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那天說服顧老的條件
夜聽寒正側頭看著窗外,大概是秋天到了,樹上的葉子也都一片一片地掉落了。
葉落無聲,和她此時的心一樣,痛而無聲。
女人天生敏感,而懷孕的女人更加敏感,有些事情別人不說,夜聽寒的心裡也明白磐。
夜聞聲本來是要發火的,但是被夜夫人給拽了出去,畢竟這是那兩小夫妻的事,其他人就算看得再清楚再明白,當局者明白不過來也是無濟於事候。
病房裡只剩下夜聽寒和顧行之兩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整個空間都充斥著死一般的寂靜。
夜聽寒只在最初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之後視線一直是低垂著的人,彷彿看不見任何人。
顧行之不敢上前,他有些記不清當時到了酒店房間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床上的人那麼平靜,才是他最害怕看到的畫面。
也不知道兩人相對無言了多久,夜聽寒似是終於忍不住,也好像是終於發現了他的存在,慢慢地抬起頭來看他,低聲地問:「怎麼不坐下啊?」
「你……還好嗎?」
一開口,顧行之詫異地發現,自己的聲線居然是顫抖的。
夜聽寒唇邊瀰漫開苦澀的笑,她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他們都不告訴我結果,要不,你把李醫生叫來問問吧。」
她只記得自己在被送來醫院的路上痛醒了,然後到了醫院是李醫生給她做手術。
進去手術室之前,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抓著李醫生的手,拜託她——
「李醫生,請你儘力幫我保住孩子,好嗎?」
李醫生當時呆了口罩,看不清楚她臉上的神情到底是什麼,但是從她的眼睛可以看出來,她似乎並沒有多少把握保住這個孩子。
但是她還是點了頭,安慰她不要擔心。
至於後面的事夜聽寒就不記得了,醒來的時候媽媽和弟弟都已經趕到了,聽說爸爸和奶奶也來過了。
戴數和佩姨就在外面,大家都很著急,大家都在擔心她。
唯獨那個最應該第一時間趕到的人,沒出現。
「我……」
顧行之試圖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這麼遲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怎麼說才合適。
一瞬間,氣氛又凝固了。
夜聽寒也沒準備問什麼,他為什麼遲到的理由自己不是已經都親眼看到了嗎?不用問,也不用他解釋。
…………
顧行之在那裡陪了夜聽寒一會兒她就說很累,要睡覺。
其實他心裡清楚,她只是不想看到自己。正好他也要去李醫生那裡問個究竟,於是就讓佩姨進去看著。
只是,他剛走出病房沒幾步,左邊的臉上就挨了一拳。
其實那一拳打過來的時候他是可以躲開的,但是因為看清了打自己的人是夜聞聲,他也就沒躲。
夜聞聲還想打第二拳,被後面趕過來的夜夫人給拉住。
「聞聲你幹什麼!」
「媽,你看看姐現在是什麼樣子?!當初是誰信誓旦旦地說會好好照顧我姐的?顧行之,是你吧?」
「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打他有什麼用?」
「我剛剛那一拳是打他遲到!」夜聞聲氣不打一處來,「我姐都那個樣子了,聽醫院的人說送進來的時候滿身是血,他那個時候哪去了?」
顧行之不開口解釋,夜夫人自然也無話可說。
再者,她的心裡其實也有些不舒服的,但是她到底年長一些,不能和兒子一樣無理取鬧。
後來夜夫人把夜聞聲給支開了,留下來單獨問顧行之:「你剛剛去哪了啊?」
顧行之目光盯著遠處,沉默。
那些事情對夜聽寒都覺得難以啟齒,對別人——更加不會開口!也開不了口!
夜夫人等了半晌不見他答話,重重地嘆了口氣,「我不知道這一次我是不是看走眼了,我一直覺得,你是很愛小寒的,把小寒交給你,我也很放
心。」
從她第一次見到顧行之的時候,她就注意他看夜聽寒的眼神了。
那是一種能把人融化了的,讓別人看了很放心的眼神。
所以她在後面的日子裡根本不曾多問夜聽寒關於他倆之間的事情,甚至不曾問他們幾時結的婚。
有些事情都只是一個形式而已,只要那個人深愛著自己的女兒,會對她好,會和她白頭到老,那便是最好的。
可終究……
「小寒的孩子……沒有了。」
夜夫人說得很輕,可這些話落在顧行之的耳朵里卻覺得每一個字都是那麼地重,壓得他的心裡一直往下沉,呼吸都困難。
剛剛看到夜聽寒那樣虛弱,他猜測過這種可能,但是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或者說,他只是拒絕相信這是真的。
夜夫人沒有再多說什麼了,看了看他就去病房裡。
顧行之一路的腳步都是飄的,好不容易到了李醫生的辦公室,李醫生一看到他臉色就變得凝重了。
「行之啊,你總算是出現了。」
從夜聽寒送來她就發現顧行之不在,直到手術做完出來,他竟然還沒趕到!
更讓人覺得奇怪的是,後面她去看看夜聽寒醒了沒有,顧行之還是沒到!
李醫生盯著他仔細看了看,見他神色頹敗,低聲問:「你是不是知道孩子沒了?」
顧行之點頭,接著茫然地抬眸看著她問:「怎麼會這樣?」
「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你要問你老婆,不過從她的反應來看,她應該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她聽佩姨說她之前就受到過驚嚇,最近因為事情多,心情也不太好,你怎麼這麼不注意,還讓受刺激?」
顧行之根本無從回答,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夜聽寒受了什麼刺激。
等等——
好像,在酒店房間里他想要推開那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妖冶女人的時候,房門口隱約有動靜傳來。
難道霍亦軒除了給自己下藥,還叫來了夜聽寒?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顧行之的背脊立時僵住,整個人像是跌入了冰潭,只覺得空氣都要結冰了,
李醫生見他神色不對,真想開口問話,卻只見他赫然起身,然後大步離開了,也沒幫她關門。
「這……」
是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所以才這麼急嗎?
…………
顧行之回到病房的時候夜聽寒果然是醒著的,不但醒著,還在和她母親說話。
看到他推門進來,兩人都停下了,怔怔地看著他。
夜夫人從他的臉色之中看出來他是有話要單獨對夜聽寒說,於是就準備站起來出去。
夜聽寒這時伸手,一把抓住自己母親的手,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媽,你留在這裡陪我。」
她不想一個人面對顧行之,她怕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會心軟。
夜夫人有些詫異,但女兒現在非常虛弱,她也就順著女兒的意思留了下來。
顧行之緊了緊雙手,慢慢走近她。
「你今天中午在什麼地方?」
「你問這個幹什麼?」
「告訴我。」
「在和果兒還有她哥一起吃飯。」
「沒有走開過?」
「你到底想問什麼?」夜聽寒忽然換上一副極其不耐煩的表情,冷冷地看著他,「顧行之我現在不想見到你,請你——馬上出去!」
「小寒你怎麼了?」夜夫人覺得她的反應不對。
剛剛她說顧行之什麼的時候,夜聽寒還很爭氣,怎麼現在變得好像她在懷疑什麼了?
顧行之站著沒動,眼底藏著某種別人讀不懂的情緒。
夜聽寒說完那句話之後就轉過頭去用後腦勺對著他,再也沒有說一個字。
「行之,你看……要不你先
走吧。」
夜夫人上前,為難地看著他,「小寒剛做完手術,她現在不能動氣。」
這一點顧行之也知道,所以剛剛夜聽寒突然發脾氣的時候他立刻就沉默了。
最後他當然還是走了,就算強行留在這裡,最後什麼都問不出來也解釋不清楚,還會氣得她更不舒服。
……
顧行之走了之後夜夫人就坐下來問夜聽寒了,「你剛剛怎麼了?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嗎?」
夜聽寒搖搖頭。
「那你為什麼突然對他發脾氣?我看他挺緊張你的,因為沒及時趕到,也很內疚,小寒你……」
「媽……」夜聽寒突然轉回來哽咽地叫了一聲,然後整個人就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我知道孩子沒了。」
她說著,一隻手慢慢地移到自己的小腹處,先是輕輕地上下摸了摸,然後很用力、很用力地抓緊了薄被。
那是自己身上的一塊肉啊,是不是還在她怎麼會感覺不到呢?
那也是唯一支撐她繼續站在顧行之身邊,和他一起走下去的動力。
可是現在,沒了。
顧老為什麼會突然同意她和顧行之在一起?
就是因為夜聽寒那天說:過幾天我會去做一個檢查,如果是男孩,我會在孩子生下來之後離開這個城市,以後再也不會回來。如果是女孩,那我會拿掉孩子,然後離開,也不會再回來。
遲早都是要讓他失去自己的,不如早一點。
讓他早一點習慣,早一點接受,早一點釋然。
夜聽寒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疼,心神俱散一般。
她沒有放聲大哭,她只是用力地咬著自己的唇,睜大眼睛空洞地盯著天花板,無聲地流眼淚。
夜夫人急的沒有辦法,只能抱著她,和她一起哭。
「沒事的,小寒乖啊,沒事的,孩子還可以再有,別哭。」
不是的,不會有了。
她沒有那個時間,她也不會再讓彼此承受那麼多的折磨苦痛。
其實沒了也挺好的,沒了……她就可以悄然離開了。
…………
第二天一大早夜聞聲就拄著拐杖衝進來了,手裡拿著一份報紙,那表情像是要去殺人。
是的,他真的想要殺了顧行之!
「姐,你看!你快看看!昨天你和寶寶生死攸關的時候,顧行之那個混蛋竟然和別的女人在開.房!大白天的就做那種事,也不怕精盡人亡!」
「怎麼回事?」
夜夫人從他手裡拿過報紙看了一眼,頓時大驚。可回頭看夜聽寒,卻發現她一臉的平靜,彷彿這件事她早就已經知道。
再仔細一想,昨天醫院裡的人說她是從酒店被送來醫院的,難道——?
「小寒,昨天你該不會……」
「嗯,昨天我也在那個酒店。」
「什麼?!」夜聞聲怒火竄得直衝天花板,「姐你不會是被顧混蛋氣成那樣的吧?」
夜聽寒沒說話,她直覺上還是相信顧行之不會無緣無故做出那種事,可是昨天看到的那些畫面又陰魂不散地一直浮現在腦海里,她無法準確地下判斷。
這時門外突然竄進來一個人,是霍亦軒。
他也拿了和夜聞聲同樣的報紙,大喊著:「小寒小寒!你看,顧行之出.軌了!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霍亦軒不敢說自己昨天其實一直跟著她到了醫院,也是昨天就知道她住這間病房,只好轉移話題:「小寒,我早就說了顧行之那種花花公子不會真心對你的,你快和他離婚吧!」
「我姐離不離婚和你有什麼關係,你說顧行之混蛋,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一丘之貉還好意思出現在這裡,馬上滾!」夜聞聲舉起拐杖對著他,一臉威脅。
霍亦軒什麼人啊,他的座右銘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
聞聲啊,你別這樣嘛,你看我們好久沒見了,等下一起去喝一杯?」
「喝毒藥去吧你!」
霍亦軒在他這邊討了個沒趣,只好轉回去繼續圍著夜聽寒說:「小寒,顧行之都這樣對你了,還害得你的孩子也沒了,你難道還能和他繼續過下去?」
「這件事和你有關係么?」
「當然有!」霍亦軒立馬裝出一本正經,「如果你和顧行之離婚了,我不介意你回來我身邊,因為我是最愛你的那個人!」
夜聞聲簡直要吐了,正要打過去的時候,夜聽寒說了句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話——
「我會和顧行之離婚的。」
全體石化,尤其是門口的那個人,他想,一定是昨晚一夜沒睡,所以現在出現幻聽了。
昨天從醫院回去之後,心裡一直擔心著,可又害怕過來會讓她動氣,只能在家裡一個人煎熬。
無法專心做事,也沒有胃口吃飯,晚上更是焦躁地睡不著覺,一根煙一根煙地接著抽,只能用尼古丁的刺激來麻痹自己。
他推開門走了進來,眼神不曾看過旁人一眼,直直地盯著夜聽寒,他問:「寒寒,你剛剛說什麼?」
夜聽寒不躲不閃,平靜而認真:「我說,我會和你離婚。」
「就憑這個?」顧行之一陣風似地到了她面前,動作快得根本沒人看到他是什麼時候從霍亦軒的手裡抽走報紙的。
他俯身盯著床上的人,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下來。那份報紙,也被一點一點地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