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79章 飛蛾撲火
丞相府,如雪海棠漫天飛舞,箕子獨自坐在園中的石桌前微微出神,玄彬、玄武兄弟倆回來后,他除去政務需要處理之外,便始終如此。
那時而聰穎,時而溫婉的女子像是這園中的海棠花瓣在他眼前飛舞,曼妙的身姿、高雅的氣質揮之不去。
「我們活在虛幻中,現實讓彼此相遇,已是莫大榮幸……」
十年前,他因著姜梓童嫁與帝辛而心痛不已,他以為自己此生定不會再為一人動情,直到她的出現,讓他早已無欲無求的心漸漸鮮活起來。
可這樣的感覺竟因為她一句話而變得虛幻、不切實際。
「丞相大人。」古蘇的聲音在一側響起,她手上托盤裡盛著一盤糕點與一壺茶,遂即放在石桌上,「這是我今早做的桂花糕,您嘗嘗看。」
箕子淡淡一笑,遂即拿起一塊桂花糕送入口中,他咀嚼食物的樣子很優雅,他稱讚道:「很好吃。」
「大人喜歡就好,古蘇還擔心這不合大人的胃口呢。」她從未見過吃相如此好看的男人,一時竟看的出了神,直到箕子與她說話,她才回過神來。
「讓你如此費心,我反倒有些不適應。」箕子突然說道。
「大人哪裡的話,大人若是喜歡吃,以後古蘇每日做給大人。」古蘇說。
箕子將剩下的一半糕點重新放回盤子里,須臾說:「家中老人年歲已大,朝歌又距離鈕庄數百里,萬一有個閃失其不後悔,我想,你定是也思念老人家了。」
箕子這話雖說的不算直白,可古蘇還是能聽明白的,他分明是想讓她回鈕庄照顧奶奶,可想到箕子身體狀況,她便說道:「可是大人的病……」
「我的病不妨事,你即日起便啟程吧。」
自從箕子在陶然居里被人施了迷藥后就時常會發生昏迷癥狀,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嗜睡,丞相府的疾小臣看過幾次也無從查證究竟是何原因。
因此,古蘇便用她的土方法為他治病,每隔兩日熏香一次,癥狀自是見輕的,可古蘇的心意他心知肚明,正因如此,他才不願留她在身邊,一段註定沒有結果的情感他不會給她任何希望,以免到頭來傷人傷己。
聽到箕子決絕的話語,古蘇心底重重一顫,精緻的小臉兒上倏地流下兩行清淚,她撲通一聲跪在地,說:「大人,求求您不要讓我走,況且大人的病還沒有痊癒,古蘇怎能忍心離開?」
「我的病與人無關,你明日便啟程吧!」箕子看著古蘇淚眼婆娑的樣子難免煩心,他本無招惹她之意,現實卻如此充滿變數,為了不再拖泥帶水,他說話的語氣亦冷了幾分。
說完,他轉身便走!
徒留古蘇一人站在園中,任憑如雪的花瓣自她眼前飄零,心死如灰。
執念確似魔,當她第一眼見到箕子時便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她知道他們之間身份的懸殊幾乎可以用遙不可及來形容,可她就是如同一隻飛蛾般撲向他,從沒計較過任何的後果。
此生若無他相伴,那麼她還有何活下去的意義?
當再次見到古蘇時,她因服毒險些丟了性命,此時她剛剛轉醒過來,花容失色,憔悴不堪,她要起身,箕子卻扶她重新躺回到床上:「躺好。」
看到他出現的一瞬,古蘇淚流不止,早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大人,我……」
「你這又是何苦呢?」箕子眸色瞬息萬變,裡面更多的似乎就是糾結與無奈,古蘇險些因他而死,這樣一個敢把生命都寄托在他身上的女孩兒著實令他感到震驚,同時,她的極端做法也一併震撼到了他的心靈。
他從沒想過這世間還有一個人如此需要自己,他卻無法給予她想要的東西,越是這樣,他便越發覺得自己虧欠了她,正因如此,他才愈發糾結無奈。
「我本不願見大人為難,可我還是讓大人擔心了,古蘇不是有意如此,只是不想離開大人……」話說到這裡,古蘇已泣不成聲。
箕子長嘆一聲:「罷了,你且安心休養,我會命人去鈕庄照料你的奶奶。」
古蘇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破涕為笑:「謝大人恩澤,古蘇能侍奉大人左右便已知足了,大人是個如此和善的人,奶奶也會跟著開心的。」
箕子一臉無奈,他深深看了眼古蘇,意味深長地說道:「可你要聽話,不能再如此感情用事做出這些衝動的事情,你這樣做是極其自私、沒有責任心的行為,根本沒有考慮過還有人在家中等待著你。記住,以後再也不要辜負那些在乎你的人。」
「古蘇知錯了。」她突然間很無地自容,不是因為自己為了他而輕生,而是透過這件事讓她徹底看清了自己與箕子之間的懸殊。
他們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無欲無求、總是能用著極其平和的心態面對一切事物的男人,他高貴且溫柔,擁有著博大的胸懷,如同自天而降的仙人,看淡世間萬物,從不會因為任何一件事兒動怒,因為他要做的是點化世人。
而她,卻因為自私地想留在他身邊而不斷給他製造麻煩,害他中毒,用輕生來要挾。
突然間覺得自己很壞,可她實在無法控制自己對他的渴望,哪怕沒有任何的名分,她仍舊甘願侍其左右,此生無怨。
歷經幾日,飛廉終是將梅扈押送至朝歌,關入地牢,並將帝辛的意思轉達給箕子。
梅扈並不是秘密押送,因此朝堂上下人盡皆知,上大夫梅伯身為梅扈的叔父沒有好生管教,更也難辭其咎,好在帝辛並無降罪於他。
當梅伯風塵僕僕地來到地牢時,梅扈已被嚴刑拷打至殘,癱軟在地牢潮濕的地面上,神情有些恍惚,一丁點兒響動就會惹得他渾身顫慄不止。
梅伯剛要靠近,卻見他往角落裡縮了縮身子,那樣子彷彿是老鼠見了貓一般心驚膽戰。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都招了,都招了……」
「扈兒!」梅伯已年過六旬,滿頭花白,見梅扈這副模樣,老淚縱橫,滿臉的痛心疾首,兄弟早亡,他就這一個侄兒,如今落得這步田地他怎能不心痛?
被如此一喚,梅扈似乎恢復了些許神志,移開擋著面部的手抬眸看向梅伯,仍舊不太確定地問道:「叔父?」
「是我,扈兒!」梅伯蹲在地上,顫抖著手撥開梅扈額前零亂的頭髮,不免悲從中來。
「叔父……救我……叔父……」梅扈急切地攥著梅伯的手,一開腔便落下悔恨的淚水,這樣的他更加令梅伯心疼。
梅伯眉頭緊蹙,一臉疑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都怪侄兒不好,一時貪戀美色……無意得罪了貴妃娘娘……」
「什麼?!」梅伯大驚,「貴妃娘娘?」
「確是貴妃娘娘!」梅扈並沒有把他與他國勾結的實情講與梅伯聽,這件事可是個株連九族的大罪,即便梅扈再心疼他,面對這件事他也定然不會救他。
梅伯怎麼也想不明白,蘇妲己怎會在宮外?
「扈兒,此事可大可小,可不能單憑你一言就能令人信服的,何況她是貴妃,你是罪民,就算她有錯,只怕你的命也難保了。」
聽到這話,梅扈一臉驚恐,他使盡全身氣力抓住梅伯的手,又說:「叔父……您不能眼睜睜看著侄兒慘遭殺害啊,我父親死前可是交代了讓您好好照顧我的……若是我就這樣死了,只怕先父在天之靈也難安樂!」
梅扈的話戳中了梅伯的痛楚,死者為大,他怎能任憑兄弟在九泉之下還不得安生?只是梅扈此刻是因著剝削百姓良田錢財而被捉,這件事即便與蘇妲己有關,可最輕卻屬實,梅扈咎由自取,他又如何救得?
「你且在這裡忍耐幾日,我去想想如何救你。」梅伯無奈地看了眼奄奄一息的梅扈,這地牢之中陰暗潮濕,健壯的人被關上幾日都會疾病纏身,更何況是身體重殘的梅扈,只怕這幾日時間他也是熬不過去了。
「叔父,您一定要救侄兒脫離苦海……」梅扈一臉期盼地看著梅伯。
梅伯點點頭,快速轉身離開,實在不忍心看他那凄慘的樣子。
雖然對梅扈的事情已無力回天,可梅伯心中卻因此記恨著蘇妲己,她私自出宮是犯了妃子的大忌,可這件事卻也關乎著帝辛的顏面問題,因此,此事關乎重大,並不是單單懲治一個妃子的問題了。
而她出宮一事帝辛不會不知,即便他大著膽子不顧帝辛威嚴聯合大臣上奏,若帝辛有意袒護她,也只會略施薄懲,而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沒有絲毫利處。
只怕因此得罪了蘇妲己,扳不倒她反倒被她趁機反咬上一口,因此罷官是小事,枉送了性命可就不是小事了。
思於此,梅伯因氣憤豎起了掃帚眉,陰狠地咬緊了牙根:「蘇妲己,老夫定讓你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