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陌路(一)
路燈打在街頭,發著昏黃的光暈,炫黑色的汽車朝著來時的道路駛去。
蘇念坐在副駕駛上,昏昏欲睡的依靠在靠背上,呼吸淺淺的起伏著。
車子緩緩的駛入私人診所,遲璟易抱起她單薄的身子,進了病房,伸手探了探她略微有些發燙的額頭,眉梢微攏,薄唇微啟。
值班護士不斷的出入,取出溫度計:「37.9°,有點低燒。」
…煙…
迷迷糊糊的半掀開眼眸,蘇念朦朧間看到一抹黑影。
她強忍著沉重的眼瞼,伸手勾住男人的衣角誹。
遲璟易赫然停下腳步,轉過身望著病床上的蘇念,長長的睫毛微微的顫抖著,半眯合的眸子又一次的闔上。
拽著衣角的手掌一點點的鬆開,慢慢的滑落。
大掌接住她掉落的纖細手掌,握在掌心,擱在的手機內傳來別墅醫生登峰的聲音:「遲先生,你還在嗎?」
「嗯。」遲璟易坐在病床邊,修長而乾淨的手指反握著她那雙纖細的手指。
一雙黑眸幽深如潭,深沉的落在兩人交握的手掌上。
「葛小姐不在別墅,我們本來準備為她換血,可如今……」
「她在奕秋那裡,有什麼事的話,告訴我。」
遲璟易隔斷電/話,泛著光澤的眸瞳閃過一絲雜色。
……
「麻煩幫我開一間貴賓房。」
安卉渾身濕透的半攙扶著男人走進酒店的大門。
身上的衣服被冰水浸泡過,沉甸甸的往下垂,幸好穿的夠多,若不然,她真的不敢想象。
身上的線衣與外套不斷的滴濺著噼里啪啦的水珠,從進入酒店便一路拖了一地。
男人半倚靠在她的身上昏昏欲睡,一雙漆黑的眸瞳卻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的側臉。
驟然伸手掙脫開她的攙扶,大怒一聲:「滾——」
隨即跌跌撞撞的退了幾步,身子一歪,人便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小姐,不需要我們幫您報警嗎?」
前台小姐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爛醉如泥的男人,聽著男人口中的咒罵聲,瞄了安卉一眼。
「不用。」
安卉伸手觸碰著自己不但紅腫,甚至被咬破的唇瓣,眼底燃起一團火焰,可是,視線掠過地上不斷滾打的男人,心底的一根弦被生生的觸動,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蹲下身子將男人再次的攙扶起。
狼狽的髮絲凌亂的貼在兩頰,呼吸有些急促。
伸手從包內取出皮包,翻開才發現,包內的現金已經被水浸泡的完全貼合在了一起。
她的臉泛黑,抽出銀行卡遞以及自己的身份證遞了過去。
「麻煩你了。」
「好的,您拿好,這是您的房卡,不過,您真的不需要幫助了嗎?」
安卉覺得整個人都被凍得僵硬,看著身材纖瘦的前台小姐,最終搖了搖頭,半拖半扶的拽著男人走進了電梯。
好不容易將男人摔到床上,安卉這才有空喘一口氣。
正在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瞄了一眼閃爍的手機屏,安卉伸手就掛斷了電/話,掏出手機給蘇念打電/話,可是一連大了十幾個都沒人接,安卉無奈的伸手關機,將電板給拆了下來,隨手擱到了床前柜上。
開了空調,拿起浴衣本欲進去洗澡,可是,視線瞄見躺在床上的男人時,還是頓住了腳步。
一張臉龐上眉梢緊緊的蹙起,口中低喃著聽不清的字眼,一張臉因為酒醉滾燙緋紅。
似乎因為不太舒服,整個魁梧的身型都蜷縮成了一團。
安卉有些頭疼,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上前伸手便將男人的衣服給全數扒了下來。
一雙犀利的黑眸驟然睜開,漆黑深沉的眸瞳直直的望著她,染上了一絲朦朧。
男人雙臂不斷的收緊,將她環在懷中。
沙啞的聲音不斷的在她的耳畔傳遞著:
「你……知道我愛你嗎,不比你愛他來的少一分。」
溫熱而沉悶的呼吸不斷的在她的頸項間呼出。
安卉的心一點點的軟化,哪怕明知道他口中的人一定不是自己,可是卻感到心疼起來。
男人朦朧而漆黑的眸子落在她的臉頰,手掌撫上她的面頰,帶著專屬於他的灼熱感。
安卉只覺得胸腔的心跳清晰的傳遞著。
「我……我不要你把我當弟弟來看待,我不是……為什麼你看不到我……」
帶著酒氣的氣息噴洒在她的臉頰之上,帶著滾燙的液體落在她的臉頰,那潮熱的液體滴濺在她的面頰,讓安卉的整個人都僵硬了。
抓住男人臂膀本欲鬆開,卻反而握得更緊。
那刺鼻的酒味已經無暇勾起她的反感,心臟的位置強烈的清晰可聞。
胸腔口微微的一沉,男人的腦袋擱在她的胸膛,呼吸均勻的睡了過去。
……
蘇念醒來的時候,天色早已放亮,窗外溫和的陽光透過紗幔灑入病房。
溫柔的落在她微顯蒼白的面頰。
「蘇小姐,你醒了,遲先生交代了,讓您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讓我代勞好了。」一直看守在病房的護士見她醒來,走上前,幫她量體溫。
看著手中的溫度計,笑了笑:「蘇小姐的燒退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或許是因為手術的後遺症,身體的抵抗力一下子不如之前那麼好了。
蘇念在護士的攙扶下坐起身,鼻息間繚繞著那股淡淡的味道,她的視線落在床沿邊凹陷下的褶皺處,本能的伸手觸碰了一下。
還是溫熱的,顯然離開沒多久。
「我還要觀察幾天?」
「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情況,還需要三天。」護士幫蘇念掛好鹽水袋,在整理東西時突然響起什麼,站直了身開口,「蘇小姐,一大清早,有位女士就在外頭等著了,您要不要見?」
「……長得什麼樣子?」
蘇念本能的聯想到秦晴,可是轉眼一想,卻覺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是一位穿著紅衣的女人,看上去很漂亮,大概有三十多的模樣。」護士想了想,開口笑著出聲。
蘇念的眸光一閃,從護士的描述中,便本能的聯想到了秦晴,她還以為是自己想多了,卻不想,她真的來了。
「麻煩你了,讓她進來吧。」
……
房門閉合后再次的被推開,一襲紅衣的秦晴走了進來。
削尖的輪廓上,一雙黑眸是與蘇念最為相似的地方。
蘇念自然知道,自己並沒有繼承到秦晴所有的美貌,至少比起光彩奪目的秦晴,她遜色了不少。
秦晴從進入病房便變得忐忑不安,本能的在意著蘇念的一舉一動。
「你用過早餐了嗎?」
蘇念自然記得護士剛才說的那些話,並沒有遺留掉那句很早就來了。
「我不餓,你餓了嗎?想吃什麼我去幫你買。」
秦晴剛坐下的身子匆忙的站了起來,卻在轉身的瞬間,手腕被扣住了。
蘇念纖細的手指抓著她的手腕,一雙漆黑透徹的眸子落在掛鐘上,九點二十:「你一直在外頭等我醒嗎?」
秦晴的身子微僵,回過頭,望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心底一陣苦澀,強壓著心底的動容,將眼底的眼淚逼了回去。
「能坐下,陪我聊天嗎?」
蘇念抽回手掌,將手擱入被褥中。
掌心,早已一片濕熱,被掩藏在被褥內的手掌不斷的收緊,蒼白的臉頰也因為她心底的起伏而變得好看了不少。
秦晴坐回椅子,手腕上空蕩蕩的,短暫的有些不適應,慌亂的掩飾,唇角卻勾起一抹溫馨的笑:「好。」
「說說當年的事情好嗎?」蘇念抬起眼眸,專註的望著面前秦晴。
秦晴削著蘋果的手掌微微的打了一個顫,隨即快速的回神,繼續著手中的動作。
眼眸前的混沌一點點的沉澱,最後只是淡淡的一笑。
「當年,你爸向我求婚的時候,其實我真的很茫然,或許是我真的沒愛上他,所以舉棋不定,但是他很溫柔,我最終還是嫁給了他,雖然當初我只是一名名不見經傳的模特,可是,至少是成功了。」
秦晴將蘋果遞了過去,蘇念伸手接過,輕輕的咬了一口,不斷的咀嚼著,耳際是秦晴淡淡的聲音。
「只是,我沒有想到,在他的身邊早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女人,當我發現的時候,你都已經七歲了,那個女孩比你還大三歲,當時我覺得一切都像是天塌下似的,可是我卻還是強忍著心底的不安與恐慌,繼續的維持著這段婚姻。」
蘇念望著秦晴陷入回憶的面容,面前的女人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傷感,雖然並不重,卻依然讓人感覺沉甸甸的。
「你葛叔叔是我的當初的老闆,當初,我因為壓力太大,脾氣變的有些暴躁,我去了醫院,醫生告訴我,我有嚴重的抑鬱症,也是那時候,我再次的遇到了你葛叔叔,那時候蘇氏出現了資金調轉問題,我求門無路,去找了他,他沒有條件的伸出了手。」秦晴微微的一頓。
抬起頭迎視上蘇念漆黑的眸瞳,牽動唇角:「我知道他喜歡我,可是我私心的沒有戳破,直到你父親收到一疊匿名的照片……」
「然後呢?」
蘇念望著秦晴淡淡的面龐,曾經的事情其實就像是一道腐爛的傷疤被一點點撥開。
可是,傷疤終究有一天要剔除的,而最好的,不是掩埋在心底,而是將一切都放下。
「那疊照片讓你父親大發雷霆,他選擇了和我離婚,面對你父親的不信任,我感到很絕望,所以我毅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