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追兇
農曆七月十五,按照綏平老一輩兒的說法,這日便是鬼節。過了晚上九點,陰氣慢慢轉盛,若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就要關門閉戶,燃香、燒紙、祝禱……完了便早早的歇息就寢,只為給去世到另一個世界的人提供半宿清凈。
晚上十點。
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昏黃的燈光下,成堆的香灰卷著還未燃盡的金紙屑,在陡起的夜風裡打著旋兒,就像被看不見的裙擺的掃過。
老半天,黑暗的小巷裡響起由遠及的腳步聲。一個女人穿著紅色的喜服,腳踩著金線綉鳳的婚鞋從黑暗裡慢慢走了出來。
頭冠的珠簾晃動,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只露著的小巧下巴和殷紅嘴唇,依稀可以想見她的絕美容顏。
只可惜,她的詭異裝束太過扎眼,再加上出現的時間又很特殊,偶有一隻覓食的野貓撞見,都不禁嚇得炸毛逃竄。
「哎呦,媽呀!」
萬紫靈隔著搖晃個不停的珠簾倒抽口涼氣,等一顆撲通撲通亂跳的心臟落回腔子,這才壯著膽子瞥一眼野貓逃竄的牆頭。
春溪路。距離江鳧路還有兩站地,但她的精神和體力已經基本上達到極限。
不能坐車,不能有人陪同,還要穿著這樣叫人渾身不舒服的衣服,換作以前她是萬萬不肯的。可現在為了求得「有情郎」,避免未來追悔莫及,她還是乖乖依照神侍的指使,義無反顧的單刀赴會。
一路上,看見過被人用石頭砸爛的窗戶,踩過垃圾成堆的路面,見識了太多畫面靜止的醜惡和腐朽壞,終於到了約定的地點。
黑色的柳影之下,影影綽綽站著個女人,也是一身綉服,也是頭頂鳳冠,也是半遮半掩一張俏臉……就像是一面巨大鏡子里的另一個萬紫靈,又像是暗夜的土壤盛開的花朵,艷麗而驚心。
「我就是那個聯繫你的失靈御守買家。我的男朋友現在雖然對我好了一些,可是到關鍵時刻總是戛然而止——這叫我不得不懷疑你的法力還有這御守的功效……」
萬紫靈的羞恥心早在來時的路上已經消磨殆盡,她見到那個所謂神侍的女人第一時間就開始迫不及待的投訴。
「是么?把御守拿來我瞧瞧。」神侍的聲音平淡的沒有一絲波瀾,好像真的已脫離這個庸常的世界。
萬紫靈沒有任何遲疑,欣喜萬分的奔赴上前,但就在她遞出御守的剎那,卻被神侍鎖著喉嚨控制到身旁。「都獻身吧?跟了這麼老遠,難道還不累嗎?」
她在說什麼?
萬紫靈還沒釐清思緒,就見七人一貓鬼魅般出現在眼前,彷彿是憑空冒出來的。
「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裡?」劉磊開始時信心滿滿,全然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紕漏。
「嗤——愚蠢的人啊!」神侍不屑的輕笑一聲,邊活動著手上泛著寒光的匕首,邊下意識的低頭看一眼腳下。「你居然會這麼想,難道我就不能是那個布餌收網的人嗎?」
「布餌?什麼餌?」劉磊才問出這句,便變了臉色——不會這場遍布綏平的這場騷亂,都是她為達成某種目的的手段吧?那也太喪心病狂了!
「你跟她費什麼話?」青蠻看著神侍身上濃重外泄的黑霧,迫不及待的開始活動脖頸和手腕,「大家已經夠辛苦了,還是趕緊速戰速決吧!」
她說著一個箭步沖了出去,但還沒跑出幾步,就被推過來的萬紫靈撞個滿懷。
「小心!」劉磊見狀連忙過去攙扶,哪料對面的神侍已丟了匕首,隨手划燃了根火柴丟了出去。
剎那間火光衝天,三四米高的火牆把所有人都包圍起來。
「怎麼樣?現在相信我的話了吧?遲了——全部留下來陪葬吧!」神侍得意一笑,轉臉又變得滿臉凄楚,「拜月堂空,行雲徑擁,骨冷怕成秋夢,世間何物似情濃?整一片斷魂心痛。」
她在說什麼?莫不是腦子有毛病吧?!青蠻才推開萬紫靈,就聽見神侍的唱白,一時間竟愣在那裡,恍惚有種走錯片場的錯覺。
正遲疑著,一直沒有存在感的煤球突然暴起,不僅划傷了青蠻的手臂,還像道黑色的閃電襲向精神已不大正常的神侍。
看不清它到底有沒有得手,咻的一聲,便敏捷的落在神侍的頭上,活像又添了一頂帽子。
神侍頭重腳輕的搖晃一下,終於停下了別人聽不懂的唱白,仰面向後倒去。
「嘶——回去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青蠻看一眼手臂的傷,自信自己就是燒成人乾兒也能「活著」出去。
煤球充耳不聞她的威脅,只一門心思的朝著神侍的嫁衣底下拱去。
一直籠罩著她的黑氣隨著額頭上的血水越溢越多,終於消散在夜色里。
青蠻聞著漸漸淡薄的臭氣,這時才想起她「救命」的葯臍子。她叫一聲糟,忙不迭的追著煤球而去,奈何煤球已順勢找到她的心愛之物,一仰脖便將它整個吞進肚裡。
「啊!!!!!我殺了你!」
青蠻從煤球的動作猜出它做了什麼,也不管是不是以大欺小、道義有虧,捏著它的脖子便拚命搖晃。
生死關頭,什麼樣的奇葩可以將安危度外,還有心跟一隻小貓崽鬥氣?
劉磊一頭黑線,想要阻止青蠻吧,又覺著自己是咸吃蘿蔔淡操心——反正於他而言,此刻也是沒有分毫辦法可想。
熱浪不停地向里擴張,炙烤著皮肉同時,還蒸發著越來越彌足珍貴的空氣。
肖揚把曦和護在身後,有心想要表白,卻又被曦和系在劉磊身上的關注目光封住嘴巴。
二段開始琢磨要不要用手機編輯一條遺言,小陳和大勇則到了此刻仍盡忠職守,一個控制著萬紫靈,一個去查探神侍的情況。
雪膚、彎眉、櫻桃口,這麼出眾的模樣有什麼想不開呢?大勇才撥開珠簾晃神,神侍便咳嗽兩聲猛的醒來。
她望著如阿鼻地獄里湧出的烈火,隱約想起自己曾做過什麼。
看來,無論是做什麼,也再難挽回他的真心。而到此刻她還愛著他,這才是最大的癥結所在。
她逃不過、避不開、堪不破、賠不起孽緣造成的一系列悲劇。任淚痕打濕臉頰也不擦拭一下,只穿著這身早有遇見的喜服,縱身去赴那場沒有結果的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