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旋轉的木馬 (二)
索鎖愣了下,說:「怎麼扯到婚禮了……」
她目光轉了轉,避開彭因坦的目光,就覺得這教堂忽然變得比實際上要大上許多倍,空蕩蕩的四面透風……好冷。
她縮了縮脖子,彭因坦給她扯緊了圍巾。
「這怎麼叫扯啊?」彭因坦把她的臉扭回來,讓她看著聖壇的方向,「我今兒一早上來了,站到這兒就想,要是哪天,隨便能在哪個我工作過的地方舉行婚禮,都特別有意義……我一男的都會想,你一姑娘家沒想過自己婚禮會是什麼樣?別唬我。」
「沒唬你。」索鎖說。
彭因坦眉抬了抬,看她不想說,輕輕哼了一聲瓜。
索鎖還是沒說。
「那你現在想也來得及,就想咱們倆要舉行個什麼樣的婚禮吧。」彭因坦微笑著說。
索鎖手肘搗了搗他肋骨,問:「你這算幹嘛?」
「非正式求婚啊。」彭因坦小聲說。
「還真是非正式的……連個戒指都沒有。」索鎖也小聲說。
彭因坦笑起來,說:「戒指還不容易嗎?心意、心意。」
「什麼鬼心意……工作么,不好好工作,瞎琢磨什麼呢……咦,那個是什麼?」索鎖拉了彭因坦的手往旁邊走。兩人沿著教堂破敗的牆壁走著,不時抬頭看看碎的不像樣的彩色玻璃窗。宗教畫雖然已經被裂痕和塵土破壞的很難辨認原貌,但還是有種讓人心寧靜下來的力量……索鎖邊走邊看,偶爾問問彭因坦問題。
彭因坦走在她身後,聽她問,就回答她。
索鎖聽到快門響,以為彭因坦在偷·拍她,回頭看時,卻見他背對著自己,正仰頭拍攝教堂的穹頂——穹頂的彩繪早被用油漆胡亂刷的不成樣子,只看得出原來的底色是天藍,有天使和聖母像……油漆是黑紅色的,看著就更觸目驚心。
「真難為他們怎麼夠得著那麼高的地方。」索鎖輕聲說。
彭因坦笑笑,說:「永遠不要低估人的破壞力。內心的魔鬼被驅動的時候,人能造成多麼大的破壞,是很難估計的。尤其當這些人再發展成為一群人。」
索鎖又看了一會兒,問:「餓了嗎?」
「早上吃的多,這會兒還不餓。」彭因坦說。
「走,我們去吃飯。你該按時吃飯……對了。」索鎖站下來,回頭瞪著彭因坦。
「干……幹嘛?」彭因坦被她瞪的一陣心虛。
「我還沒罵你。早上出門怎麼會忘了吃藥的?」索鎖眉頭皺的緊緊的。
「哦這事兒啊……嚇我一跳,我以為怎麼了呢。就急著出門忘了嘛……又沒有很不舒服,誰記得吃那玩意兒啊。」彭因坦笑嘻嘻的,見索鎖還打算說他,他手指按在她嘴唇上,說:「得嘞,媳婦兒,我等會兒吃雙份兒還不行嗎?」
「哪兒有吃藥吃雙份兒的?」索鎖打開他的手,「你就瞎糊弄吧……以後胃再不舒服,沒人理你。」
「好好好……好,聽你的,不糊弄……中午吃什麼?」彭因坦問。
「你想吃什麼?」索鎖問他。
「我還想吃面。他們給我介紹一家麵館子。就在酒店旁邊的,說是那家的老師傅手藝非常好。我們去嘗嘗?」彭因坦問。
索鎖答應。
兩人走出來,跟倪爺爺打過招呼出了大門。等了一會兒才有一輛計程車開過來,彭因坦上車說了目的地,不一會兒也就到了。
索鎖下車看看,果然隔沒多遠就是他們住的酒店,她邊走邊問:「下午幾點開始工作?有時間回去睡一會兒嗎?」
「不用。還剩下沒多少了,我再做幾個測量就可以了……下午我留下點時間去看下那個醫院舊址。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提個方案,這個醫院跟教堂原先是一起建的,保護也該一起保護。」彭因坦進店坐下來,把菜單交給索鎖,說。
索鎖掃了眼菜單,看看他,問:「醫院舊址為什麼保護的這麼差勁?」
「這個比教堂的情況複雜多了。解放后的產權一改再改,現在亂的要命。就成了誰都不管了,住在裡面的什麼人都有……太亂了。好好兒的建築弄成這樣。」彭因坦皺著眉,把身上掛的攝影包放在桌子上。
索鎖點點頭,指著菜單上的三色貓耳朵給他看,問:「想嘗嘗這個嗎?」
彭因坦說:「好。這個不錯,我好久沒吃了。以前有個師傅做的特別好,我爺爺和爸爸都愛吃,經常晚上叫師傅家裡做去……我有時候遇上就跟著吃,挺好的。」
「那好,就給你點這個。」索鎖轉頭對服務員說,「一碗三色貓耳朵,一碗剪刀面……先不要別的,謝謝。」
她等服務員走開,把麵湯給彭因坦推到面前,拿過勺子來看看,放到他碗里。
「這兒的碗碟都大,點多了吃不完會浪費的。」她說。
彭因坦笑著看她,說:「我本來還想說,要不要照菜單子上的面全都來一樣,哪樣好吃吃哪
樣。想想沒敢說,怕被你打的這頓都沒的吃。」
索鎖笑了,喝了口麵湯。有點鹼味,挺好喝。
她把彭因坦的藥盒從包里掏出來放到他手邊,看著他把飯前該吃的吃了。彭因坦吃完葯,面還沒上,就跟索鎖說:「我出去買點兒東西,幾分鐘就回來。」
「要買什麼?吃完飯再買……彭因坦!」索鎖叫著他,他已經走了。
「你等著我回來……不準偷吃我的!」他出門前還回頭叫道。
小店裡人也多,他這麼一嚷嚷,好多人停下來看向索鎖。索鎖恨的牙癢。彭因坦出門之後一溜煙兒不見了人,她獨自坐著等面上來。彭因坦說就去幾分鐘,索鎖看著表,兩碗面陸續上來,又等了兩三分鐘他才回來,氣喘吁吁地坐下來就把外衣脫了。索鎖看他一頭的汗,遞了手帕給他。
「好埋汰。」索鎖皺眉道。
彭因坦泡了一上午的現場,塵土飛揚里鑽進鑽出的,這會兒一出汗,臉都要花了。她這麼說,他卻笑笑,擦了擦臉上的汗,說:「吃唄。」
「再不回來都涼了……你緩緩,不然一會兒又鬧胃疼。」索鎖等著他。就是這面熱氣騰騰的,味道又鮮又香,很是誘人。她看彭因坦誇張地咽了口口水,笑起來,「真服了你……也沒見你以前多愛吃麵食……慢點兒吃!」
索鎖拿著勺子作勢要敲彭因坦的手,可看著他舀一勺貓耳朵含在嘴裡大快朵頤的開心樣子,她忍不住又笑出來。忽然有種自己這是在教訓飯桌上搶著吃東西的小孩子的感覺……她不知不覺看著彭因坦就發了呆,等回過神來,彭因坦餵了半勺貓耳朵給她,趁著她吃,拉過她左手來,給她手指套上一個東西,然後他像沒事兒一樣繼續吃,眼睛還瞅著索鎖面前這碗剪刀面,眼巴巴的等著她回答:「你那碗好吃嗎?」
索鎖收回手來,看著左手中指上多了的這個細細的金戒指,好一會兒才問:「這什麼?」
「戒指。」彭因坦說。
「我還不知道這是戒指!」索鎖低聲。眼瞅著這金燦燦的小玩意兒……細也是真細,像是幾股金線擰成了一股繞在手指上,不仔細看都要看不見似的。合適也真合適,被他推到手指上,就緊緊貼在那裡了。
「我剛才忽然想到的,你身上都沒什麼東西代表你現在是我的人。難怪什麼陳公子浮公子的不把我放眼裡。來不及買鑽戒,這個先湊合著。回去給你買大的。」彭因坦說著,催索鎖吃面,「再不吃要坨了……你不吃我吃了啊?」
索鎖沒出聲。
彭因坦吃著吃著,抬頭看了她,就見她愣愣地看著自己,伸手過來拉了她的手,問:「你是不是真的嫌小?」
索鎖咬了下嘴唇。
彭因坦就說:「別不高興了。不是跟你說了嘛,回去給你換大的……得鴿子蛋那麼大?」
「鴿子蛋哪兒行,得雞蛋那麼大。」索鎖說。
「啊,那可不小……我回頭數數存款夠不夠……不夠我跟一山挪點兒……」彭因坦一本正經的說。
「發神經了你。」索鎖抽手回來,輕聲說。
彭因坦看著她,伸手過來摸摸她的額頭,笑一笑。
他不說話,索鎖反而臉紅了。她低頭去吃碗里的剪刀面,一根兩根的面,含在嘴裡,牙齒好像有些酸軟,怎麼也咬不動……她聽到彭因坦說:「你別有壓力。我就忽然想送你樣東西。我是沒有送過你什麼東西……這也不值錢。」
「嗯。」索鎖應聲。
彭因坦又摸摸她額頭。她硬是不抬頭,他也不勉強,就當做沒看到她幾乎是要哭了……這頓飯吃的簡單又安靜,吃完了面,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麵館子。和進來的時候不一樣的是,索鎖手上多了樣細小的幾乎讓人注意不到的東西,可偏偏這東西又那麼的沉……索鎖站在酒店門口,看著彭因坦乘車離開,回現場工作去了,左手才鬆開些。
冬日午後淡淡的陽光照在手上,細細的戒指上的金光落入眼中,她看著看著,眼前有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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