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如果沒有遇見你 (四)
索鎖愣了下。彭因坦的聲氣並不像是在開玩笑的。她試圖咬緊牙關,可怎麼也不行,心跳驟然間加速,臉上像著了火……沒有聽到她的回應,彭因坦像是笑了笑。笑的很是無奈。
「不開門也沒關係。我就是想碰碰運氣。」他說。
索鎖一隻手藏在毛毯下,這時候狠掐了下大腿。手還是有點不靈活,這一下並沒有掐的肉疼。可是心卻像被戳了下磐。
她看到姥姥過來了,端了小方盤,裡頭有兩隻碗。她這才想起來自己灶上原本還燉著東西,竟然完全不記得了……姥姥把小方盤放下,坐到索鎖對面的沙發去了。
空氣里飄著暖暖的誘人的香氣。
「你喝酒了?」索鎖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去,把窗帘推開點。視野中能看清的大門處並沒有人。
彭因坦說話的聲音像是喝過酒的。
「對。喝了一點。」彭因坦說。
索鎖轉回身,看姥姥端起小碗在喝湯,把手機一放,說:「姥姥我去院子里看看……我剛進來的太匆忙了,好像沒鎖好大門。候」
老太太點了點頭,說:「穿你的長羽絨服。」
「嗯。」索鎖出來,拿了掛在衣架上的羽絨服和圍巾,往身上一套,推開門就沖了出去。
和凌冽的寒氣一起撲到懷裡來的,還有彭因坦結實的胸膛。
借著屋內投射出來的這束光亮,彭因坦的臉清清楚楚地在她面前……索鎖不是完全沒想到彭因坦果然會站在門外。但是她真的被他抱在懷裡,還是被嚇住了似的。有那麼一兩秒鐘,她呆若木雞。彭因坦則趁著她發獃抱著她轉了下身,後退兩步,把門關上的同時,也靠在了門上。但手臂始終沒有絲毫放鬆對索鎖的擁抱。就好像剛剛找回心愛的布娃娃的小孩,失而復得的心情讓他此時不肯有任何一點的放鬆。
他說:「你可算是出來了。」
索鎖鼻子抽動了下。兩人間冷冽的空氣里充盈著酒氣。不知道彭因坦今晚喝了多少酒,起碼此時他身上有濃濃的酒意。她肩膀縮了下,伸手推彭因坦。
彭因坦低了低頭,看著索鎖的眼睛。
索鎖忽然間發起火來。因怕姥姥在屋裡被驚動,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但保證彭因坦仍然聽起來像是吼他:「你喝了這麼多酒,還敢開車?開車還來我家?彭因坦,你是不是特地來給我找麻煩的?你要在我這裡出點事……你要是因為來我這裡出點事……你要是……」
索鎖語速極快,與剛剛電話里兩排牙齒打架的情已經全然不同。彭因坦靜靜聽著她連罵帶說,突然手鬆開,捧住了她的臉,稍稍一用力,索鎖那喋喋不休的小嘴就被擠成了一顆小櫻桃似的,發出的聲音都含混不清了……他輕輕「噓」了一聲。
索鎖的話戛然而止。
彭因坦手心極熱,她的臉險些被他的手掌整個覆住,動也動不了。她眨著眼,也直直地瞅著他,看他的臉越來越近了……燈光突然熄滅,彭因坦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影子似的籠罩在她身前。
她無數次恐懼的黑影子,夢魘一般追著她,這會兒卻帶著灼熱的溫度,並不讓她害怕。
「索鎖,」彭因坦聲音低低的。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索鎖的嘴唇。有點乾裂了……「如果還是不能相信我並不在乎那些已經發生過的事,至少給我時間,也給你自己機會。」
索鎖盯著這個會說話的黑影子,一動不動。
彭因坦放開她,給她把圍巾和羽絨服都裹的緊緊的,還把自己頸上的圍巾解下來,也給她繞上去。他做這些的時候特別認真,好像生怕手上一使勁兒,會把她給碰碎了……他終於停下來,問:「我的話你聽見沒?」
索鎖還是不出聲。
彭因坦沉默片刻,剛要說話,忽然遠處警笛聲鳴了兩下,在安靜的區域里,引發了遠近數只家養犬的吠叫……他抬頭看看大門口處,果然來了輛警車。
索鎖說:「要是你現在不自己走出去,就是警察帶你出去——你要怎麼選都行。還有,以後不要擅自闖入我家大門,不然我會報警抓你。」
彭因坦沉默著。
索鎖能感受到這沉默中蘊含的張力。如果不是彭因坦夠剋制,恐怕他早就跟她發脾氣了……彭因坦不是個好脾氣的男人。她知道。以她對他的了解,這種程度的拒絕等同羞辱。可是他居然仍忍耐著……她聽到腳步聲,警用手電筒的光柱不住地掃來掃去,彭因坦的臉忽明忽暗。她看得到他緊盯著她的眼睛。
他是在忍耐,但也生氣了。
「有人在嗎?索鎖?」來的人不止一個,其中一個人大聲問道。光柱移動過來,在鎖定兩人之前,索鎖迅速挪動了兩步,跟彭因坦保持了一點距離。
彭因坦聽到自己下頜骨都發出輕細的「咔吧」一聲。他看了眼背對著他的索鎖,目光轉向來人——光柱定在他身上,光線刺目。他眯縫了眼,聽到來人繼續問道:「索鎖,有事嗎?剛才我們接警,說七號有可疑的人,我們就過
來看看。」
索鎖看清問話的是張警官,就說:「這人喝多了,走錯了門,我正要把他趕出去呢。」
「是嗎?」張警官和同事走過來,幾道光柱都打在彭因坦身上,「這個小哥,下來,身份證瞧瞧。」
索鎖讓了下空當,讓彭因坦下去。
彭因坦看這情形,自己不配合是不行的,而且在警方情況不明的時候,自己也不能輕舉妄動。他乾脆乖乖把手抬起來,從台階下去時,先經過索鎖身邊。他壓低嗓音說:「真有你的……你給我記著今天。」
索鎖往旁邊又撤了撤,當做沒有聽見彭因坦說的什麼。彭因坦語氣態度都是清醒的,但看他下台階時,腳步的確遲緩,甚至有些歪斜……她抿了唇。
張警官耐著性子等彭因坦走下來,手電筒往彭因坦臉上一照,儘管彭因坦躲避了下,他還是看清他的臉。
「身份證,或者駕駛證,任何能證明你身份的證件,拿出來。」張警官說著,似不經意地抬眼瞅了瞅索鎖——索鎖裹著羽絨服站在上面,冷眼瞧著他們——他看彭因坦把證件遞過來,自己發開看看,回手交給同事驗看。他自己拿著手電筒在彭因坦身邊繞了兩圈兒,「喝醉了,你不回家睡覺,跑人家裡撒野來了?你懂不懂事?外頭那車是你的?」
「是。」彭因坦悶聲答道。這張警官顯然是認出他來了的,但是人家當做不認識,他也沒轍。誰讓這是索鎖的地盤……他這會兒也不知道是酒勁兒上來了,還是給氣的,真頭暈起來。
「來,跟我來,車上坐會兒醒醒酒去。索鎖?」張警官等同事過來跟他說證件查驗完畢,沒有異常,叫了索鎖一聲。
索鎖已經走下來了,答應著過來,說:「麻煩您跑這一趟,真不好意思。不是您來,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張警官笑笑,看看在一旁沉默的彭因坦。如果這會兒光線好,一定不難看到這小子臉色是一派鐵青的,「應該的。剛一過來看你這大門開著,就覺得不對。一般你家大門都鎖的好好的呢。」
索鎖點頭。
也是她剛才心慌,進門竟然沒顧上鎖妥當。
「麻煩您把他安全送回家吧。」索鎖說。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一定把他照顧的好好兒的。」張警官說著,跟彭因坦指指外頭。同行的警官帶著彭因坦往外走,他慢一些,看看索鎖,「到底怎麼回事?」
索鎖說:「您別問了。他喝了酒再開車,等於是移動的危險品。」
「那我喊交警哥們兒來……」張警官說著就要掏手機。
索鎖抿了唇,張警官收起手機來。
「你自己多注意安全。」張警官走出大門時候,低聲說。他不讓索鎖出來,回手把大門帶上,幫忙把門鎖好后,搓搓手,「進去吧。我把這醉貓送回家。」
索鎖看著彭因坦上了警車——他甚至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真的,你注意安全。」張警官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這回說的很嚴肅了。
「好。」索鎖點頭,「那我先回去了。明天還要趕早市,我得早點兒睡覺。再見。」
她沒等張警官上車,就決然轉身往回走了。她攥緊揣在口袋裡的手——手裡握著彭因坦的車匙,握的緊緊的,像是把彭因坦的手指握住了……
彭因坦在車上閉目養神,張警官上車時,車門一帶,整個車好像都晃了晃。
「送他回去。」張警官回頭看看彭因坦,「住哪兒?」
彭因坦睜開眼,好一會兒才報了個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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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才蒙蒙亮,索鎖就起床下樓,把那輛已經很久沒有派上用場的小綿羊推了出來,騎車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