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猛獸
魯鍾楠收了手，他足足打了慕容有半刻鐘的功夫，將慕容的頭都打爛了。他的胃部在抽搐，有些難受，嘴角抖一抖，幾乎要吐出來。
但是他忍住了，這是他第二次殺人。第一次殺人是在農家的時候，含恨出手，殺了地主家的紈絝，惹了麻煩，於是連夜跑路。
路上聽聞了靈飛門，一方面嚮往修仙問道，另一方面也有別的目的在，於是來了靈飛門拜師修行。
上次殺了地主兒子，是打死之後，又硬生生拿殺豬刀亂砍亂劈，最後餵了村頭大爺家的狗。
當時在過程中，魯鍾楠沒什麼感覺，整個人處在很奇怪的狀態，但是結束后吐得稀里嘩啦，幾乎要虛脫。也是強撐著收拾了一點錢財，就跑路了。
那次，遠比今天要反胃。
魯鍾楠強行忍住了，沒有讓自己吐出來，吐這種事情，有一遭就可以了。
他頓了頓，然後走過去俯下身子在慕容的身上摸索。
「丹藥？」魯鍾楠打開瓷瓶的封口，一股很濃郁的葯香傳來，「練氣丹？怎麼會有這麼濃郁的氣息！」
這是極品練氣丹，藥效是尋常練氣丹的三倍，之有各峰真傳可以享受。王浩手頭有一顆，賜給了慕容，作為給他的賞賜。
只是慕容實力不濟，被魯鍾楠硬生生打死了，這等丹藥便也成了魯鍾楠所有。
「倒是便宜我了。」魯鍾楠明白這顆練氣丹的價值，馬上就收入懷中，然後拖起慕容的腿便往外走。
一直走到光線明亮的地方，慕容的身體在地上拖著，留下駭人的血跡。
「那邊有猛獸。」魯鍾楠掏出蕭焰給的地圖，上面有專門標記出來的野獸。
魯鍾楠先去取了包裹，然後再按照地圖的指示，將慕容的屍體拖到一處猛虎居住的地方。
剛剛靠近就聽聞到了暴躁的吼聲，密林間的樹葉如雨飛落。
這是一頭實力堪比練氣五重的猛虎，魯鍾楠不敢造次，遠遠停在了猛虎的領地範圍之外，然後雙手發力，用力將慕容的身體甩了出去，劃過一道還算不錯的拋物線，落向猛虎的領地。
「吼！」
魯鍾楠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團巨大無比的黑影，從一處陰影下飛躍出來，凌空一口將慕容的屍體叼住，吞了下去。
「好強。」
魯鍾楠凝重，不敢有太大的動作，緩緩地向後撤退。他沒有踏入猛虎的領土，也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一點一點慢慢地向後退去。
前方，忽然亮起了兩個「燈籠」，把魯鍾楠看得一愣。
然後冷汗冒了出來，那哪裡是燈籠，明明是一對燈籠大的眼睛！這是一頭巨獸猛虎，光獠牙便有丈許，實力驚人，魯鍾楠被震懾住，幾乎不敢動彈。
方才躍過去的那道黑影，想來是這頭巨獸的子嗣。
魯鍾楠有些緊張，那巨獸在呼吸時噴出的腥氣，幾乎要從他的毛孔之中鑽進去。魯鍾楠咽了一口口水，完全不復剛才打死慕容之後，又拖著他屍體一路走來的冷酷模樣。
這猛虎實在是太兇悍了。
這樣讓魯鍾楠感到奇怪，為什麼地圖上的標註只是顯示這裡有幾頭實力在練氣境界的老虎而已。單純從氣勢來看的話，魯鍾楠覺得眼前的這頭猛虎，無論如何都不能用練氣境來看待。
怎麼都是聚元境，甚至於元丹境吧！
這壓迫感太強，魯鍾楠有些受不了，他忽然覺得有些後悔，如果這猛虎突然張口將他一口吞了怎麼辦？
不應該來得這麼靠近的地方，應該再遠一些，剛好將慕容的屍體丟棄在猛虎領地的邊緣，那樣子也不會讓自己身陷險境。
也不能怪魯鍾楠大意，畢竟按照地圖的信息，這裡是一頭實力在練氣境界中不算強的老虎，他若是真的受到了威脅，在練氣境界的老虎面前，也有逃離的資本。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這裡不僅僅是有那頭老虎，還有個更恐怖的大個。
所幸，這頭猛虎只是看了魯鍾楠許久，就縮了回去，閉上了那對燈籠般的大眼，並沒有張嘴吃了他。
「或許，它是吃素的。」魯鍾楠一邊慶幸，一邊還有心情在心裡給自己開了個玩笑，然後轉身就走，非常得乾脆、果斷。
猛虎沒有吃他，算是給了他一條活路。這個時候當然要承情，直接走就是了。總不能還留下來，問問猛虎：
「咦？你不吃我啊？我的肉還算蠻鮮嫩的。」
「你為啥不吃我呢？你是不是吃素的啊，大老虎？」
「真不吃啊？真不吃我走啦。」
……
魯鍾楠不是賤人，他徹頭徹尾都是個正直的人。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是一個光明正大的人，行事磊落，力求心中沒有抑鬱。
正如這逃跑，他也是磊磊落落，說走就走，非常乾脆。
魯鍾楠背著包裹，腳下生風，剛開始還不敢用氣趕路，怕動靜引起老虎的注意。走出半刻的路程之後，馬上便是腳下御氣，飛速奔走，向著山外跑去。
等到他跑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些暗淡。
今天沒有太陽，是個陰天，天空暗下來有些早。
魯鍾楠只是微微看了眼天空，便從後山的石階跑下來，然後鑽過了那條心徑。
這一趟走過心徑，沒有再如之前那般直指他的本心，但是卻令他在殺死慕容這件事情上，更加堅定了。
「他找我麻煩，而且以後還要找我麻煩，這就是要阻我的道。」魯鍾楠的心裡十分認真且堅定，「阻我道者，賊也，當殺。」
一趟心徑走下來，魯鍾楠心裡最後一絲對於慕容的愧疚，消散了。
哪怕他前面殺慕容的時候是那麼的堅定，但是他內心最深處終究是有了一分不圓滿，產生了裂痕。
畢竟這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他並不如當初那個地主的兒子，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確切說，慕容僅僅是因為一些矛盾，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
然後便被自己打死了。
魯鍾楠下手很果決，不肯留後患，但是若是說心中無感，絕無可能。
他終究是有人性的。
在內心深處，魯鍾楠對慕容有愧疚，覺得慕容本不應該就這麼死去。
但是，隨著走完心徑，魯鍾楠忽然「悟」了。
這便是求道路，這條路不好走，上面有血腥，稍有不慎，便要付出代價。只是慕容付出的代價很高，是他的命。
而魯鍾楠也無須愧疚，若是不永絕後患，慕容遲早還要傷害他，他終究是為了自己。
「呼……」魯鍾楠回頭看了看心徑，越發覺得這條道路很不凡，如果哪一天，他的道心出了問題，或許來這裡走上一遭就沒事了。
「不過今天的我，心境沒有問題了。」
魯鍾楠甩了甩袖袍，大踏步走出去，離開了這裡，一路走回了萬福峰的住所。
天色不早，路上並沒有什麼人，但是還是有人在默默關注著魯鍾楠，這些是王浩的眼線。
元武峰新入門的弟子中，並不只有一個慕容為王浩效力，早有人報給王浩。
「你看清楚了，他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走路四平八穩，面容紅潤，氣息不亂，狀態很好。」
「你先下去，等慕容從後山出來，讓他滾來見我！」
王浩陰沉著臉，顯然對於魯鍾楠一點事都沒有，他很不滿意，心底里在喝罵慕容，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沒出息的東西，還想效力於我身側。」王浩心裡定了主意，要將慕容痛罵一頓，收回賞賜，再趕出去。
畢竟他給了賞，而慕容拿不起。
但是，王浩枯等，也等不來一個死人。
從傍晚時分等起，一直到月上中天的時候，也不見慕容前來拜見，更不見有人通報。
王浩的心裡起了疑慮，邁出了自己的住所，行到後山外，他吩咐的人，還在這裡等候。
「王哥。」
「慕容一直沒有出來？」
「沒有。」
王浩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心裡有不好的感覺。他抬頭望著後山，後山籠罩在黑暗之中，月色下僅能見個輪廓。
這輪廓，好似一頭能噬人的猛獸，令王浩的心裡一顫，竟生起了驚慌之意。
他的胸腔很悶，呼吸都有些不暢，彷彿被人掐住脖子，硬生生按進了水中一般。
王浩瞪圓了眼睛，嘴巴微微張開，身子在微微地顫動。
他的眼神已經有所迷離了，渾身上下的顫抖在愈發明顯，似乎馬上要站不穩了。
恰好，一陣清風，自心徑吹來。
王浩的渾身上下都已經披滿了冷汗，冷風吹拂而過，頓時打了個哆嗦，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他不由得想起來師長們曾經的教誨：
「後山有莫名，夜間不可去。」
王浩當時記住了，但是早將之扔在腦後，沒有放在心上，這會兒突然有這莫名其妙的遭遇，一下子就想起了這個事情。
當下，王浩便不敢久留，馬上呼喝身邊的走狗：
「走，速速離去!」
那走狗也被這莫名的遭遇嚇到了，整個人都被嚇得發愣，還沒有真正清醒過來。
這時一聽王浩的呼喝，馬上就屁顛屁顛地跟著離去，兩人完全沒有仙門弟子的模樣，倒像是鄉間光屁股被家長追著滿村打的頑童。
兩人走得很急，不再等慕容了，這後山入夜便會有莫名詭異，慕容身在其中，定然難逃一死，還管他作甚！
在王浩二人倉皇逃走之後，一道青色身影忽然自夜色下出現，一步一步，向著後山慢慢走去。
他走得很慢，卻很有韻味，彷彿行走之際，連時間都會被他吸引，忘記繼續前行了。
這道身影一步步走上了後山，然後消失在山路上，不見蹤影。
良久，一陣風吹來，帶動樹葉，發出輕響。
好像是屏氣良久之後，終於敢出氣的聲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