種程度的大火肯定有助燃劑,否則不會燒得這麼快,也不會花這麼長的時間撲滅。
江遲景回到家中,給關偉打了個電話,告訴了他鄭明弈家著火的事。關偉立馬火急火燎地從市區趕過來,站在鄭明弈家的「廢墟」前,一副氣到不行的樣子。
「我最近又給上級提了下查恆祥機構的事,但是沒有證據,無法立案。」
「要什麼樣的證據?」江遲景問。他不太了解經濟案的情況,但多少知道監管方不會無緣無故去審查某家機構,一定要有可疑的事情出現,才會去立案調查。
「上次調查恆祥,是因為他們做空的幾隻股票有明顯的異常波動。這事已經以鄭明弈入獄告一段落,不可能再重新調查。除非股市又有新的異常波動,或者其他可疑的線索出現,否則就沒法再對恆祥進行立案。」
江遲景皺起眉頭思索了一瞬,問道:「所以最關鍵的東西還是鄭明弈手裡的線索是嗎?」
「沒錯,我現在傾向於相信鄭明弈手裡的確有線索。」關偉道,「不然哪有那麼巧的事,我前幾天才向上級提議,這邊鄭明弈的屋子就被人燒了。」
算起來,這已經是第三次有人入侵鄭明弈的屋子了。想必是前兩次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又始終覺得放心不下,所以乾脆一把火把鄭明弈的屋子燒了個乾淨。
「到底是什麼樣的線索?」江遲景問。
「上次在通話里他提過,有恆祥機構老闆吳鵬和某個重要人士吃飯的照片和錄音。」
「會不會是藏在網上?」
「他的電腦我們查過,沒有上傳這些東西的記錄。而且網上的東西很容易抹除,他肯定會拿在手上。」
「這樣嗎。」江遲景思索著道,「所以還是放在內存卡里。」
「頭疼。」關偉胡亂地抓了抓後腦勺,「他的人際關係很簡單,能查的都查過,這東西他又不能帶進監獄,難不成真的被燒了?」
江遲景抬起下巴看了看鄭明弈的屋子,連窗框都已經被燒得變形。如果東西真的就在他家裡,即使他藏得萬無一失,恐怕現在也已經失去了價值。
「放心。」江遲景道,「他一定留有後手。」
關偉從鄭明弈的屋子上收回視線,莫名其妙地看向江遲景問:「你怎麼知道?」
「直覺吧。」江遲景道。
鄭明弈的腦子那麼好使,肯定會把線索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主要就是看他願不願意相信關偉,把線索交出來。
想到這裡,江遲景呼出一口氣,幽幽地看著關偉道:「我說你們內部,是不是該好好自查一下?」
「嗐,我也知道肯定有內鬼。」關偉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換作江遲景,在這種情況下,也絕對不願意把手中的籌碼輕易交出去。
「我之前申請了會面,他沒有同意。」關偉道,「我想下周再申請一下,你能不能幫忙跟他說說?」
江遲景沉默了下來,老實說,他不是很想幫關偉這個忙。
倒不是他懶得管這事,只是鄭明弈本身就不信任關偉,如果他去當這個擔保人,要是關偉那邊出了什麼問題,他真的沒法跟鄭明弈交代。
「你放心,我就跟他隨便聊聊。」關偉道,「他應該也想知道現在恆祥的情況吧?」
江遲景又仔細想了想,多了解外面的情況對鄭明弈來說也沒有壞處,再說他本身就很聰明,會做出合適的判斷,便道:「行吧,我給他說說。
江遲景不喜歡摻和囚犯的私事,因為出現冤案的幾率真的非常非常渺小。他可以看出哪些人是真心悔過,但不代表這些人就值得同情。
在南部監獄工作的這大半年以來,只有鄭明弈一人是被陷害入獄。江遲景也是頭一次遇上這種情況,他那沒用的正義感總是在敲打他,或許他可以為鄭明弈提供一點幫助。
新一周的周一,鄭明弈慣例來到了圖書室內。
江遲景和往常一樣坐進辦公區,打開電腦輸入密碼,看著電腦屏幕問:「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草莓果醬?」
鄭明弈活動著剛解放的手腕,語氣平平地回道:「在超市裡碰巧見到你買過。」
這已經不是試探,也不是暗示,而是明示江遲景:我就住在你家附近。
江遲景輸入密碼的手一頓,接著敲下回車鍵,電腦響起了悅耳的開機音。
他往後靠在椅背上,看著鄭明弈道:「昨天你家被燒了。」
兩人都沒有提到住址的問題,但已經默契地完成了信息的交換。
誰也沒有再隱藏,都在主動告訴對方,我知道你知道我是你的鄰居。
「怎麼回事?」鄭明弈問。
「應該跟之前是一撥人。」江遲景道。
鄭明弈聞言陷入了沉思,江遲景無聊地用食指敲著桌面,道:「順帶一提,你做的草莓果醬太甜了,還得我自己加工。」
「是嗎?」鄭明弈挑了挑眉,看向江遲景,「我還以為你吃得很甜,特意為你多放了糖。」
江遲景無語:「你哪隻眼睛見我吃得甜了?」
「不知道。」鄭明弈微微歪起腦袋,上下打量著江遲景,「就感覺你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