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再遇黃家仁

  看著呂秀鳳漸漸遠去的背影,趙菲笑了下,道: 

  「每個人,心裡都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統計戶口這件事,就是呂老師心底那陰暗面的反射。」 

  「呂老師?心底的陰暗面?姐,我覺得你說得好高深好複雜!」 

  被呂老師的道歉僵住身形的趙蘭,此時隨著呂秀鳳身影的走遠,才稍稍恢復了一點靈氣,因為哭而顯得腫腫的眼泡,此時好不容易泛出了一絲笑意。 

  趙菲看著妹妹眼底的笑意,她的眼底,也溫暖了起來,伸出手,替她擦了把還沒全乾的淚眼,道: 

  「傻瓜,以後遇到事情,不許哭哭啼啼的,要用這裡去想,去解決!」趙菲指了指自已的腦袋,又道,「統計戶口這件事,除了呂老師這班,其它班級都沒這麼干過,你們不覺得反常嗎?」 

  「是有點反常。不過,原來也沒覺得有什麼,被姐你這麼一說,是不太正常。」 

  趙國智皺了下眉頭,但還無法理解姐姐為什麼要為這事斤斤計較。 

  趙菲重活一世,除了要竭力改變自已的命運,更要幫助自已的家人,努力創造一個美好的明天。 

  所謂性格決定命運。 

  象趙蘭這樣的性格,如果不扶起來,就算她能幫得了趙蘭一時,也幫不了她一世。如果趙蘭這一世都需要她來扶持,不正應了前世那個婆婆邱玉花諷刺她時說的那句話:鳳凰女! 

  鳳凰女,這個名詞現在還未興起。但十幾年後,鳳凰女和鳳凰男,可是爛了大街、被一眾城市青年所鄙視的名詞。 

  鳳凰男和鳳凰女,專指農村出身,進入城市生活的青年男女。鳳凰男女有一個令配偶家庭怨懟的敏感點和顯著特徵,那就是:他們永遠需要源源不斷地反哺鄉下的家人、親戚、朋友、甚至僅僅是同村人。 

  如果趙蘭的性格扶不起來,趙國智的書讀不好,他們姐弟仨人,就要互相被牽扯,被拉後腿,不管誰進步了,都有可能被拉後腿的那一方拉下水,坐實了鳳凰男、女這個詞。最後可能在對方的配偶或者仨人之間產生怨怪之意,讓親密無間的親情出現裂痕。 

  今天,趙菲讓呂老師低頭,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讓呂老師向她的學生為了自已做過的錯事道歉。 

  這不是趙菲欺人太甚,而是呂老師為人師表,卻將自已過往的陰影,投射到單純無邪的孩子身上,並且,對這些人格還未發育完全的孩子,造成了一輩子的傷。 

  那些被呂老師傷過的孩子,心靈上的痛創無法言述,天知道要多久之後,才能從呂老師的精神傷害中恢復過來。 

  從這個層面上來講,光是讓呂老師道歉,光是讓呂老師向趙蘭一個人道歉,還太輕了。 

  另外,趙菲也希望通過這件事,讓妹妹趙蘭能夠明白,當自已沒有做錯的時候,就算天下人因為強權屈服,不敢說真話,並且順著強權的力量,一起來指責你明明沒有犯的錯的時候,也要堅持自信、自愛。 

  而不是一味地怯懦、哭泣、讓步!這樣,趙蘭的性格才能立起來,才能更好地掌控自已的人生! 

  因此,面對弟妹的疑惑,趙菲便把事情說開了: 

  「我對呂老師進行了一番調查,發現她的履歷十分有趣……」 

  原來,那天趙菲在顏金花爸爸那偷看的呂老師的檔案里顯示:呂老師出生在黃坑鎮最偏遠的一個叫上洋的小村子。 

  這個小村子,是全鎮乃至全縣最出名的窮村落,位於黃坑鎮海拔最高的大山深處。一條泥土路直通那裡,一旦下場暴雨,就會造成幾天的交通中斷。 

  呂老師出身上洋,家境可想而知,亦是一個窮人家的孩子。後來,呂老師通過自已的奮鬥,努力學習,參加高考三次,考上了師大。這些都沒有問題,但是趙菲發現,呂老師的婚姻狀況,是離婚一次后再婚的。 

  第一次結婚的對象,是她村裡村長的兒子,是她一從師大畢業就結的婚。 

  但一年後,這段婚姻就結束了,呂老師離婚了,之後嫁的是黃坑鎮派出所的一個管戶籍的警察,叫雷火的。 

  趙菲發現,就在呂老師復讀高三的那年,她的戶口從農村戶口轉為居民戶口。如果不出所料,一定是上洋村村長給她的力量支持,而付出的代價是,呂老師要嫁給他的兒子。 

  呂老師順從了,所以從師大畢業后,她以一個大學生的身份,才會乖乖成了村長的兒媳婦。 

  但呂老師顯然不想這麼過一輩子,也不知道她使了什麼手段,不光成功地離了婚,還以離婚婦人的身份,嫁給了人人羨慕的管戶籍的警察雷火。 

  檔案寥寥幾筆,只記了離婚、再婚等字眼,及所嫁丈夫的戶籍、身份。 

  前夫的身份為農戶,現任丈夫是國家幹部,毫無疑問地是居民戶口,呂老師自已,早在高考失利后的第一年,就實現了農轉非。當時第一次沒有考上大學,想必呂老師對自已的人生失望透頂,如果農轉非,以她高中生的學歷,未來還是有可能混個合同工,走設法轉正這條路的。 

  所以,第一次農轉非,呂老師付出了以婚姻承諾的代價。第二次婚姻,呂老師才真正實現了自已的美夢。 

  呂老師可謂通過兩任丈夫,實現了人生的完美升級。 

  而對於呂老師來說,她的農轉非來得如此不易,她肯定在心裡經常琢磨這件事情,但關於這段的回憶肯定不全是美好的。 

  於是,她便通過以統計為名,區非學生農村和居民戶口的方式,打擊那些農村戶口的學生,通過欣賞那些農村戶口學生在全班面前表現的失落感,一次次提醒她:自已農轉非時,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呂老師過往的傷口想必十分深重,所以她才反反覆復地在班級里,利用統計農村和居民戶口的事,刺激農村同學產生自卑和失落來襯托自已的成功。 

  這是心理學上一種代償的方式。 

  人的路,都是自已選的。 

  偏遠小山村出身的呂老師能走出自已的一條路,獲得現世安穩,趙菲佩服她。但是,令趙菲所不齒的是,呂老師竟然用刺激、挑起學生自卑感的方式,來滿足自已變態的心理需求。 

  這些都是趙菲通過呂老師的檔案資料,結合自已兩世的閱歷,還有呂老師行事的性格分析,拼湊起來的呂老師的人生軌跡。雖然不一定是完全真相,但也十分接近了。 

  驗證方法十分簡單:如果趙菲分析錯誤,呂老師就不會道歉了。 

  聽完姐姐的分析,趙蘭和趙國智恍然大悟。 

  「怪不得學校沒有這個要求,但呂老師卻讓每屆的學生都進行統計,她太無恥了!」 

  趙蘭的眼神里「噌」地冒出了一絲小火花,那是被呂老師故意挑起自卑感而打擊扑滅的火花。 

  趙國智則若有所思,他覺得今天的姐姐,做得太棒了。而且姐姐心思之縝密,對他們的呵護,又超出了其它同學姐姐的能力。 

  試問,有哪個同學的姐姐,能和老師當面對質,用無形的氣場、直擊老師陰暗靈魂的精神剖析,逼得老師當面向學生道歉的? 

  雖然誰都看得出來,呂老師的那個道歉,是不甘不願的,但卻實打實地道歉了。 

  而趙菲之所以最終要逼呂老師道歉,是因為這麼多年,象呂老師這麼輕易就去剝奪天真無邪孩子尊嚴的人,她的心靈早就嚴重扭曲了。趙菲希望,呂老師能通過這次道歉,給自已一些自省,不再遺毒人間。 

  有那麼多在同樣逆境中成長的人,他們都不會象呂老師那麼去做,以打擊他人來彌補付出的損失。 

  趙菲十分滿意,今天雖然以身涉險,但最終扳回了重要一局,妹妹和弟弟經過這件事的教育和熏陶,印象深刻,影響極大。有利於日後他們在面對強權的時候,也能冷靜分析,不因為對方的強權,而迷失自我。 

  姐弟仨人,經此一役,不知不覺間,好象彼此間的默契和照應,更深了。 

  一路說說笑笑地走著,快到家時,趙蘭遠遠地看到家裡圍了一群人,更讓人疑惑的是,母親劉桂珍正從人群里發出哭天喊地的慘叫聲: 

  「冤枉啊,這事不是我乾的,你們不能隨便栽到我頭上!」 

  「汪汪!」 

  一陣狗叫聲,伴著劉桂珍的哭聲傳來,姐弟仨人不由相視看了一眼,心知家裡出事了,仨人趕緊拔開腿,飛快地衝到了人群跟前。 

  離得這麼近,已經能聽清楚劉桂珍嘟嘟囔囔地在說什麼了: 

  「黃經理,這事真不是我乾的,我只是下班回家時,看到那堆鋼筋扔在工地外面的馬路上,我就把它們撿回來了,絕對不是我偷的。」 

  趙菲心裡一沉,怎麼發生了這種事? 

  哎,都是劉桂珍的摳省惹的禍。趙菲這才想起,昨天劉桂珍和父親把鋼筋抬回家,還興緻勃勃地說省了不少錢,原來鋼筋竟是這麼「免費」來的。 

  不過,趙菲倒是相信劉桂珍的話,她絕對是貪圖小便宜,把鋼筋撿回家了,也許撿的時候心裡存了點忐忑,但肯定不敢從工地上直接就那麼偷回來。 

  唉,自已的親媽,被人當成賊抓到家裡,還真是十分難堪。 

  趙菲低頭和趙蘭耳語幾句,便擠進人群,就看到在自家廚房門口,一堆被扒拉出來的鋼筋堆在已經拌好的水泥邊上,四個光著精健上身、泥水工人打扮的漢子,虎著臉,將母親團團圍住。外公劉裕至有點難堪地在邊上搓著手,卻沒有任何錶示。而且,看他的表情,就好象恨不得不認識劉桂珍、以示這件事情和他完全無關的樣子。 

  趙民生今天去上班了,此時還沒有下班,劉桂珍孤立無援,陡然看到趙菲從人群后擠進來,真象是溺水的人撈到了救命稻草,也顧不得要給女兒留點臉面,上前一把抓住趙菲道: 

  「阿菲,你知道媽絕對不可能偷工地的鋼筋是不是?」 

  看著可憐巴巴的母親,趙菲一陣無奈,母親還是那樣,色厲內荏,在家人面前強橫,在強勢的外人面前,便軟成了一根麵條。趙菲掃了眼外公,卻見他低著頭,一臉事不關已。 

  看來,只能靠自已了。 

  雖然趙菲對母親的這種作法很不屑,但是到底是一家人,如果母親被這些工地上的人,認定為賊,那麼一家人的形象也被抹黑了,以後還叫他們兄弟姐妹在外人面前怎麼抬得起頭來? 

  「各位,你們直接衝上門來,說我媽偷了工地的鋼筋,請問有什麼證據嗎?」 

  趙菲假裝無視地上的鋼筋,潛台詞的意思就是:呃,鋼筋嘛,哪個工地的鋼筋都長得一模一樣,甚至全世界的鋼筋都長得一模一樣,你們憑什麼說這些鋼筋就是你們工地的呢? 

  幾位工人,還真是直腸子,被趙菲這一問,不由得張口結舌,眼看那個女人就要敗下陣來,沒想到來了個小姑娘,說話還挺犀利的,一下子就擊中了他們的弱點。 

  別看這些工人個頭高大健壯,但是若起口才來,當然不是趙菲的對手,一時間,現場靜了下來。 

  趙菲見他們這副表現,心裡就鎮定多了:沒有直接證據,這就好辦了。 

  「黃經理,你看,這事怎麼處理?」 

  一個領頭的中年工人,搓了搓手,讓了一個身位,這一下,被他高大身形掩在背後的人露了出來。 

  趙菲隨意溜了一眼那個人,身形卻被這一眼僵滯住了:這個黃經理,竟然就是她上一世的丈夫,黃家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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