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旋轉的木馬 (十一)
彭因坦看著她,想說索鎖你不是「可能」生病了,你這是要我和你都在姥姥面前睜著眼說瞎話呢……你是已經生病了。
他抿著嘴唇沒言語,就是看著索鎖的眼睛。
索鎖定定地瞅著他。她眼神里有一絲的怯弱。如果這怯弱是因為她生病,而不是因為擔心家裡那位老人知道,他的心情會稍微好一點。但可惜不是……他清了清喉嚨,才說:「雖然不知道你病情究竟如何,但毫無疑問你現在比任何時候健康都受到嚴重威脅。我只能答應你暫時保密。確切結果出來之前,確實也沒有必要讓老人家早早地就跟著擔驚受怕的。」
「我就是這個意思。我不會騙姥姥的。」索鎖說著,轉開眼,開始收拾她的東西。「就是想瞞,恐怕也瞞不了多久……你就暫時幫我保密。有必要的話,幫我掩飾掩飾。最近可能要常去醫院,不然怎麼跟姥姥解釋?」
四周圍的乘客在火車停下之後,開始收拾行李架擺。
他們倆坐到乘客們都走出了車廂,彭因坦才站起來,去下行李箱,這時候索鎖已經利利落落地站在他面前,把他的外套遞了過來。
「行嗎?」她又問瓜。
彭因坦穿好外套,看看她那擔憂的神色,悶悶地「嗯」了一聲。索鎖如釋重負般地推著他走出車廂。
她邊走邊露出微笑來,這讓她的表情瞬間變得俏皮。
彭因坦看她這樣,有點想笑。索鎖的樂觀讓他覺得欣慰,可是再想到她身體的狀況,尤其又很有可能是她自己延誤治療時間的結果,又很想跟她吼一頓……真要吼,也不能在這人群摩肩接踵的站台上。於是他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牽著對他的擔心和不快心知肚明的、很想逗他輕鬆一點兒的索鎖,從站台出去,換乘開往Q市的下一趟火車。
兩趟車間隔的時間並不長,他們從這個站台趕往下一個站台,彭因坦一直牢牢地抓住索鎖的手。等車的工夫,彭因坦將索鎖摟在懷裡,好讓她大部分的體重都由自己來承擔。
索鎖確實也有些疲憊,彭因坦這樣的舉動,卻讓她覺得分外難過些。
她靜靜地望著面前的鐵軌,亮晶晶的鐵軌似乎隔著很遠也能映出她的臉來……但是她還是微笑著,過一會兒,揉揉肚皮,說:「想吃東西了。」
他們計劃的應該是在上一趟車上吃午飯的。突發情況鬧的兩人都沒有胃口。這會兒她提起來,彭因坦停了停,才說:「嗯……等會兒上車再吃。晚上到家先好好吃飯。我來給你做。」
索鎖聽了,差點兒大笑。
想一想,手肘碰了碰彭因坦,說:「你不用現在就開始這麼小心的對待我。」
「哪有。」彭因坦眉一抬,當然不承認。
索鎖說:「就有。」
「好吧,你說有就有。動不動就暈過去,我不小心也得行啊。」彭因坦說。
索鎖嘟了下嘴,說:「彭因坦,咱倆得說好了,不然我不讓你陪我去醫院見醫生。」
列車進站了,彭因坦把索鎖攬的緊一點兒,像是要把她裝進自己口袋裡帶上車似的,看著她,說:「你說。」
「你別拿我當病號看。就算是萬一得了什麼治不好的病,也不要哭唧唧的……我不哭唧唧的,別人也不準。」索鎖說。
火車停在軌道上,等候上車的乘客列隊已久,車門一開,排著隊往前走。
彭因坦卻攬著索鎖站下了。
人·流從他們兩人身邊經過,留下他們,像海水退去,落在沙灘上的一對潔白的貝殼,漂亮、觸目……彭因坦看著索鎖的眼睛,要過了一會兒才說:「別開玩笑,不會有什麼治不好的病的。」
索鎖嘴角一牽,像是在嘲笑他不敢做最壞的打算。
她眨眨眼,扯著他的手趕緊往車上去,邊走邊說:「當然沒有啊,我只是打個比方……比方說,如果那麼著,我才不要哭唧唧的。太難看了……最討厭一臉苦相。」
她和彭因坦剛上了火車,就聽到嘟嘟響了,她就吐了吐舌尖。
彭因坦被她的樣子逗笑,颳了下她的鼻樑,說:「上了站台還差點兒誤火車,也只有跟你一起能幹出來。」
「這麼難忘的經歷,你要感激我才對。」索鎖說著往車廂里走。他們倆的座位卻在車廂的後半截,要通過大半個車廂才能過去。
彭因坦見乘客不多,走道又寬敞,走了沒兩步,上前攬了索鎖的腰,拎著她快步往他們的座位走去。直到找到座位,他才將她放下。
索鎖在眾目睽睽之下整理著頭髮,瞪著彭因坦。
「嗯,就是這兩個座位了。」彭因坦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核對了座位號碼,將行李箱放到架子上。回頭見索鎖還面紅耳赤的站在身邊,他略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下、趁著她獃頭獃腦的,忙把她按在座位上,說:「開車了,還不趕緊坐下……開吃?」
「吃什麼吃!不吃了!」索鎖被他當眾又抱又親弄的又是羞又是惱,早忘了自己剛才還因為
擔心他沒吃東西、提議吃飯的事兒了。她氣哼哼的抓過彭因坦的手來,把他的袖子一擼上去,對著他的小手臂就下口咬了一口。
彭因坦結實的手臂在她齒間紋絲不動,但肌肉卻很有彈性。
她瞬間怔忡,竟有種真的想把他健康、結實、又充滿著生命力的身體狠狠咬一通的衝動……她越這麼想,越下力氣咬他。火車快速前進,耳邊出現細細的嗡嗡聲響,還有他低聲在說:「我看我們不如多找兩家醫院診斷一下。我陪你在這邊檢查,之後你跟我回北京。替你找幾個權威的大夫看看,還是能辦到的。」
他語氣並不輕鬆,但也並不沉重。到這會兒他彷彿已經完全消化掉了她生病的消息。
索鎖鬆了口。
彭因坦也不管手臂上的牙印,反而將兩隻袖子都擼上去,從包里把之前預備好的簡單午餐拿出來擺好,拉過索鎖的手,抽了消毒紙巾給她擦手……索鎖見他這樣細心,想笑又忍住了。她也確實有點兒餓了,於是就跟彭因坦邊吃邊聊,也就把剛剛那個話題混過去了……
彭因坦待收拾好餐盒、扔掉垃圾回到座位上、看到索鎖閉目養神,緩了緩才回了幾個電話。他怕影響索鎖休息,把手機調到了靜音。就他們剛剛換乘的這段時間,單單康一山就打了三個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去……他邊給索鎖掩了掩身上蓋的外套,邊跟康一山說著此行的經過。他撿著重要的講,盡量簡潔,想著反正回事務所還是要重新解釋首尾的,康一山聽著聽著,突然賊兮兮地低聲問他,是不是跟索鎖一起出差啊。
彭因坦看了眼已經睡著了的索鎖,大方承認。
康一山哈哈一笑,說那我晚上來接你們。你把車扔機場了吧,火車站回來不好打車,那邊拒載嚴重。
彭因坦本來不想麻煩他的,但想想還是一山了解情況。況且他實在不想讓索鎖在冷風裡多耗一分鐘的,於是他就把火車到站的時間告訴了一山。聽著一山仍是賊兮兮地跟他笑著說到時候見,他就沒有什麼想跟一山逗樂的心情。一山大概只顧得好笑,也沒覺察到他的情緒有什麼變化。收了線他又另外回了幾個電話,都簡短捷說,聲音低低的,既不影響索鎖,也不至於影響到鄰座……他不時要看一下索鎖——她的椅背向後傾斜,這讓她睡的也比較舒服,看氣色也暫時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可他看著單薄的小小的她,這麼乖巧地動也不動地睡著,總覺得自己還是得盯緊了她。
她好像隨時會消失似的。
可他也有點累了。
他握著索鎖的手,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雖然睡不沉,每到一站或每隔一會兒他就要被驚動,但每每睜開眼,索鎖還安穩而眠,他也就不動。直到廣播里通知終點站就要到了,他一睜眼,還有點睡眼惺忪,就看到索鎖那漂亮的眼睛,正望著他呢。
他是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早就醒了。
「早。」鬼使神差的,他說。
索鎖大笑出聲,使勁兒攥著他的手。
他坐起來,看著她這麼暢快地笑著,也不禁嘴角上翹。
他默默地穿好外套,也給她收拾一下。等她笑的沒那麼厲害了,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微笑著說:「我是很想從明天開始,一睜眼都可以跟你說這句話。」
索鎖愣了下,抿了抿唇,沒出聲。
彭因坦沒有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終於能了解,她所以不願意答應他什麼、或者承諾些什麼,除了她那些不得不背負的過去,還有這樣隱秘的原因……
「一山來接我們。」他走出車廂時,回頭跟索鎖說。「你等著他開咱們的玩笑吧。」
索鎖嘴唇翹了翹,藏在手套里的尾指,蹭了蹭無名指上那細細的戒指。
「怕他呢。」她輕輕哼了一聲,挽起彭因坦的手臂,順著人·流向車站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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