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毛鳳凰不如雞，不如自掛東南枝 18
清官都難斷家務事，何況只是下屬，張唐自然不會認為新婚夫婦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即便季天冉和郁九九真有什麼矛盾，那也是他們倆人的事，輪不到他攙和，他能成為郁溯溪的特助這麼多年，不會不懂事。
雖然張唐偶有在郁九九的面前說季天冉的好話，但那只是很客套的讚美，並不是特意誇季天冉，在張唐看來，季天冉讓他多在郁九九的面前說好話是開玩笑，都結婚了，哪裡還需要這樣不切實際的好話哄人。季天冉是什麼樣的人，他的老婆能不知道嗎，但是在老闆面前誇她的老公，肯定是沒錯，對他有好處的事，他很樂意做。
元旦假期的第三天，郁九九跟季天冉一起去了季家吃飯，她和練詩語面上相安無事，該有的禮數不會不做到，她和季天冉還沒有解除婚約，在別人看來她是季家的人，若是不懂禮，別人只會說郁家家教不嚴。
飯桌上，練詩語對她很熱情，態度還是一樣的態度，只是在郁九九的眼中，練詩語對她越好她越感覺虛假，在調查清楚季天冉之前，這樣的虛假她只能配合微笑。
飯後，郁九九找簡單的家務事做，避開了和季封季天冉在客廳里。在飯前，她隱約聽到季封在小聲的問季天冉，什麼時候打算要孩子，似乎在提醒他年紀不小了，趕緊讓她懷上孩子。
郁九九不想直面這樣尷尬的問題，她和季天冉不見得會白頭到老，他們之間不可能有孩子，不相愛，如何有愛情的結晶。
大概練詩語也覺得季天冉應該有個孩子了，跟郁九九不好說，變對自己的兒子說，催促他和九九趕緊生孩子，生完孩子他們幫忙帶娃娃，不用他們夫妻擔心太多。季天冉笑著一一應下，只說孩子的事情不急，他們才新婚不久，夫妻生活都沒過足，孩子的問題順其自然戒。
「什麼順其自然，你們的年紀都不小了，再晚對九九的身體也不好，能儘快生下來就儘快。」
練詩語苦口婆心的勸季天冉，她實在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淪為勸兒子兒媳婦早點生孩子的婆婆，她兒子多麼優秀的人啊，結婚還需要她操心，難道不該是大把的女孩搶著嫁給他嗎？他們一家受的是西方教育，可到國內生活后，看著那些老同學一個個當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她實在頂不住了，好像沒有孩子抱就預示她的兒子有問題。
「我知道了。」
「不是你知道了，而是你們都得知道。」
練詩語疑惑的看著季天冉，「你和九九的關係怎麼樣？」
「很好啊。」
「真的？」
「前天還一起出席活動，你沒看新聞？」
「看到了。」
練詩語笑了，從新聞的照片看，他們很配，九九的笑容也很美，若是單單從照片看，倒是恩愛的很，就怕私下他們倆人的關係不好。
「她如果對你不好，你哄哄。女人嘛，都是心軟的，尤其是結婚的，對自己的老公多半不會真的生氣，婚姻是女人要經營一輩子的東西，好好珍惜她。」
季天冉很想告訴練詩語，他就是因為珍惜她才會對她妥協，讓她任性，讓她主導兩人的關係，如果不在乎，她在他的面前沒有話語權。當然，如果不在乎她，恐怕自己也不會為她做那麼多體貼的事，早跑去玩自己的，而她，現在肯定樂見他不搭理她。
「媽，我知道。」
他知道很多，可就是不知道怎麼到達她的心裡。他浪費了機會，現在被她從心裡趕出來了，他不知道要怎麼再次進去。
晚上，練詩語留季天冉和郁九九在家裡睡覺，季天冉摟著練詩語的肩膀，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回去給你造孫子。」
「……」
練詩語噗嗤一笑，都結婚了，還這麼沒正經。不過，可能也是真，在婆家和老公做那種事情可能不會全然放鬆，在小兩口的家裡的確方便些。
「回家開車小心些。」
「媽，我們走了。」
郁九九則是笑著朝他們微微鞠了一個躬，她一直不肯叫季封練詩語爸媽，季封似乎對她有點兒不滿，但沒有強迫，練詩語是曉得郁九九肯定對她有想法，沒有逼她。往後幾十年，她不怕她生完孩子后不叫她媽，即便不叫，她肚子里出來的孩子也是季家的種，說到底也會叫她奶奶。
車開了一段路，季天冉試圖勸郁九九跟他一起回君園住，沒想到她仍舊堅持不
讓步。
「九九，除了隱瞞你一些事情，我還有哪兒對你不夠好嗎？」
過了一會兒，郁九九才出聲。
「沒有。」
「你為什麼不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呢。」
季天冉聲音里透著一絲絲的疲憊，他追了她這麼多年，一直把她捧在手心裡，不曾怠慢她，不曾委屈她，不曾埋怨過她，更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他不是找不到老婆，只心裡滿滿的都是她，他付出了多少真心她看不到嗎？
「我試過。做不到。」
「難在哪兒？」
郁九九沉默了片刻，隨後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小時候，跟同學吵架，轉身就會因為一塊糖和好，睡一覺就不記得自己跟對方因為什麼吵。後來，不好好練習基本功被大師兄懲罰，特別討厭他，過不了多久就會被他外出買回的小動物哄好。再長大一點，跟媽媽發生爭執，過了一天，會自覺的認為對不起媽媽，從而特別聽她的話好好讀書。以前，面對各種傷害我的癒合能力很高，可是現在不能了。」
傷害留下了，就抹不掉。
雲長安是這樣，他也是。
越長大，越害怕受傷。越受傷，膽子就越小。
那些奮不顧身的愛戀很多時候發生在校園裡，便是因為那裡面的愛情還沒有經歷社會現實的摧殘，花園裡的男孩女孩還相信自己的真心能感天動地，能創造奇迹。其實，奇迹只會發生在非常稀少的幾個人身上，不是誰都會被丘比特眷顧。
「我沒有傷害你，九九，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寧願傷害我自己都不想傷害你。」
「你瞞了我什麼？」郁九九問。
季天冉沉默了。
他不能告訴她，唯一這一點，他不能說，說出來了，肯定會失去她，毫無疑問。他，怎麼可能親手毀掉他們的婚約。
送郁九九到詹賢花的房子后，季天冉想再跟郁九九談談，結果卻發現他們之間沒什麼話題能開始，郁九九的心結也是他的結，他知道怎麼解開，但是一旦解開他就會失去她，他不會如此做。
元旦之後，只有一個月就農曆新年了，年底的工作逐漸忙起來。郁九九忙，季天冉也忙，兩人似乎變成了重心都在事業上的夫妻。兩邊的家長關注他們什麼時候生孩子，可他們倆個都不急不躁。
M城農曆臘月的氣溫本就低，今年的冬天又特別冷，詹賢花房子里的空調已經不管用了，郁九九感覺晚上睡覺冷得抱著暖手爐不想撒開，可偏偏不給力的空調還鬧性子，直接罷工。實在沒辦法的情況下，郁九九不得不開車回了郁家別墅。
自從郁九九結婚之後，她便不讓張唐安排的司機接送她上下班，只在公司外出辦公的時候載她，張唐以為是季天冉接送她上下班，卻沒想郁九九自己開車。
章小韻見郁九九回來，很高興，但也很奇怪。
「跟小冉吵架了嗎？」
「沒有啊。」
「那你怎麼忽然回來了？」
「哦。往年底了，工作很忙，有些資料在家裡的電腦上，回來處理方便點。」
章小韻沒多想，點點頭。
「晚上別熬夜。」
「嗯。」
「這幾天都住在家裡嗎？」
郁九九想了想，村花那兒的房子恐怕的周末才能修好，「是啊。」
「我給你熬點湯晚上喝。」
「媽，不用麻煩。」
「反正我閑著也沒事。」章小韻話鋒一轉，將話題帶到了郁九九生孩子的問題上，「你看看媽媽這麼清閑，可以給媽媽找點兒事做，比如幫你帶孩子。對吧。」
郁九九笑了，「我心疼你，小時候養我不容易，一一不是還需要你操心嗎，我的事你就別太掛心上了。」
「胡說什麼，你和一一都是我的女兒，哪個我都操心。」
「謝謝媽。」
「不用謝，等你有孩子了，就會明白，當媽的疼孩子疼一輩子。」
在寒冷的冬天裡，郁家溫暖的室溫和章小韻的微
笑，關心，讓郁九九感覺到濃濃的暖意。果然，還是自己家裡舒服。
為了不讓章小韻起疑，郁九九在書房裡意思性的看了一個鐘頭的新聞，準備關機的時候，章小韻端著溫熱的湯進來。
「來，趁熱把這個喝了，暖身子的，冬天喝特別好。」
「媽，就是這個味道，不記得上一次喝這個是在什麼時候了。」
章小韻笑道，「你是在怪媽媽咯？」
「不敢，母上大人萬歲。」
「呵呵，油嘴滑舌的。」
見郁九九能跟自己開玩笑，章小韻覺得她和季天冉果然沒有問題，如果心情不好，肯定開不出這樣的玩笑。
「不打擾你忙了，忙完早點兒休息。」
「好，謝媽。」
郁九九喝湯的時候，聽到郁一一驚喜的叫聲。
「下雪了。」
「啊，下雪了。」
下雪了嗎？
郁九九抬起頭看看電腦屏幕，又喝了一口湯，郁一一蹬蹬蹬跑不的聲音傳到她的耳朵里，「呵……」小孩子看來都差不多，小時候她見到下雪了也是這樣，開心的一定要跑到雪地里去轉幾圈，用手接下雪花，看看雪花是什麼樣子的。可那些小雪花到手裡還沒來得及看，便融化了。
不知道是不是章小韻不準郁一一出門，好一會兒沒聽到花園裡傳來她的聲音，郁九九喝完湯，把湯碗送到樓下，看到郁一一撅著小嘴兒坐在客廳的沙發里，老大不高興了。
「呵……」郁九九又笑了，她這個妹妹身子骨嬌貴，風吹雨打雪凍這些環境不適合她，貿貿然用暖和的身體跑出去，肯定是會感冒的，也不怪爸媽不讓她出去。
郁九九放想湯碗從廚房裡出來，看到郁一一還在生氣不說話，走到大門口，朝外面看了看，夜晚的天空里飄來的雪看不太清楚，只能從燈光里看到一大朵一大朵的雪花飄了下來，密密麻麻的。
「照這樣飄雪的話，明天肯定是白茫茫的一片了。」郁九九輕輕的說出聲。
「是啊，肯定很厚。」
郁夫達不知何時站到郁九九的身邊，接了她的話。
「爸。」
「今年冬天的雪來的有點晚啊。」郁夫達看著外面飄落的雪花感嘆道，「往年這個時候都下了三場雪了，今年還是第一次。」
郁九九嗯了聲。是啊，今年的她從九月份開始就不開心，連雪下的遲了都沒發覺，若是以前，她肯定會念叨怎麼還不下雪。工作之後，明明下雪還是要上班，可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下雪心情會變得很好，什麼煩惱的事能暫時放到一邊。
「明天他來接你上班嗎？還是讓司機送你去公司？」
郁九九道，「讓司機送吧。最近他公司的事情也多。」
「九九啊，爸爸不催你們，不過你們倆總要有個活得輕鬆點，倆人都累，生活就少很多樂趣了。」
「爸，我知道。」
讓郁九九沒想到的是，她託人調查季天冉的事不順利，但家裡人對催她生孩子倒是恨積極，就如同村花說的，照這樣下去，她頂多抗半年，半年之後如果肚子還沒動靜，兩邊的長輩肯定要有些動作了。
郁九九打開門，想走出去。
「多穿點衣服再出去吧。」郁夫達提醒道。
「沒事，我就在外面看一會兒。」
郁九九走出去，抬頭看看飄下的雪，真多啊。一個人，慢慢的走向花園裡。
郁一一看到郁九九走出去后，從沙發里跳起來，跑到落地窗前，羨慕的看著郁九九走在雪中。太不公平了，二姐想出去就能出去，她想出去每個人都攔著，她不就是比二姐小一點點嗎，可是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就不能出去呢？
郁一一偷偷摸摸準備從偏門出去，被章小韻逮住了。
「郁一一。」
「二姐能出去，為什麼我不能？」
「以為二姐是二姐，你是你。」
「媽媽你偏心。」
「你乖乖
睡覺，等明天起來，睜眼一看，全部都是白色的，不是更好嗎？」
郁一一固執的不肯答應，「不好，我要看雪飄下來，不要看它們都落到了地上。」飄到身上的雪像是活著的，那些落到地上被人踩的雪是死的，光好看，不能飄。
「等你長大了，就能出去玩了。」
「我現在就是大人。」
章小韻帶著郁一一朝樓上走，她這個小女兒的身體不比大女兒，她可不敢放心讓她在雪地里跑。
「媽媽。」
郁一一拉住章小韻的手，「你閉上眼睛。」
「幹嘛？」
「你閉上眼睛嘛。」
章小韻閉上眼睛，聽到郁一一在數，「一，二，三，好了，媽媽，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章小韻睜開眼睛看到郁一一在她上面的三個階梯上站著，兩隻手在比劃她們倆頭頂的差距，「媽媽你看，我比你高，現在我的大人了，我可以出去了吧？」
「不可以。」
「為什麼？」
「你長多大都是媽媽的女兒，媽媽說no，你就只能no。」
郁一一再次把嘴撅起來，「媽媽也太不講道理了。」
章小韻：「……」
這，到底是誰不講道理？站在比她高的地方就是長大了？
郁九九走在風雪裡，氣溫很低，可她卻感覺不那麼冷。暖黃的燈光下，看到雪花越飄越大，她的心情也跟著莫名的好起來。
冷了身，靜了心，有些東西就更能放下，看得開了，比如她的婚姻。
郁九九從花園裡回到屋子裡，拍掉身上落著的雪花，剛回到房間就聽到手機鈴聲。
是村花的老公打來的。
郁九九連忙接聽，「喂。」
「九九，生了，花花生了。」
「是嗎？她好嗎？」
「嗯。母子平安，是個大胖小子。」
郁九九高興的很，「我現在去醫院。」
「別別別，很晚了，而且又冷，你就別跑了。花花讓我告訴你，她很好，不急於今天晚上過來看她，周末你得空了再來。」
郁九九看了下時間，確實不早，估計村花剛生完孩子也需要休息，「那好，我周末去看她。」
「嗯。」
放下電話，郁九九心情頓時好了。十八歲遇到村花，今年她們二十九歲，她有了穩定的家庭，健康的兒子。她，抓住了自己的幸福。
一夜，郁九九睡的不踏實，夢境一個接著一個。
夢，會讓人笑，也會讓人哭，但是夢一定不會告訴現實里的人在未來的日子裡要面對什麼。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睡前知道下雪了，反反覆復的做夢之後，郁九九索性坐了起來，她夢到了小時候打雪仗，也夢到了大學里跟村花在一起的日子，還夢到了那個人。只可惜，她的夢裡，他站在雪地里背對著她，不停的朝前走，她曾試圖走上前看看他，可怎麼都追不上他的腳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掀開被子，郁九九站起來，走到窗前，一把拉開窗帘，外面已經全部都白了，雖然不知道具體多厚，但根本不用任何燈光就能看到遠處的房子，而雪花還在飄，似乎大有不停的勢頭。
這麼乾淨的世界，像一張白紙，好像什麼東西都能重新開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