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讓我住進你心裡 (九)
但那女人似乎也只是回頭一望而已,目光很快轉向了別處。索鎖便從容地向彭因坦走去。
彭因坦看到索鎖,笑了。等索鎖過來,他拉起她的手來,皺眉問:「你用涼水洗手的?手怎麼這麼冰。」
索鎖沒說話,就跟在他身邊走著。明明聽見彭因坦是在問她什麼,她就是聽不清楚……她控制著呼吸,讓自己慢慢鎮定下來。
彭因坦忽然停下腳步,看了她,問:「怎麼了?你手都抖了。冷嗎?」
他抬手要摘索鎖的墨鏡。索鎖卻扶住眼鏡,說:「不冷……走吧。」
彭因坦莫名其妙的,索鎖挽著他的手臂選了個前後左右都空著的連座就坐下來。彭因坦把包一放,忽然湊近她一點兒,好像要透過鏡片看清楚她眼睛里的神色,說:「你有點兒不對勁兒啊。瓜」
索鎖看著他近不過寸許的臉。
彭因坦一臉認真。他的確是在認真研究她為什麼突然之間有點奇怪的……索鎖下巴稍稍一動,就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彭因坦就是一愣。他也是沒有料到索鎖會在公用場合這麼干。不過他可並不覺得難以接受,反而被親了這一下之後,想要再來一下……他嘴角上揚。索鎖看他這樣子,抱著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轉臉朝著外面……彭因坦笑出聲來,靠在椅背上,握著索鎖的手,在腿上敲來敲去。
索鎖望著外面的停機坪和長長的跑道,說:「我就是心慌。」
「慌什麼?」彭因坦手停下來,和索鎖扣在一起的手停在半空中。
索鎖看著兩人緊扣的手,說:「我已經有很久沒坐飛機了。」
彭因坦說:「嗨,我還當什麼事兒呢。別說你很久沒坐飛機了,就是我老坐飛機的,時不時還緊張呢。」
「嗯。」索鎖低聲。彭因坦又開始無意識似的晃著兩人的手。
「這很正常啊。我看你是有點輕微的旅行綜合征。」彭因坦笑著說。
「是有點。」索鎖順著他說下來,「以前凡是要出門,不管遠近,好端端的,前一天准出毛病。不是鬧肚子就是感冒發燒。上了飛機人也就好了。」
「其實就是膽兒小。」彭因坦笑著轉過臉來,下巴擱在索鎖額頭上。他身上清爽的薄荷香氣,隨著他的小動作輕輕飄動。索鎖閉上眼睛。彭因坦見她不出聲,看看她,輕輕晃了一下她的手,說:「別睡了。等下上飛機再睡……索鎖?」
「我沒睡著。」索鎖說。
她帶點兒鼻音,彭因坦摸摸她額頭。
因為不想她睡著了,他就開始逗她說話,索鎖就是不理他,他說:「那我給你唱歌吧。」
索鎖靜了會兒,噗嗤一聲笑出來,坐直了,說:「得了,我不睡了行嗎?這兒這麼多人……」
彭因坦就問:「這麼多人怎麼了?」
「這麼多人……」索鎖看著彭因坦睜大眼睛瞪著自己。他眼睛黑白分明的,黑黑的瞳仁里,映著她的影子……她就說:「這麼多人,不想讓別人也聽見你唱歌。就想讓你唱給我自己聽,行不行?」
彭因坦本來是瞪著索鎖的,漸漸眉眼就彎了……他摸了摸鼻子,說:「行。」
廣播里在播送飛往太原的航班信息,登機口前已經排起了隊,索鎖回頭看看,說:「走吧,去排隊……哦,剛才去那邊候機就好了。」
「沒關係,早點兒晚點兒的事。」彭因坦說。
索鎖把東西整理好,見他還不起來,就催他。
「說真的,索鎖。」彭因坦拉著索鎖的手,走到隊尾,慢條斯理地說著話。索鎖低著頭在檢查根本沒什麼可檢查的登機牌,似乎他在說什麼,她都沒留意……他輕聲說:「你要想讓我只唱歌給你聽,還有一個辦法。」
索鎖隨口問道:「什麼辦法?」
「嫁給我。」彭因坦說。
索鎖正把兩人的登機牌擺在一起。她的目光盯在印製成工整字體的兩人的名字上。有那麼一瞬間,她都有點兒恍惚,似乎耳邊所有的聲音都被抽走了……她抬起眼來看著彭因坦。
彭因坦也看著索鎖。
她的小臉兒雖然被墨鏡遮住了幾乎一半,但是她被嚇了一跳的表情還是表露無疑。
彭因坦剛想開口,索鎖卻像是綳不住了似的,笑出來。
「好啊你,又開玩笑。」她笑著回頭看看,拉著彭因坦往前走。「你也太會哄人開心了……你這一招我學會了。以後要哄你開心,我也求婚。」
彭因坦嘴角一翹,索鎖抬手捏著他的兩邊嘴角,弄的他痒痒的。
他沒再說什麼,就在索鎖鬆手的一刻,低頭親親她,「到你檢票了。」
索鎖把登機牌遞過去,隨手接聽電話。彭因坦替她接回了登機牌,和她一道走進去。聽著她簡單說了幾句話就掛斷電話關了機,問:「又是老吳?」
「嗯。還我錢。給我匯到賬戶上了,我還沒收到銀行發的信息呢。」索鎖說
。
彭因坦點點頭,「幹嘛著急還你錢?」
「他說……」索鎖走到機艙門口,對微笑的空乘禮貌地點點頭。想了想,還是沒有說。等到坐下來,彭因坦幫她繫上安全帶,才說:「他是因為我要出門,覺得我多帶點錢會比較好。」
彭因坦聽著,笑笑,說:「看著挺粗糙的一人,心還蠻細的。」
他說著,把索鎖那個小包拿過來。索鎖問他幹嘛,他也沒理,就是從自己的包里取出一個錢夾子來,從一排卡里抽了一張出來,扔進索鎖的小包里,拉好拉鎖還給她。然後在她一臉不以為然的神氣里,他摘了她的墨鏡,看著她的眼睛說:「密碼是六個六。先拿著我的,回去我給你申請副卡。」
索鎖微張著嘴巴。
彭因坦把東西收拾好,又給她緊了緊安全帶、伸手過來把她嘴唇一捏,故意說:「不用這麼吃驚,跟沒見過世面似的。男人掙錢女人來花,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兒了。再說就你這摳門精,讓你敞開花能花幾個錢?」
「喂!」索鎖反應過來。
彭因坦微笑,說:「噓……要起飛了。休息,休息一會兒。馬上就到『九毛九』的地盤,跟你正相應,他鄉故知多的很,休息好了才好認親。」
索鎖越聽越不對,抬手掐了他一把,說:「胡說什麼呢?誰要花你的錢?」
彭因坦眨眼,說:「你就當這是實習期,遲早轉正當管家婆。」
飛機已經在跑道上滑行了,索鎖原本緊張的心情,在彭因坦不住地給她分散精力中,無形中放鬆很多。她看著自己被彭因坦握著放在扶手上的手——好像這兩天,彭因坦做的最多的,就是這樣握著她的手……她眼睛有點濕潤,轉開臉,看著舷窗外。恰好飛機在這個時候騰空而起,地面上的一切都在慢慢傾斜……她呼吸有點困難,但被緊緊握著的手,像是不住地在給她穩定地輸送力量,讓她度過這個難關……她閉上眼睛,讓這陣不舒服趕緊過去。
她聽著耳邊有人輕聲在哼著歌,很輕很輕的,像是緊貼著耳廓……她耳中充盈的是一把溫暖醇厚的嗓音,輕輕地將旋律勾勒出來——「……You-raise-up……」
索鎖在不知不覺中也緊緊抓住彭因坦的手,直到她再不會覺得胸悶,直到飛機恢復平穩,直到歌聲停歇……她睜開眼,長長出了一口氣,看看兩個人扣在一起的手,她忙鬆開點。彭因坦白皙的手背被她抓的留下白印子,這時候他握握手又鬆開,笑著說:「再使點兒勁兒,手都要被你捏斷了。」
索鎖吸吸鼻子。
彭因坦反手在她鼻樑上一刮,拿出他隨身帶的資料來,說:「你睡一會兒,我看會兒資料。想不想要點兒什麼吃的喝的?」
「我自己會叫空乘的。」索鎖說。
彭因坦果然就專心開始工作了。
索鎖看著他聚精會神地翻看著資料,稍稍靠過來一點。資料中圖片很豐富,只是圖片中的建築物看起來挺破舊的。她看著看著,沒意識到彭因坦看完一份,順手遞給她,就接過來,靠在座椅上看起來——從資料來看,這是位於巴塞羅那的一棟有六百多年歷史的建築……她輕輕翻著頁,一頁頁看下去。建築的風格她並不覺得陌生,甚至看起來還覺得有點親切……她以為自己忘記了,但是這會兒,突然間在腦海中浮起的畫面,竟然就是曾經在飛機上翻看著的建築史……是老師布置的功課,要在下次上課的時候討論的。她帶著要啃的書上飛機回國……怎麼也沒想到,書看到建築史的西班牙那一章節,還沒有看完,飛機已經落在了浦東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