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47章 崇拜
裝滿衣物與糧食的馬車在鈕庄一處開闊的空地上依次停下,那裡早已站滿了受災的百姓,當他們看到車上的糧食與衣物時眼睛放光,一哄而上。
若是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的人,根本不會理解他們的舉動,每個人就如同餓狼撲食一般撲了上來。
曾經的顧瀟然經常會聽到關於瘋搶的新聞,那時的她完全會把這種情形與個人的素質聯繫在一起,可現在,當她親眼見證了這一切時,他們憔悴的臉,破爛的衣服都深深觸動了她心底最最柔軟的位置,讓她沒辦法再如從前一樣對這件事予以任何負面的評價。
這一刻,胸口像是鬱積了什麼,悶悶的透不過氣來。
「大家稍安勿躁,每家每戶都會有,請大家排好隊,耐心等待!」
耳邊響起那道溫厚的聲線,顧瀟然微微側頭看向說話的白衣男子,他比平時要大上幾個分貝的音量在嘈雜的人群里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官差見丞相發了話,便舉著手中的長劍擋在難民身前,因著慣性,寶劍有部分劍刃出鞘,那明晃晃的劍刃嚇壞了難民,各個臉色均是一驚。
箕子壓手,臉上的神色轉暗,顯然不滿意官差的舉動,官差會意,怯怯地低下頭退向一邊。
官差雖退下,可難民們還是收斂了些,這時便聽到箕子高聲說道:「請大家排好隊,每人都會得到救助物資,千萬不要搶奪,以免傷了自己。」
箕子話音落,顧瀟然便見到先前瘋搶的難民全部恭恭敬敬地列入工整隊形中,按秩序一個個上前來領取衣物與糧食。
這裡百姓的日子要比顧瀟然想象的還要惡劣,至少她所知道的農民家裡似乎都存有餘糧,即便今年鬧了蝗災,可他們的生活也不至於因此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一絲絲想法隱約出現在腦海里,這讓她覺得,這件事似乎不只是因為天災這樣簡單。
見顧瀟然柔弱,到達這裡時箕子便安排她為百姓派發衣物,顧瀟然將分好的衣物依次遞到百姓手中時,還不忘扭頭看了眼身側高挑的素衣男子。
眼前的白衣男子雖身份尊貴無比,竟沒有絲毫的架子,且親和力十足,明明不會輕易發怒,卻還是會令人沒來由想要聽命於他,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顧瀟然一時無法形容,她只知道,若她真的是個小廝,定會願意為這樣一個男人賣命。
他用巨大的缽盂舀起糧食倒進百姓自帶的容器中,下午的陽光還很足,灼灼的日光下即便一動不動也會汗流浹背,更何況他又做著那樣繁重的體力活。
見他不停擦拭額上低落的汗珠,卻又凡事親力親為,他這樣的精神令顧瀟然無比敬佩,不自覺勾起了唇角。
「丞相大人,您來派發衣物吧,這裡交給小的!」
箕子轉眸,墨色瞳仁睨著眼前長相清秀的小廝,見她臉上掛著如同陽光一般燦爛的微笑,又看看她單薄的身型,須臾微微一笑說:「不礙事……」
箕子話音未落,顧瀟然便一把搶過他手上的缽盂,巧妙地擠開他,徑自來到裝滿糧食的大麻袋前舀起糧食來,她只是單純的敬佩這位丞相大人,像這樣的好大人就該多多休息,若是累壞了,還有誰能如此為百姓著想?
「沒事的,您別看小的身子單薄,可小的還是有些力氣的,您就派發衣物吧!」
糧食有些沉,顧瀟然並不是個柔弱的女子,可蘇妲己的身體卻真的十分柔弱,昨晚因著擔心被人發現自己是女兒身,根本沒有睡好,長時間趕路更也沒有好好休息過,幾十缽盂糧食舀下來難免體力不支,再加上頭頂毒辣的陽光,一陣虛脫感涌了上來,霎時頭暈眼花,身體竟不自覺晃了晃。
箕子見眼前的小廝有些體力不支,忙問道:「你怎麼樣?」
顧瀟然晃了晃頭,想讓自己清醒些,暗惱著蘇妲己的身體竟然如此弱不經風,須臾說道:「小的……很好,不礙事。」
箕子擰眉:「當真不礙事?」
「當真!」顧瀟然奮力又舀起一缽盂糧食,剛要倒入難民的容器內時,只覺得眼前一黑,重心不穩而倒在地上,隱約中感覺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臉,又在耳邊喚著她的名字,可那觸覺與聲音漸漸變得越來越遙遠,直到完全失去意識。
當顧瀟然醒來時,周遭很黑,隱約能聽到篝火燃燒后爆裂的啪啪脆響,她秀眉緊鎖,努力回想著之前發生的一切與此刻身處的位置,幾分鐘后她猛然瞠大雙眼彈坐起來,幾乎是同時,雙手環胸,一臉的驚悚。
「公子,你醒了?」
辰巳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這聲音令驚慌中的顧瀟然猶如抓到了一顆救命稻草般,她驀然轉頭看向辰巳,驚慌失措地問道:「我……」
辰巳笑了笑,看出了顧瀟然臉上的擔憂,遂即說道:「公子請放心,碰巧當時我趕到那裡將你抱了回來,不然丞相大人定是要傳來疾小臣為公子診脈了。」
顧瀟然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還好沒被發現她是女兒身,不然就麻煩了。
見顧瀟然放下心來,辰巳卻一臉的擔憂,他嘆了口氣說:「公子高興的為時過早。」
「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顧瀟然不明所以。
辰巳稚氣未脫的臉上,那雙靈動的黑眸里滿溢著憂心之色:「不知公子今日如何在丞相面前出盡風頭,只是這下子便無法再清靜了。」
顧瀟然秀眉越皺越緊,『出風頭』這三個字要從何說起呢?遂即說道:「你這小子,倒是把話說的清楚些,這雲里霧裡的,我如何能明白呢?」
「小的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聽得丞相大人一直稱讚公子,還讓小的等公子醒了務必帶公子去見他。」
「見他?」顧瀟然一臉的驚詫,可看見辰巳篤定的眼神,她心中的疑惑便越發強烈。
「丞相大人一向惜才,想必此番定是看上了公子,可公子的身份只有你我知曉,唯恐惹來麻煩。」
這話又是讓顧瀟然一怔,辰巳又道:「此次賑災物資已經送到,明日咱們便要啟程回宮了,公子若因此不能回去該如何是好?畢竟公子在外多耽擱一天,陛下就會多一天……」
「蕭然醒了沒有,丞相大人特請來疾小臣為蕭然診治。」忽聽帳外響起一道無比洪亮的聲音,打斷了辰巳的話,辰巳連忙出賬迎接。
顧瀟然亦即刻走出帳外,見到官差后連忙作揖道:「差爺辛苦了,小的已無礙,不用勞煩疾小臣診治了,丞相大人的好意小的無以為報,只好謹記於心,日後願為丞相大人鞍前馬後,絕不怠慢。」
官差見到顧瀟然醒轉過來,見她柔柔弱弱的樣子不免有些意外,眼中卻也充滿了不屑,遂即說道:「原來你就是蕭然?」見她微微點頭,他又道,「見你獃頭獃腦的,竟沒成想,也是個聰明的,真是深藏不露啊。」
顧瀟然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她對這差人口中陰陽怪氣的話語根本不知道從何說起,更也無從反駁,只是有些暗惱卻又不能發泄,這絲不爽只得憋在心裡,心情瞬間就不好了。
「你!」辰巳剛要為顧瀟然打抱不平,卻被她抬手攔下,來到這個未知世界后,唯一讓她學會的就是『忍』,因為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裡,若是不學會忍耐,就真的會舉步維艱了。
「既已沒事了,便隨我走一遭吧。」官差又道。
「去哪?」
「到了那裡,你自會知曉。」語畢,官差轉身離開,他帶來的疾小臣亦快速跟了上去。
「公子……」辰巳憂心忡忡地注視著顧瀟然,心裡知道定是丞相大人要見她,可還是不免為她擔心。
顧瀟然微微一笑,爾後斂了笑容說:「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丞相住在距離營帳不遠處的客棧中,這是一處十分簡陋的客棧,看上去年久失修,顧瀟然來不及觀察這裡的布局,便遂官差來到客棧後院。
皎潔的月色下一籠白衣純美無暇,園中植滿花草樹木,卻生機不復,枯的枯、死的死,那傷痕纍纍的枝葉預示著此次災情的嚴重,那抹潔白高挑的背影因此顯得孤立無援。
她彷彿可以讀懂他淡然表皮下,那隱藏在心中的落寂與無助,這種感覺讓她不經意想起帝辛。就連她這個局外人看到這樣一幕都會跟著痛心疾首,何況是帝辛與面前的男子?
「丞相,蕭然已帶到。」官差躬身施了一禮,箕子緩緩轉身,那俊美不凡又透著儒雅溫柔的臉霎時展現在顧瀟然的眼前,使她呼吸一緊。
顧瀟然即刻跪下,叩頭道:「丞相大人。」
「你下去吧。」箕子話音落,官差睨了眼顧瀟然,躬身退出後院。
官差走後,箕子俊逸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彎好看的弧度,他笑著對顧瀟然擺了擺手,喚道:「阿然,過來坐。」
若說帝辛給她的第一感覺是驚恐,姬發是危險的話,那麼眼前的男人便是崇拜,就如同她第一眼見到姬明宇時的崇拜感,因此,當箕子對她友好微笑的時候,她難免會有些受寵若驚。
她緩緩起身,來到石凳邊,待箕子坐下后才敢跟著坐下。
「沒想到你這瘦弱的身子里竟也有著一顆熱忱的心,只是下次一定要量力而行才好,因此傷了身體,定會讓家人擔憂了。」
顧瀟然抿抿唇,一股空前暖流從心底湧向身體百骸,穿越異世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聽到『家人』這個詞,心底竟有種莫名的酸楚。
她頃刻紅了眼眶,說:「我的家人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沒辦法再去盡一分一毫的孝道,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此刻過的是否安好,是否會因為我的離開而整日傷心難過。」
見她眼中含著淚,箕子微微嘆息:「無意提到你的傷心事,我真是罪過了。」
「不……不不,這與丞相大人無關,只是因著『家人』這個詞觸景生情而已。」顧瀟然忍去眼中的淚水,連忙說道。
箕子微微一笑,說:「想不到你不僅生的柔弱俊俏,卻也是個心思細膩的孩子。」
「丞相大人過獎了,小的只是有些感性而已,總是會不經意覺得傷感,不過這些不好的情緒都只是暫時的,今日讓丞相大人見笑了。」
「聽說此次為災區運送物資的差人都是自願前來,你為何會主動請求來此,難道不知這裡情況惡劣,與宮中的生活堪為天壤之別么?」
顧瀟然微微笑了下,她是現代人,喜歡搞民主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她不願拿自己貴妃的身份而強迫任何一個人去做不願做的事,因此當帝辛將這件事交給她處理時,她便按照自己的行為方式來督辦此事。
畢竟只有自願,才會用心去做好這件事,辦事的效率也會大大提高。
她說:「多虧貴妃娘娘督辦此事,讓宮裡的差人們自願來此,說這樣大家出於自願,都能用心做好這件事,不至於矇混過關,還給我們取了個別稱,叫作『志願者』。」
說完這句話,顧瀟然心底竊笑,她都有些佩服起自己了,在這個時刻還不忘自誇一下,這自戀的程度得讓多少人望塵莫及啊!
箕子諱莫如深的一笑,姜梓童被打入冷宮時,他一度以為蘇妲己是個厲害的角色,可經面前的小子一說,反倒有些佩服起她來,爾後說:「貴妃娘娘如此賢淑聰敏,乃萬民之幸、陛下之福,只是這別稱實在新穎,我還是頭一回聽聞。」
「其實沒什麼難懂的,貴妃娘娘說了一遍小的就記下了。」
「你倒說說看,何為志願者?」
「在不為任何物質報酬的情況下所進行的,具有志願性、無償性、公益性、組織性四大特徵的事情就可以理解為志願者。」
「志願者在把關懷帶給社會的同時,也傳遞了愛心,傳播了文明,這種「愛心」和「文明」從一個人身上傳到另一個人身上,最終會匯聚成一股強大的社會暖流。」
顧瀟然說的眉飛色舞,箕子卻被她激亢的解說深深吸引,更也對蘇妲己感到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