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雪 (四)
彭因坦面無表情。
一山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後出了衛生間,一路上哼著一首老歌,旋律簡單而且俗氣……彭因坦快走到自己辦公室門口了,才聽出來一山哼的是《花好月圓》。
「你夠了啊。」彭因坦眉頭終於是皺了起來,忍無可忍了。
這大半天他們一直忙著,一山得個空兒就撩撥他一下,讓他不勝其煩。原因無非是金小葵那個沒心眼兒的姑娘,給索鎖送了一回東西,回來沒留神當著一山的面兒跟他彙報——他要攔著小葵已經來不及。一山聽了當時沒出聲。小葵一出去,他就開始了。
小葵也是真有點著急候。
她給索鎖打電話,手機卻在他家裡響起來。他乾脆就讓小葵跑腿去送。
索鎖看樣子是連手機也不打算要的了……她這麼能節省的人,手機款式有點舊,還是最低的配置。和他那幾部水果機擺在一起,顯得單弱而局促磐。
他每次看著都覺得這手機大概像她一樣,一旦解鎖,進入的會是一個挺神秘的世界。
不過他到底也沒有去動她的手機。
他也沒問小葵要找索鎖做什麼,不過小葵去送了東西,回來就說索鎖姐姐病了,在家掛水呢……給她掛水的是個好帥好帥的軍醫……小葵一副流口水的樣子,真不知道那個軍醫究竟是怎麼個帥法兒……當然重點還是索鎖病了。
「到要掛水的程度,病的是挺重的了。」康一山說。
彭因坦還是沒吭聲。
康一山見他這樣,就拍拍他肩膀,說:「下午茶想來點什麼?今天我請。這幾天忙壞了,回頭大家一起吃個飯吧……到時候我請索鎖外包,你介意不?」
彭因坦輕聲說:「我看你是皮癢了。」
一山一笑,覺得其他人也聽不到他們倆說什麼,就也輕聲說:「范先生房子都不買了。你要不能把壞事變好事,這也太虧了。」
彭因坦站下。小葵沒在她的位子上。她的辦公桌上放著的蛋糕盒子。他認出是「味道」的起司蛋糕。這麼大盒的蛋糕……但不知道這是誰的。
一山看看他神色。
這幾天彭因坦沉默的出奇。要說彭因坦當然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心情不好再忍耐再克制,全身上下還是罩著「生人勿近」的透明罩子的。這幾天他就是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麼……他說:「要我幫忙就說。」
彭因坦「嗯」了一聲,總算開了口。
康一山卻覺得更不對勁。彭因坦可也從來不用人幫忙的……他清了清喉嚨,那句「我早提醒過你不要招惹她」的話,還是忍了下來。只是彭因坦瞅瞅他,也就知道他什麼心思了。
「彭先生,這是童小姐送來的蛋糕。」金小葵跑著回來的,見到彭因坦和康一山都在這,忙解釋。「我剛送童小姐去乘電梯。童小姐說你們忙,她沒什麼事,不耽誤你們工作,上去鞏先生辦公室了。」
「知道了。謝謝。」彭因坦說。
「不客氣的,彭先生。蛋糕我給您送進去?」小葵問的有點猶豫。
「你家彭先生不會這麼小氣的。再說他一個人哪兒吃得了這麼大的蛋糕,當然是大家分享了對不對……」康一山聽說,肩膀撞了撞彭因坦,眨眨眼。
彭因坦說:「你想吃就直說。」
「懂我!」康一山眉開眼笑,笑的肚子都凸凸的了。彭因坦嫌棄地看他的肚子,他收了收,「Pia一定受過曉芃指點,知道這邊最好的蛋糕就是『味道』。Pia真用心。這蛋糕肯定是得提前預定的……不過話說呀,她最近來的有點頻繁嘛。躲帝都霧霾么?」
「應該是跟她父親一起來的。童家有條遊艇新交付,這個周末試水。」彭因坦說。Pia有跟他通過電話,不過他沒想到她不但提前過來了,還有空來事務所……當然不一定是為了他,畢竟這會兒她還上鞏義方辦公室去了。當著小葵,尤其小葵那眼神里還有些探究,他只能不動聲色。
「這樣啊……那難怪。這麼說,這個周末應該會受邀上艇參觀了?」康一山問。
彭因坦沒理他這一問,轉臉對小葵說:「蛋糕不夠分的,就歸你了。今天的下午茶算我的,你去問問大家都要吃什麼。」
「喂!」康一山馬上表示不樂意。
彭因坦撇了下嘴,說:「你再吃這個,以後掉水裡都不用游泳圈,肚子上的脂肪就夠你漂浮的了。」
他說著就往辦公室走。
「小葵,把上午開會的會議記錄給我。」他交代著。
小葵「哎哎」兩聲,馬上眉開眼笑地說:「謝謝彭先生!我正琢磨著晚上去看索鎖姐姐要帶什麼。昨天去看她,跟她聊好吃的,還說起來她喜歡吃『味道』的起司蛋糕……」
彭因坦辦公室門已經關上了。
小葵回頭就看到康一山正一臉玩味地瞅著他,笑笑地問道:「康先生,有什麼交待?」
康一山點點頭,說:「沒看出來你還挺有心
眼兒的嘛……索鎖好點了么?」
小葵看看彭因坦禁閉的辦公室門,小聲說:「好多了。其實就掛了一天水。就是感冒癥狀還得慢慢兒消退……我看恢復得一段時間。精神不太好。身體嘛,倒是沒什麼大問題。早起我過去看她,剛從魚市回來,在家收拾呢。給我心疼的……」
「你心疼管什麼用。」康一山突然笑出來。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明白,其他時候金小葵是有點兒糊裡糊塗的,經常做出些狀況不明的事兒來讓人哭笑不得。
「索鎖姐姐說,等她病好了,請我吃飯。」小葵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彎彎的。「還說,要是她沒事,可以一起喝一杯。」
「你們挺合得來呀,琢磨好了吃什麼了?」康一山笑著問。
「還沒有。不過跟她走准沒錯兒的嘛。康先生,你是不是也想蹭吃?」小葵笑著問。
康一山有點兒悻悻然,當然不好意思說自己也想加入的……想了想,問:「你下班去索鎖家?」
「嗯。要去送蛋糕嘛……我今天才預定一個周之後拿,還是個小小的。等我送過去,索鎖姐姐病都好了。」小葵悄聲道。
「等下我讓田甜訂一束花,替我拿過去給索鎖。」康一山說。
「好的,康先生。」小葵答應著,開始準備彭因坦交代的資料。
康一山見她忙碌,問道:「彭先生手上的項目結束的話,他要回北京的。你是要跟著他過去呢,還是怎麼著?」
「呀,也是啊,工程過大半了……這麼快!」小葵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她是彭因坦過來這邊事務所工作,特別招的一個助理。其實彭因坦自己原來有資深助理,只是沒帶過來,比她這個毛手毛腳的新人做事穩妥多了。她想想,說:「我聽事務所安排。要是彭先生想帶我過去繼續幫他工作,我可以過去的。」
這回答的中規中矩,康一山卻覺得挺滿意。他點點頭,說:「看他的意思吧。這幾天你機靈點兒。」
「哎,謝謝康先生提醒,我知道的。」小葵吐吐舌尖,笑的很可愛。
康一山也笑笑。
他要回自己辦公室去。走在路上,手機就響了,他一看是童碧婭的,接起來就笑道:「大忙人,我們這也經常輕微污染,躲霧霾你倒是躲遠點兒呀……」
他開著玩笑,碧婭也在那邊笑。聊了兩句,倒是問他有沒有時間,周末一起出海。他笑著,心想碧婭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他走到田甜的辦公桌邊時,收了線,跟她說:「替我在『花都』訂束花。」
田甜問他要什麼樣的花。
康一山想了想,送給索鎖適合什麼樣的花?
「牡丹吧。」他說。
田甜點頭,當然是會有點不以為然的……他這個秘書,跟他的審美總搞不到一起去。牡丹總有點俗氣,她一定是這個意思。不過牡丹也溫暖。在冬天裡送一個小病初愈的女孩子,該是再合適也不過的了……再說,索鎖住的那老房子,放進一大瓶牡雍容華貴的牡丹花,很美嘛。
他想想,范先生不無遺憾地說那老房子買不到手,怎麼都是一樁心事。彭因坦說再慢慢尋摸吧,總有更合適的……彭因坦跟范先生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誠懇。他也看不出來,彭因坦到底怎麼想的。但是終歸他是幫著范先生打消了這個念頭的。
康一山聽到有人叫「彭先生」……他回身看時,就見彭因坦人已經要出事務所大門了。腳步倒是不疾不徐,但是揮手讓Michael有事晚一點說的架子,真是有模有樣。
他問Michael:「急事嗎?」
「彭先生的CASE。東京來的電話。不過可以等的。」Michael說。
康一山也就沒再追問。
……
索鎖出了電梯,已經來到位於泰恆A座頂層。
她看了看位置,穿過空中走廊,走進那間咖啡館門。侍應生打量了她一下,請她往裡走。她走了沒兩步,就看到了空蕩蕩的咖啡館里僅有的兩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