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哀莫大於心死
“娃兒,你也說了命數,那是誰都無法違逆的,當年你娘和你生父養父之間的恩怨情仇,又有誰能分的清是非對錯?如今人都不在了,你還計較這麽多幹什麽?倘若你爹爹還在世,必定也不願意看到你們母女反目成仇!娃兒,你娘當年是有錯,可是她也將一輩子的年華消耗在了懺悔之中!你看看她,如今鶴發蒼顏,老態龍鍾,她又何嚐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聽老衲一句勸,一念放下,萬般自在。前塵往事莫如隨風而去,珍惜眼前,與你母親團聚,才是你應該做的!”
“大師教誨,離心萬分感念!隻是我與她早已經沒有半分幹係,團聚?從何說起?我對她再沒有半分感情!”
楚離心緊咬下唇,狠心不去看那個蒼老狼狽的身影,隻是眼中的淚卻止不住的淌下來。
“你若對她沒有感情,就不會如此激動了!娃兒,別騙自己了!骨肉血親,豈能說斷就斷?你知親不認,已經折磨了她這麽多年,難道還不夠嗎?你那麽敬愛你的爹爹,難道不知道,他一生所願就是讓你母親快樂安康嗎?不然你以為,當年他明知道你不是她親生女兒,為何還舍命救你?那是因為他深愛著你母親啊!他到死都不曾後悔與你母親的這一段情,難道你要讓你最親的這個人,變成一個笑話嗎?”
楚離心淚流滿麵,她何嚐不知道,爹爹一心愛著娘親?可是她為爹爹不值啊!無數個長夜裏,她偷偷睜開眼睛,看到的都是爹爹孤寂的身影,這落寞蕭索又怎是一個愁字可以言盡?
“娃兒,你若真的體貼你爹爹,就該好好贍養你的母親。因為你爹臨終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啊!”
楚離心的目光緩緩的移向伏在地上痛哭不已的白發老婦,內心也是一陣掙紮。
就在她心神動搖之時,被壓抑下去的楚離的意識又開始反彈。
頭腦裏突然傳來一陣尖銳刺痛,大腦裏不斷的出現著陌生又熟悉的殘破畫麵。
“啊……啊!啊——”
楚離心雙手抱頭,痛苦的低喊著。她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往下沉,沉到一個黑暗的不見底的深淵。
她開始拚命掙紮,拚命反抗。身體裏的兩個意識,此刻開始了激烈的鬥爭!
“走開!這是我的身體!”楚離心大吼出聲,眼神戒備的在四周巡梭,卻又找不到一個明確的目標。
“離兒,你怎麽了?”
聽到楚離心痛苦的叫聲,簪花夫人立刻起身相看,連傷心哭泣都忘了。
楚離心一把甩開了簪花夫人上前相扶的手,眼神在下一刻變得陌生又尖銳。
“你的身體,現在由我掌控!我的事情還沒有辦完,給我下去!”
“你是誰?為什麽在我身體裏?”楚離心的眼神在這一刻又變成憤怒。
“你沒必要知道我是誰!”再次變得跋扈陰冷。
“滾出我的身體!走開!”
楚離心發了瘋似的揮舞著手臂,一時表情憤怒,一時表情陰冷,自說自話的模樣分外詭異。
“離兒……”
簪花夫人看的目瞪口呆,求助的望向一旁的忘語大師,可忘語大師也是一臉茫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該死!滾出我的身體!”楚離心大吼,奈何身體裏那個意識就像狗皮膏藥一樣,怎麽甩也甩不脫!
“楚離心,你放鬆一點,讓她出來!”
正在這時,易翩然冷靜的聲音傳了過來。
“翩然丫頭,我女兒這是怎麽了?”簪花夫人急忙奔到易翩然身邊,焦急的問道。
“夫人放心,那不過是她身體裏另一個殘魂在垂死掙紮!楚離心,你放她出來,你既然已經蘇醒,她便成不了氣候了!”
易翩然先是安慰簪花夫人,隨後又轉向楚離心建議道。
“我放她出來,她不肯走怎麽辦?”
不是她不相信易翩然,那麽長時間的沉睡,她終於蘇醒過來,她豈能再讓身體裏這個東西再有複辟的機會?
“你放心吧!她一定會走的,你的情感值已經突破了她所設置的界限,她很快就會從你的身體裏消失。否則,她的本體就會受到莫大影響!放她出來,讓她說完最後的話!”
易翩然異常冷靜的模樣終於說服了楚離心,她緩緩放鬆了自己的壓製,讓身體裏那個殘魂浮出水麵。
“哼,沒想到我隱藏的這麽深,還是被你找到了破綻!”
楚離心原本垂下的頭驀然抬起,眼眸中的不甘透過晶狀體滿溢了出來。易翩然知道,此刻楚離心再次變成了楚離。
“是人就有弱點,任你掩藏的再深,也擋不住情感的衝擊。”
“易翩然,你果然很厲害!嗬嗬,我承認我輸了!不管我怎麽做都得不到雲開的愛,可你卻不費吹灰之力便讓他為你而死!”
楚離滿臉嫉恨:“我當初將他的性格基因從他身體裏分離出來,移植到這個世界,其實也是想看看他對你的愛到底濃烈到什麽程度?果然,即便他隻剩下一縷殘魂,對你依然至死不悔!就連我親手創造出的這個加了我私欲的分身,也死心塌地的愛著你!你贏了!雖然本體雲開死了,可是你還有一個冷禦天!你可以和他繼續你們的愛情!他和雲開本就是一個人,根本就沒有差別!”
楚離真的很不甘心,她費了這麽多心血,結果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她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在她離開之前,她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拆散易翩然和冷禦天!
冷禦天是她的成果,她絕不允許易翩然坐享其成!
她知道,雖然易翩然拒絕了冷禦天,可是本體雲開死後,她未必不會重新接納他。冷禦天畢竟是覺醒最完美的分身,即便有瑕疵,也改變不了他成為葉雲開的事實,隻要他是葉雲開,易翩然就會情不自禁的愛上他!
倘若她不使些手段,他們兩人未必不會走到一起。她絕不允許發生這樣的事!
“不管在現實世界還是在這裏,雲開哥哥隻有一個,在我心裏,任何人也替代不了。”
易翩然神色淡然。她知道楚離在想什麽,她這句話是說給楚離聽的,同時也是說給冷禦天聽的。
一旁仿如石化般一直垂著頭的冷禦天,此刻卻是緊緊握起了手掌。
原來在翩然心裏,他隻是個無足輕重的人。這個認知徹底粉碎了他所有的驕傲,將他打入了無底深淵。
“哈哈哈……哈哈哈……”
楚離心開心的大笑起來,笑的癲狂。有易翩然這句話,她便知道她和冷禦天是永遠不可能了!
哈哈!那麽,她也終於可以安心的走了!
“易翩然,看在你讓我如此開心的份上,我再回給你一個福利,你要救雲開和其他分身也不是沒有辦法,將那些記憶光團送到雲開身體裏,或者送回分身身體裏,他們自然就可以得救了!不過,可惜的是,記憶光團裏還有其他幾人的意識,一旦他們在雲開身體裏蘇醒,那麽雲開的大腦便會因為承受不住刺激而崩潰!到時候,他又會變成小時候的模樣!這樣也好啊!你們又能重新開始了,是不是很有趣呢?記住,你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考慮,過了一個時辰,他們的生命氣息就會消失,意識光團也會隨之湮滅!易翩然,你就慢慢考慮吧!哈哈哈……”
大笑聲逐漸減弱,最後終於湮滅在楚離心漸漸變得迷茫的眼神中。
“離兒!離兒你怎麽樣?”
簪花夫人上前一把抱住楚離心,痛哭失聲:“離兒,你嚇死娘親了!娘知道娘對不起你,不管你認不認娘娘都不會怪你!隻要你今後好好的,開開心心的,就算要娘一個人孤獨終老娘也無怨無悔!……”
再次蘇醒過來的楚離心,望著緊緊抱著自己的簪花夫人,眼淚一顆一顆的掉落下來。
“娘………娘!”
淚流成河,在經過無數掙紮後,楚離心還是艱澀的開口了。
她這一句輕喚卻惹得簪花夫人再次痛哭失聲。
“離兒……我的女兒……你終於肯認娘了……你終於原諒娘了……”
“娘,你為什麽那麽狠心?……為什麽要拋下女兒?……你知不知道,女兒一個人過的有多苦……”
“娘錯了!娘再也不會丟下你……離兒……離兒……”
母女倆抱在一起,哭的肝腸寸斷。這十幾年化解不開的情愁,終於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而此時易翩然的內心卻在痛苦掙紮中。
楚離心臨走前說的話讓易翩然猶如置身冰窖之中,她將唇咬的死白,內心卻仿如有一把火在燒。
要用意識光團救回雲開哥哥嗎?如果救雲開哥哥也就意味著其餘分身必須要死。而雲開哥哥也未必保得住性命。
也許,楚離正是要看她為此痛苦。
她抬頭望了望那始終懸浮在分身上空的光團,許久後才低下頭輕輕撫上葉雲開的臉。
“雲開哥哥,你會體諒翩翩的對不對?”
眼淚滴滴嗒嗒落在了葉雲開的臉龐上,因為心裏那個決定,艱難的讓她的淚水再次決了堤。
“夫人,恭喜你們母女團聚,翩然要告辭了!”
許久之後,易翩然終於平複了心情。她看著終於和好的簪花夫人母女,冰冷的心底升起一絲淡淡的安慰。
“丫頭,你要去哪兒?”簪花夫人抹去淚痕,回身望向易翩然。
“去我該去的地方。”易翩然目光空洞的望著前方。
“丫頭,你……”
忘語大師此刻也察覺到易翩然的神色異常,此情此景,是否該稱之為哀莫大於心死?