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第298章 心痛到極致
見帝辛離開,奉御官淡淡的睨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黃蓉妗,或許他也沒有想到,忠烈之後會出現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子,只是她如今犯下的過錯怕是連黃炳戎老將軍也保她不得了!
奉御官輕嘆一聲,很快也退出了寢宮,爾後對門口兩名內侍吩咐道:「把寢宮鎖上,沒有陛下的允許誰也不得打開門,更不能與罪嬪說上一句話!」
「是!」
走出攬月閣后,帝辛迫不及待地朝著分宮樓走去。
奉御官還在疑惑著帝辛這會兒究竟要去哪裡的時候,只見他已經朝著壽仙宮的方向疾步行去。
奉御官跟在帝辛身後,他這才恍悟帝辛此刻的用意,他也知道這件事一出帝辛已然沒有心思再去牡丹閣了,便也識相的不再詢問。
帝辛就這樣快速的走著,這種迫切的心情是無法用任何言語加以形容的,在得知真相時,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快點見到他的阿然。
然而,當帝辛來到壽仙宮外時,他卻定定地站在原地,仰頭看著那三字的匾額好一會兒,終是沒能邁步走進去。
他想要見她的心情是那樣的強烈,可是他見到她后要說什麼?難道告訴她,之前都是他在誤會她,他害她傷心請求她的原諒么?
在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錯的有多麼離譜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去奢望她的原諒,他已經恨死自己了!
「陛下,您為何不進去?」奉御官被帝辛的舉止給弄蒙了。
方才他還那樣快速地朝這邊走來,這會兒壽仙宮近在咫尺,卻又停下腳步不再上前,這帝王的心思當真是如同海底的針,讓他這一向善於察言觀色的奉御官都難以捉摸他的心思了。
「她會原諒孤么?」
帝辛的聲音緩緩傳來,奉御官先是一怔,很快說道:「陛下多慮了,即便陛下曾冤枉了貴妃娘娘,可陛下畢竟是這一國之主,只要是女子就會願意原諒陛下的,畢竟能擁有您的寵愛是所有女子夢寐以求之事,貴妃娘娘高興還來不及……」
奉御官的話被帝辛打斷:「她不會的。」
奉御官一怔。
帝辛的聲音再次傳來:「她和其她女子不同,孤錯的太離譜了,她不會再原諒孤了。」
「陛……」
奉御官還欲說什麼,帝辛緩緩揚了揚手,他便恭敬的低下頭,不再言語,心中卻在琢磨著帝辛的話,可他如何也想不通,這世上還會有哪個女子不願意諒解帝辛的錯?
帝辛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壽仙宮門外,他不再說話,也不再動,奉御官便站在他身後,不敢打攪他。
今晚的月光像是個含羞帶怯的女子,始終躲在厚重的雲霧後頭不敢露出她醉人的嬌顏,一陣夜風吹過,耳邊響起幾聲悶悶的雷聲,低沉的隆隆聲彷彿從遠處滾過來,周邊的空氣又沉鬱了幾分,就連喘息也有些壓抑起來。
夜風褪去了最後一絲暖意,漸漸轉涼,帝辛高大偉岸的身軀在夜風中紋絲不動,衣袂隨風輕擺,飄忽不定。
再次傳來幾聲雷聲,伴隨著若隱若現的一道閃電自天邊劃下,將原本漆黑的夜空劃出一道銀色的裂縫。
奉御官仰頭看看天色,緩緩上前,湊到帝辛身後小聲而恭敬的提醒道:「陛下,就要下雨了,您為何還不進去?」
奉御官話音落,靜靜的看著帝辛,等待著他的回應,帝辛就像是沒有聽到他善意的提醒一般,依舊如鍾佇立不動。
一滴冰涼的雨點兒落在了奉御官的額頭上,他一個激靈,趕忙又說道:「陛下,下雨了,小心受了風寒,還是快些進去吧!」
回應他的是越來越多的雨點,越發寒冷的夜風……
「姐姐!姐姐姐姐……」
剛剛坐在床上準備睡下的顧瀟然聽到一陣焦急的叫嚷聲不禁看向門邊,人未到聲先來,不消片刻寢宮門子被推開,藍漓風風火火地跑進來,雙手撐著膝蓋一個勁兒的喘著粗氣。
顧瀟然看著藍漓這一驚一乍的樣子不禁蹙了下眉頭:「才誇過你幾次你就又現出原形了,究竟出什麼事了如此風風火火的?」
藍漓急促地喘息著,好一會兒才氣喘吁吁的說道:「姐姐,陛下在外頭!」
顧瀟然的表情微微一怔,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她淡淡的說道:「你去說我已經睡下了,今晚天色不好,讓他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是,姐姐,陛下就站在壽仙宮外面,沒有進來!」藍漓這才把完整的話說出來。
這句話卻令顧瀟然一臉的狐疑,她蹙緊眉頭說道:「沒進來?」
「嗯!」藍漓抿著唇重重地點了下頭,「方才守門的內侍告訴我我還不信呢,去看了才知道,陛下就靜靜的站在壽仙宮外頭看著宮外的匾額發獃,根本沒有要進來的樣子!」
顧瀟然眉心的褶皺越發深邃起來,她一臉的莫名其妙,根本不明白帝辛為何突然在外面淋雨?
就在這時,窗外的雨聲驟然大了起來,那嘩嘩的聲響彷彿在竭盡全力的向人展示它的囂張跋扈。
顧瀟然蹙緊的眉宇很快舒展開來,清麗的臉上再也尋不見絲毫的情緒,彷彿根本沒有因為帝辛這一驚人的舉動而產生任何的想法,她收回投注在窗欞的視線,說道:「雨勢大了,他這會兒應該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哦。」藍漓的語氣里有些許的鬱悶。
她不知道該如何勸說顧瀟然重新接受帝辛,更也不知道她心裡究竟是如何想的,畢竟他們一個是帝王,一個是貴妃,她只是個小小的侍女,她不曾經歷過如此深刻的愛戀,雖然看著他們相互僵持相互折磨,卻根本插不上一句話,只得抿抿唇退出了寢宮。
藍漓走後,顧瀟然緩緩來到窗前,推開窗子的一瞬,一股寒風驟然襲來,那蝕骨的寒意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收收衣領,看著外面瓢潑一般的大雨。
帝辛這會兒或許真的已經走了吧,這麼大的雨勢他定也不會傻傻的在外面站著吧,他還有更多事情要做,更也不會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而她也希望他可以不再來打攪她,她只想平靜的過完這段日子,平靜的生下孩子,然後再平靜的離開這裡……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響起,打斷了顧瀟然的思緒。
不消片刻,藍漓再次從外面跑進來,顧瀟然緊蹙著秀眉看向藍漓,問道:「漓兒怎麼了?」
雖是這樣問,可她心底仍舊有著一絲絲的預感。
果然不出她所料,藍漓踟躇了片刻說道:「姐姐……陛下還在外面……」
藍漓小心翼翼的說完,偷偷觀察著顧瀟然的表情變化,她以為自己會看到她眼中的心疼,可她什麼也沒有看到。
當她看到一向威嚴無比的帝辛正站在壽仙宮外的雨夜中時,那種替他們著急的心情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她恨不得直接把顧瀟然給拉出去推到帝辛的面前,讓她去看看那萬人之上的帝王此刻究竟是何樣的令人心疼。
可她終是不敢這樣做,她更也要尊重顧瀟然的決定,她知道她在做任何事情時心中都會有一番考量。
雖然已經猜到會是如此,可顧瀟然眼底還是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驚詫,只是這抹驚詫很快消失不見。
「既然他喜歡淋雨就去淋吧,你早點休息,不要再去看他,更不要再來告訴我任何關於他的事情。」
顧瀟然的話語十分平靜,平靜的彷彿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這樣的驀然態度令藍漓的秀眉緊緊地蹙了一下。
話音落,顧瀟然不再理會藍漓,驀然關上窗子,徑自踱至床榻,掀起被子,將自己埋進錦被下。
「好吧,藍漓這就去休息。」藍漓看著顧瀟然決絕的樣子,再次抿了抿唇,默默地退出了房門。
房門關上的一刻,顧瀟然緩緩將蓋在臉上的錦被下移,當那張清麗的面龐暴露在昏黃的房間里時,兩行清淚自眼尾滑落,低落枕邊,無聲的哽噎著,身體因著抽泣而微微的顫抖著。她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一遍遍告誡自己,至少要給自己留些最後的尊嚴,不是所有動人的瞬間都能撫平內心的傷口,她不該在為了如此輕易破碎的感情感到任何惋惜。
腹部傳來一絲異樣,薄薄的肚皮上頃刻傳來一陣有力的蠕動,彷彿正有一隻小腳在用力的踹著她的肚皮,那疼疼痒痒的感覺讓她不經意勾起了唇角。
她撫上自己圓滾滾的肚皮,摸到那不安分的一個小小凸起,很快凸起平整了,肚皮的另一邊再次傳來一陣有力的踢打,當她再次撫上去的時候卻又一次恢復了平靜。
彷彿他能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在刻意的逗她開心一般,只是她臉上的笑意此刻卻充滿了疲憊與心痛。
這該是一個多麼幸福的時刻?
可她眼中的淚水卻如同決堤的洪流一般不停地湧現出來,她狠狠吞咽了下,無力的闔上眼睛,長吁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她不該再對這場痛徹心扉的愛情抱有任何的希望,她該放了自己,也該放了帝辛。
外面再次響起了敲門聲,顧瀟然猛然擦了擦眼淚,轉眸看向門邊:「漓兒,我說過,不要再來打攪我!」
藍漓躊躇了半晌,她的聲音才在門外響起:「姐姐,陛下還在外面……全身已經濕透了,照這樣下去一定會染上風寒的,若是有什麼不測可怎麼得了?」
雖說顧瀟然方才讓她去休息,可她仍舊不太放心,這才去外面看看,一看不要緊,帝辛全身濕透地站在宮外,她真的沒有辦法置之不理。
她越想越是不明白,他們兩個明明都愛著對方,為何就不能好好的談談?有些事情說不定一說開了就過去了,何苦這樣相互折磨著?
顧瀟然將臉上的淚水擦乾,狠狠地咬了下唇,平復情緒后掀開錦被,笨重的身子緩緩走下床榻來到門邊打開門。
藍漓見她打開門,臉上立馬溢著一抹驚喜的笑意,正要開口說什麼,顧瀟然卻突然轉身踱至案幾前。
她正疑惑著顧瀟然究竟要做什麼的時候,只見她拿出絹帛在上面寫下了幾行字,爾後將絹帛交到她的手上,平靜的說道:「你去把這個交給他,告訴他不要在壽仙宮外淋雨了,若是因此受了風寒被有心人利用,我有理也說不清了。」
說完,顧瀟然轉過身,不再看藍漓。
顧瀟然這番話說的無比絕情,藍漓踟躕了一會兒,說道:「姐姐,真要這樣說么?若是陛下聽到這樣絕情的話語,指不定要多麼傷心難過呢,藍漓有點兒不敢說……」
顧瀟然未曾回頭,陰沉著聲音說道:「是你非要去外面瞧他的,你不去說難道要我親自去不成?話傳到了,絹帛交到他手上,不管他走與不走,你都不要再來告訴我!」
顧瀟然的語氣有幾分冷意,藍漓知道顧瀟然定是在跟她生氣,吁了口氣,硬著頭皮說道:「好吧,藍漓這就去。」
當藍漓來到壽仙宮外時,帝辛依舊紋絲不動地站在冰涼的雨夜中,雖是夏日,卻也經不住大雨的洗禮,此刻溫度很低,帝辛的臉色已然凍得慘白,就連身體也在風雨中瑟瑟發抖。
藍漓不明白他為何會始終站在門邊卻不進去,即便他走進壽仙宮也不會有人能攔下他,可他卻甘願在這裡淋雨,甘願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而她的貴妃姐姐卻當真狠得下心對他不聞不問,還非要讓她傳來那樣一番絕情的話來,就連她這個外人都有些於心不忍了。
奉御官見到壽仙宮大門吱呀一聲開啟,頃刻看向門邊,當看到一身侍女裝扮的藍漓從裡面走出來的時候不經意的咧開嘴巴笑起來,趕忙湊近帝辛的身邊,瑟瑟發抖的聲音說道:「陛下,出來人了,一準兒是貴妃娘娘吩咐人來迎接陛下了!」
帝辛俊逸若仙的面龐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那雙深諳的鷹眸里卻溢著滿滿的愧疚之色。
他聽到奉御官的聲音后並沒有如他一樣興高采烈,因為他更加了解顧瀟然,他知道他犯下的過錯是不會輕易被原諒的。
藍漓來到帝辛跟前,微微作揖后,將手中的絹帛呈到了帝辛的面前,恭聲說道:「陛下,這是娘娘命奴婢交給陛下的。」
帝辛緩緩接過藍漓手上的絹帛,藍漓再次說道:「娘娘有話要奴婢傳給陛下……」
藍漓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卻難以啟齒。
「是什麼話?」帝辛平靜的問道。
「娘娘說……」藍漓踟躕著,抿抿唇,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又說道,「說……陛下不要在壽仙宮外淋雨了,若是因此受了風寒被有心人利用,娘娘即便有理也說不清了……」
說完,藍漓緩緩抬眸,偷偷瞄了一眼帝辛的表情,儘是一眼她就怯怯地低下頭,卻也見到了帝辛眼波微動,眸子里儘是心痛的神色。
她不敢再逗留片刻,對帝辛微微作揖,轉身進了壽仙宮。
壽仙宮門關閉的一瞬帝辛將絹帛緊緊地握在手中,這世上或許當真只有他最了解他的阿然,她當真不會原諒他了。
奉御官看著帝辛的背影,那原本威懾力十足的帝王如今見了卻生出一絲同情,這世上最能踐踏人尊嚴的東西大概就是一個『情』字了。
他身為宦官沒有動過情,不了解其中滋味,但看到帝辛如此令人心疼的模樣,他反倒慶幸自己身為宦官了。
嘆了口氣,奉御官趕忙湊到帝辛身邊,恭敬的提醒道:「陛下,您淋了半天的雨,還是快些回去吧!」
帝辛嘴角處勾起一彎自嘲的笑意,他也不知道為何要把自己置於如此尷尬的境地,明知道不會得到她的諒解卻還是來了這裡。
而在到達這裡的一瞬又怯懦的不知該不該進去,直到大雨滂沱,他依舊沒有勇氣走進去見她。
也好,正巧讓這冰涼的雨水好好淋一下他,讓他遲鈍愚蠢的大腦變得情形一些!
「回去吧。」
帝辛平靜的說完,那雙深諳如海的鷹眸再次睨了一眼高高懸挂在門廊的匾額,爾後轉身,高大偉岸的身型一步步走向滂沱的雨夜中。
回到嘉善殿後,帝辛徑自走向大廳,一身濕漉漉的他把嘉善殿中的侍女內侍們嚇了一跳,各個兒瞠目結舌的看著他。
他無視所有人的行禮,在眾目睽睽之下踱進大廳,來到油燈前將絹帛攤開。
絹帛已經淋濕,上邊多數自己被雨水暈開,有些模糊,可他還是明白了上面寫著什麼。
「心已死,淚也干,不堪回首魂亦牽。夢驚醒,不了情,往事如煙揮不去。亦虛亦實,亦愛亦恨,葉落無聲花自殘。只道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卻無奈,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一瞬間,帝辛心痛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